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傅还想再劝,余光见顾知山阔步行出内殿,竟是片刻也不想留的意思。
躬身,“娘娘只管放心,臣等在朝中定然尽忠恪守,静待陛下康复。”
说罢,忙追肃毅侯而去。他得问问,陛下因黄家生了这场纠纷,侯爷,他会就此放过黄家吗?
床榻上,小皇帝额头蒙百布,血渍透出,瞧着便让人心疼。
因他年才十二三,面容稚气,呼吸浅薄,胸口起伏几乎没有波动。
顾太后心思重重叹口气,她顾家一门因生下这个子嗣,自此家破人亡再无团圆之日。
也因为这个孩子,她在先帝后宫荣宠至极,过了几年逍遥日子。
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母子情分,可若说有,最多不过是对顾家的歉疚,和对儿子的疼爱左右拉扯,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弟弟把她从殉葬中救下,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么多年姐弟离心,母子疏远,她这一辈子啊,真是活该。
目带痛苦,顾太后静坐一会儿,喊过张女官,
“哀家年幼时,爹娘每年都带着哀家和肃毅侯往庄子里去,今日打米明日喂鱼,好不快活。
你去把那地契拿来,送到张太傅府上给柳姑娘,就说,就说…
哀家这弟弟,让她受委屈了。”
张女官面带不解,一个庄园,可比几万匹布匹来的很贵。
不知顾太后为何如此安排,见顾太后懒得解释,挥挥手,
“你去吧,另外派人去黄家院子里,训斥那黄二太太。私藏皇室赏赐,不敬皇室天子,该罚!
除那绫罗绸缎尽数收回,若有裁衣不足着,让她们照价赔偿!”
张女官闻言,便知顾太后气急,连把绸缎要回去的话也说了出来,忙不迭去传话。
再说张家,张二一脸欢喜回了二门外花厅,见兄嫂二人不知去了何处,想着哥哥那般无趣性子,大阔步往前院书房行去。
“哥哥,哥哥,娘亲今日带回府那位,你可知什么身份?”
张大手持柳道南日记,翻过一页抄写,表情淡然,和张二兴高采烈表情形成对比,随口敷衍弟弟,
“想是娘亲投缘的晚辈?”
“不是不是!”
张二按耐不住喜气洋洋,大步上前,抽开哥哥手中毛笔,
“是咱们妹妹,妹妹回来了!”
哐当一下,檀木桌摇动,砚台里墨汁滚动,溅开在桌面上,墨香满室。
张大慢悠悠拿帕子去擦手上墨汁,不动声色试探,
“你听谁说是妹妹?”
“娘亲口所说!”
张二笑的开怀,拉张大起身,一脸炫耀,
“哥哥你没瞧见,妹妹那模样气质生的极好。小脸白的和烟柳巷的花魁娘子一样,还有那身段,啧啧,绝了!”
哐当又是一声。
张二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抬头,见哥哥一脸郑重,道,
“她既然是娘带进府里的,想必定然有缘故。你不许趁着她身份不明,捉弄她发了脾气,娘若是让爹打你,我可不拦着。”
提起张太傅,张二瞬间没了脾气。他爹那是人老狐狸成精,极为聪明的主儿。
若真是他妹妹他去捉弄,只怕就不是一拳头能解决的事情,嗯,两个拳头估计他爹也饶不了他!
皱眉,张二见大哥拿了个田黄纽印起身,一脸疑惑,
“今日真奇怪,平日里娘去哪里爹都跟着,今日倒是娘在,早早就到了家里,爹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若她真是妹妹,爹爹怎么不来?”
张大抬头,看外面天色。阴云密布,天色中几乎不见晴空。
陛下在相国寺半点儿消息也打探不到,黄家败落,满门子弟竟是一个能当家的也没有,尽数拘押。除了爹爹,朝堂再无一人可与之抗衡。
肃毅侯他想做什么,难不成,真要图谋这大隋江山!
第52章 、第52章
月容一觉直到夜幕四起,?方才清醒过来。
空旷室内静谧安详,明珠高悬,床榻之上是粉绸锦被,?帷帐也是花草虫鱼点缀其上,生机勃勃。
半簇拥被子起身,?月容打量室内。开阔五间正房,?瞧着是姑娘家住的地方。
青石屏风隔开里外两间,八宝阁顶天立地,上皆是寻常难见到的瓷器宝物。窗前一侧供桌两侧,?摆着欢喜如意腰瓶,?上插几株半开的荷花,为室内带来夏意。
再往外,?因有屏风阻隔,?看不大清楚。只觉装设富丽,?沉木家具样样贵重,屋内是好闻的天然木材香,便知不比室内逊色。
收回目光,?落在拔步床上,高热过后仍有些脱力,略动一下,?便喘的厉害。
锦被粉绸夹层,?仔细看了,月容才知是缫丝工艺。就这么一床被子,?在外面千金也买不到,更别说满屋珍宝,怕是万金也值得。
张太太待她,太过亲厚。
玉白手指轻轻抚过锦被上蝴蝶,?展翅高飞状,毛发栩栩如生,可见做工之细。
似是察觉里间动静,外间传来悉悉索索脚步声。
一蓝衣白冠,意气风发,满脸桀骜的少年出现在外间。
月容忙把被褥拉过肩头,不给他一寸肌肤,皱眉,迎着对方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问道,
“你是哪个?”
