“我累了。睡觉。”
“娘子晚安。”
其实姚星潼比顾栾还累。迎亲时顾栾坐的是花轿,姚星潼是徒步两倍距离;顾栾顶着凤冠盖头坐了一下午,腰酸背疼,姚星潼是踩着恨天高,在外一直站着,还要不停地陪笑应承。
她毕竟不是真的男子,体力要差很多。能撑下来一整天,已经算是超长发挥。
所以她甚至没在“被顾栾踢下床”这件事上琢磨太久。姚星潼伸手摸摸木头鸡,用口型说了句“告辞”,合上眼皮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
第二日醒来,姚星潼腰酸背痛地从地铺上爬起。
幸好是初冬,还没到冷入骨髓的地步。只是她一床被子既要铺还要盖,厚度不够,她又没睡惯地板。起来腰有点疼。
顾栾早就不在屋内,不知道是何时起的床。床上褥子乱成一团,换下来的吉服皱皱巴巴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蹲角落。
姚星潼才发现,昨晚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唯一的一床被子叫顾栾丢给她了,顾栾穿吉服凑活了一夜。
万一感冒了就麻烦了。新婚第一日就感冒,不仅说明她这个赘婿伺候不利,更预示着两人日后的生活要磕磕绊绊。
不过那又有什么呢,顾栾已经说过不同她行房事了,她最大的忧虑得到彻底解决,磕绊就磕绊吧,难道还会有比婚后发现自己夫君是个女的更磕绊的事儿么。
姚星潼心情舒畅,甚至想开口哼歌。
她本来也担心子嗣的问题,毕竟她真的生不出来。这下也一并解决了。若是日后老爷夫人问起怀孕的事儿,就直接说小姐瞧不上自己嘛。
但是感冒总是不好的。待会儿得去厨房煮碗姜汤先备着。
姚星潼先将木头鸡取了下来。她昨晚没敢摘,这玩意儿就硬生生硌了她一夜,大腿隐隐作痛。
她把顾栾留下的一片狼藉收拾好,被褥叠放整齐。今日是她正是入赘第一日,要尽了赘婿的本分,向老爷夫人、暂住在郡府家的亲戚端茶请安。
却在准备出门时瞥见,桌上多了一小团东西。
是小指粗细的一律黑发。
姚星潼飘飘欲仙的心情,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一种热热的、微微发痒的情绪。像是热乎乎的小猫咪爪子,在胸口蹭了一把。
完全陌生的情绪,姚星潼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从一头乌发间分出一缕青丝,执起纯银剪刀,用力剪断。而后,将两缕头发绑在一起,打成同心结,放进喜袋。
没有夫妻之实又如何,不影响她和顾栾做结发夫妻。
一切收拾妥当,姚星潼和阿林按照留宿长辈数,泡了十几壶茶,挨个去敬。
首先要敬的便是老爷夫人。
第10章 .10吵一架 “当初就该直接把你送进宫去……
“小婿向岳父岳母请安。请岳父岳母用茶。”
顾连成与高氏执起茶盏,放到嘴边啜饮。温度、浓度刚刚好,茶盏也换成了新的。
从二位的表情上看,对早茶甚是满意。
他们饮茶时,姚星潼就在一旁恭敬候着。
顾连成放下茶盏:“姚桉,我有一事要问你,你务必实话实说,不得隐瞒。”
姚星潼本名单字桉,因与当朝右相姚安同音,是以大家都唤她的字,星潼。顾连成忽然叫她大名,气氛顿时变得严肃。
“岳父请讲。”
“阿栾是不是早就知道,昨日婚宴,皇后娘娘要来?还提前同你打了招呼?”
瞒是瞒不住。顾连成毕竟是做过将军的人,一旦认真起来,那双眼往人身上一瞟,让姚星潼感到无所遁形。况且,顾栾也没不让她往外说。
她便如实回答:“回岳父,的确如此。”
谁知,顾连成却是瞬间怒气冲天。
“哼!这逆子!我说怎么天不亮便脚底抹油溜出家门,原来是知道我要批他!姚桉,那胡椒粉是谁洒的,你还是阿栾?”
姚星潼一哆嗦。
“是,是小婿……”
顾连成气的胡子都在乱抖:“你怎能同他那般瞎胡闹!皇后背后是当今天子,天子你们也敢惹!本以为你心性沉稳知道退让,谁知你竟——顾栾去哪儿了!看我今天不狠骂他一顿!”
眼见大事不好,姚星潼赶紧跪下替自己和顾栾解释,他们是为了不让二老在大喜的日子上给白眼狼下跪,才临时出此下策。
“皇后娘娘未说提前要来,胡椒又是常见的东西……”
“鬼话连篇!”
姚星潼又是一个哆嗦,不敢再往下说。万万没想到,顾连成会发这么大的火。
高氏见顾连成真的动了怒,连忙起身给他顺气:““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栾的脾气,你同他较什么真?再者,阿栾他不是为了咱们着想么。”
她边劝顾连成,边给姚星潼使颜色,示意她先溜走避避火气。
姚星潼得令,快速收起桌上茶具,夹着托盘开溜。
顾家人平日不爱真生气。一旦生气起来,真的好可怕。
走出门,依然能听到顾连成的骂声:
“要是真替我着想就该好生在府里呆着!平日惹点小麻烦我也就忍了,竟然撺掇新婿惹皇后!藏都来不及,还给我到处惹事。哼!”