张二过了青石屏风,左看右看,上上下下把月容打量了一番,挑剔的他找不出任何毛病。
呲牙咧嘴,不顾身上被大哥打的酸疼,凑上前和月容说话,
“你真是我娘带过来的妹妹?”
这模样气度,是他妹妹不丢份。远看就好看至极,近看,更是美得宛如天仙。
瞧瞧这揪住被子的一双手,玉白莹润和娘亲一模一样,还有这桃花眼,分明和爹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看这浑身上下的气派,如果不是他们太傅府,天底下谁家还能养出这么标志的人儿?
月容见张二目光,从开始的挑剔,慢慢转变成欣喜,而后又转换成自豪,最后,竟然傻呵呵的笑出来。
“(⊙o⊙)啥?”
这人,怎么他看向自己目光怪怪的?
月容疑惑不解,倒是瞬间猜出他身份。见他和张太太生的极为相似,丹凤眼,高挺鼻梁,眉目间英气逼人,好一个俊朗少年。
“张二少爷过来,是伯母有什么话要吩咐?”
月容被张二看的不自在,勉强压下心慌,主动出击。
张二摇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见这妹妹软软糯糯躺在被里,粉嫩嫩的一张小脸,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多可爱啊,他的妹妹!
担心待久了影响她休息,从袖口抽出个匣子扔到床上,
“二哥给你的见面礼,等你生病好了,哥哥带你出去耍!”
陌生男子给的东西,她怎么能随便接。自称是她的哥哥也不成!
月容刚要拒绝,便见后者一跺脚,支支吾吾,总算是说明来意,
“我今日在大哥那里,说你长的好看,拿你比花魁娘子。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嘴快心直,大哥也揍了我,你日后知道,不许和我生气!”
月容疑惑不解,说这些花魁之类的,她倒不在意,也特意来赔罪,若他不说,自己也不会知道。可见是个家教甚严,行事有门风的。
不过,若他真是张二少爷,大哥,指的是张大少爷?张大奶奶那般温润美貌,也不知张大少爷,是何等出彩人物。
刚要和张二说话,后者完成任务,拔腿就走。
只留月容低头,打开匣子,见是些散碎银钱,后知后觉,这张二少爷,是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拿来赔罪了?
蓝衣男子来去如风,月容没等稍微安歇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丫鬟们道,“太太过来了。”
忙起身,穿鞋下床就要迎出去。奈何她高热半退,行走不过两步便气喘吁吁,双颊涨红,半点儿力气也无。
生病果然能磨灭人的意志。哪怕月容强撑往外去,也不过勉强下床。
张太太恰这时进来,见月容如此模样,知她是担心礼节不周,忙扶起她在床上躺好,摸摸她额头,见高热褪去,阿弥陀佛念了好一阵子,才放下心,道,
“我拿你当自家孩子一样,你何必行那些虚礼。只管安心静养,丫鬟婆子伺候不周到,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让丫头回我。
府外面那些个糟心事儿你也不要想,外头一切,都有伯母。”
说罢,把抱琴和徐婆子唤来,抱琴手端药盅生的二十一二年纪,面相敦厚可亲,生的白胖一张脸,竟是和徐婆子有几分相似。
张太太一一让月容认了人,才道,
“我原想着过几日和你说,见你这样,又少不得多说几句。”
“伯母有事直说便是。”
月容接过抱琴手中药盅一饮而尽,后者忙端了桌几来,上放置几碟糖渍干货,果然十分细心。
捻了颗糖渍青梅入口,酸涩甘甜,和顾太后那里吃到的一样。
月容顿了下,想起那句,这是哀家那弟弟,让江浙特意进贡来的。
想必以张家地位,吃个进贡的果子,也不是稀罕事。
想起昨夜里挞伐尽兴的男人,月容只觉得口中的青梅也没多大滋味。哪点子酸甜,终究是苦的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上涌。
“…你瞧着可好?”
张太太见月容神思恍惚,盯着青梅碟子发呆,咽下正在说的话,笑道,
“可是喜欢这个?这是南边来的,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一小翁子,都给你。”
果然是南边。月容忙摇头,迎着张太太慈爱目光,惭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