姚星潼缩起脖子,快走两步,逃离怒火覆盖范围。
小芮留在房间帮她照看其他长辈的茶水。阿林在凉亭内等她,手上端着要给二姑姑送的茶。
两人边往前走,姚星潼边心有余悸地捂胸。
阿林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好奇问:“姑爷脸色怎么不大好?”
“没什么。对了,阿林,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阿林歪头看姚星潼:“姑爷不知道的事儿可多了,不知道要问的是哪一件?”
“和小姐有关的。方才我好像听老爷叫小姐逆子,是不是我听错了?”
“没听错。因为小姐的性子有时与男子一般,老爷气极了便会口胡。”阿林显然已经见惯不怪。
姚星潼恍然大悟,“那你再同我讲讲小姐罢。”
“小姐脾气暴,嘴上不饶人,但心地是极好的。她与老爷经常吵架,这一点,姑爷再过些时日便清楚了。记得小姐刚十岁时,跟老爷吵了一大架,那几天整个郡府都不敢大声喘气。听季婆说,好像是因为老爷不想让小姐习武,要送小姐学琴棋书画,还有绣花儿。可小姐不听,非要习武,被老爷罚跪了整整一夜呢。”季婆,便是当日领姚星潼入府的老妇。
平日老爷夫人把顾栾当手心里的夜明珠一般宠,发起火来也够狠。顾栾又不是皮糙肉厚的男人,居然也能施罚跪的惩罚。
她之前在家中如履薄冰,但承受的是心理上的压力,倒没被人这么体罚过。
“真跪了一夜?”
“那是当然。看小姐的脾气就知道了,她才不是那种会向别人低头的,硬是跪了一整夜,第二天起来路都走不利索。”
姚星潼咋舌。这确实像是顾栾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最后是小姐赢了?老爷这么心疼小姐,罚也罚过了,想必是要遂了她的心愿吧。”
“赢是赢了,但也不算赢,两人各退一步吧。老爷同意不再干涉小姐习武,但是不会给她请老师,同时女红、书画什么的也不能落下。所以姑爷见到的小姐的功夫,都是小姐自己对着兵书摸索出来的呢。”
姚星潼自然联想到顾栾上次惩治登徒子的身手。她不懂武术,但跟夫子读过一些,能看出顾栾的路子不甚正统,颇有些野劲儿在其中。她一直以为是有老师悉心教导,没想到顾栾是自学成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
“原来如此。今日,你在府中可见过小姐?”
阿林想了会儿,“没有。”
“你可知小姐平日喜欢到什么地方去?”
“小姐不爱出府。除了每月固定有十天半月出门跟其他小姐夫人学绣花儿,有时会去戏楼听听曲儿,顺着街道回来时,顺便当当治安衙役。剩下的时间,都在府里呆着呢。”
昨日大婚,定不会今日就去学绣花儿、听曲儿。这下,姚星潼对顾栾的行踪更是没有头绪。
不过不消姚星潼担心,午时,顾栾自己回来了。婚前披散着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朵朝天髻,一支金钗稳稳当当地插着,去了些浮躁,多了几分成熟。
姚星潼端来一直在灶上温着的姜汤,要顾栾先喝下去去寒气。
结果被孔护院半路截胡。
“小姐,老爷叫你现在过去。”
顾栾听了,顿一顿脚,脸上随即现出怒色。她猛地一甩袖子,风风火火朝北房去,直接无视了几丈外从厨房端来姜汤的姚星潼。
她腿长,走的快,姚星潼在后面一溜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顾栾进了顾连成的书房,随手关上了门。父女讲话,姚星潼不便打扰,在门外端着姜汤等她出来。
门内先是低声说了什么,而后突然一句爆喝。
顾连成:“你能不能把你自己当成一个新妇!不在家给各位长辈敬茶,跑出去瞎转悠!”
接着是一道清亮的年轻声音:“敬茶本就只需赘婿来做,与我无关!我不出门,但来受你这窝囊气!有什么事儿不是我跟姚桉担着?你就是狗咬吕洞宾!想跟龙椅上孙子跪下!”
“你!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想气死我!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把你送进宫去!”
年轻声音不甘示弱:“你倒是送啊!你要是把骂我的能耐拿到那谁面前,我还用得着——”
“老爷!阿栾!吵架归吵架,怎地不知注意言辞?”高氏在两人中间拉架。
“妇人不懂其中利害,就可劲儿惯着他罢!哼!”
之后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姚星潼后知后觉自己是在偷听,赶紧端姜汤回东房。
原来郡守老爷还动过把顾栾送进宫里当妃子的念头。
恐是之后皇上生出嫌隙,这个想法才被迫中断。若是真进了宫,凭顾栾的长相气质,杀伐果断的性格,哪个狐狸精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妖,妥妥的后宫之主。
姚星潼还觉得这对父女吵架颇有意思,瞧把顾栾气的,声音都气粗了。
***
姚星潼在东房左室等了不一会儿,顾栾径直进来坐下,满脸怒意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