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了一下鼻子和嘴角流出的血,试图支起身体,支到一半又因为太过虚弱重新摔了回去,这一摔让他大脑嗡得响了一声,紧握着狱门疆的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松开,那只小方块从掌心滑出去,滴溜溜打着转,太宰治闭了闭眼睛,听着子弹声愈发密集,躺在地上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重新伸手去够狱门疆。
哐当!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与一百多个异能力者。
太宰治侧过脸朝门口瞥了一眼,心想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敌人还在犹豫这是否是太宰治的又一个陷阱,端着瞄准镜又在屋里四处巡视了一番,却没找到那个以一人之力杀死一支队伍的白发青年,扫了一圈后,他们重新将视线集中到太宰治脸上。
开枪!
从枪口窜出的子弹突然凝固在空中。
那么密集的火力,那么狂躁的子弹,本应坠到地上弹壳在空中划出一条极其缓慢的弧线,致命的金属弹头在太宰治面前忽然被一层无形的透明屏障冻住。
啊呀,真是遍体鳞伤啊,不,应该说破破烂烂的吧。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毫无征兆的声音。
太宰治浑身猛地一颤,睁大眼睛,一瞬间露出了极度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狱门疆,眼前的男人脸上蒙着黑色的眼罩,不同于全副武装的敌人,对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居然还捏着一根冰棍,低头冲着他笑了一下:很意外吗?
太宰治顿时感觉自己在被什么非人而又毛骨悚然的东西凝视着。
子弹制造的幕帘中,电光火石之间,众多杀伤力巨大的异能力陡然袭来,色彩绚烂的能量束砸在一起,沙石漫天,尘土飞扬,本来就破败的教堂因为这种惊天动地的动静直接被剧烈的冲击波震成碎块,铺天盖地般砸下来,随后一阵无比突兀的风压掀过,烟雾散去,其他人近乎恐惧地发现这两人居然毫发无损。
我还有点账没和这个人算,我的建议就是你们先回去,之后随便你们怎么找他麻烦,把横滨炸了也行。
五条悟从兜里取出手,两根手指并拢轻轻一屈,原本凝固在空中的子弹蓦地失去了支撑,叮叮铛铛砸了太宰治一头一脸,他因为疼痛又是呼吸一窒,继而艰难地撑着地站了起来,向后倒退了几步。
去他妈的。
之前反复溺水的体验,他绝对不要体验第二次。
他压抑着喘息勉强站稳,在模模糊糊的视野里环视了一圈四周,又见到袭击他的异能力者已经慢慢接近五条悟,有的人已经和对方混战到一起,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太宰治摇摇晃晃地弯着身体向那片坍塌的废墟躲去,疲劳到极致的身体不知道从哪又冒出点力气,支撑着他撬开了一辆停在外面的空车。
这种荒废的南法村庄没有太多遮蔽物,太宰治用大衣按住还在流血的伤口,低下头,准备钻进后备箱,但他正刚打算扣下后备箱的箱盖,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突然提前扣住箱盖,随手一扯。
坚硬的金属外壳被这人活活撕了下来。
你身后的麻烦还没处理干净。对方雪白的发丝被风吹得乱飞,太宰治仰起脸,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我们谈谈?
身后的麻烦,是嘛。五条悟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竖起左手食指。
红色的光点从虚空生出,旋绕着聚集到一起,力量压缩到极致,他指尖上的红色小球竟然显现出黑洞一般的质感,接着这人幅度极其微小地向后边一指
不详的红光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地面豁开曲折可怕的裂缝,一连串摧枯拉朽般的巨大声音几乎要震破耳膜,太宰治被这种光刺得眼球发涩,等动静稍微小了一点,他听见五条悟漫不经心的声音:可是我不想谈,你最好闭上嘴,不要说话。
哦,对了。五条悟突然想起了什么,终于拉下眼罩,那双恍若融入无尽苍穹的苍蓝眼眸看向太宰治:把狱门疆给我。
好久不见,五条老师。太宰治咳嗽了两声:上一次还是在八原附近
眼前这个五条悟无疑有着正儿八经的成年人的体格,虽然这人的脸不管多少岁都没有区别,但这人的轮廓还是比他熟悉的那个要成熟一点点,现在他自顾自地坐在对面咬着冰棍,身上却没有那种跳脱过头的感觉。
反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危险。
太宰治蜷起一条腿,换了个让自己伤口没那么疼的姿势,狱门疆就在他手里,按理说五条悟拿走它不需要花一点功夫,但这人就是非要站在那里等他主动给他用力抵住自己深处的牙齿尽量保持脑袋清醒,试图想出点方法摆脱眼下的局面。
太糟糕了。
这比他之前被敌人追击还糟糕,在南法空无一人的地界,现在活着会喘气的人类只有他和眼前这人,他现在半死不活得只剩一口气,兜里连把枪都没有,这个五条悟毫无疑问不再受任何拘束,被封印过一次的经历没有影响他分毫,也不是他那只很好忽悠的娇气猫,太宰治暗暗苦笑了一下。
简直是最糟糕的局面。
停。白发男人眨了眨眼,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他冲着太宰治伸出三根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我说过了吧,闭上嘴,我不想听你说话,再继续说话我就要生气了这么一说你简直傲慢得让人讨厌。
好了好了,快一点,狱门疆给我。
太宰治眼皮跳了跳,沉默了一会他才带着笑意开口:狱门疆已经对你没用了吧。
不要试探来试探去的。五条悟吃掉最后一口冰棍:你还不如直接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狱门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个时间点。
太宰治顺理成章地接了下去:那么,为什么?
就算讲给你,你也听不懂啦。五条悟说:不要试图接触你无法理解的东西,别人说狱门疆是封印物,你就信它是封印物?
如果它不是封印物
我给了你三次机会。
太宰治刚开了个头,就见到眼前的白发男人扔掉手里小木棍站起身,扬唇笑了笑:我生气了,既然你自己学不会闭嘴,那我教你好了领域展开。
五条悟弯了弯眼睛:无量空处。
第99章
五条悟的领域展开仅仅展开了一秒钟, 下一秒就伸手接住了向前栽倒太宰治,顺手还接住了从这人掌心滑落下去的狱门疆。
仅仅一秒钟。
但也就是这一秒。
太宰治感觉自己自己快要疯了,是真的疯掉那种, 彻头彻尾的崩溃, 他就算平时脑袋转得再快也只是个人类, 就算聪明到被其他人用怪物称呼他也还是人类,人类、一个普通人类, 而现在他的脑袋被硬生生地灌入了无数信息, 说信息也不对, 他也不知道灌进自己脑子里面的是什么玩意。
他想他应该是在尖叫。
比噩梦还噩梦, 比恐惧更恐惧,他眼前全是些不可名状的怪异景象, 那些东西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种全知全视的状态但是无法思考全知全视无法思考, 精神癫狂到了极致,仿佛头骨被掀开然后有人硬生生地捅开了他的思维, 里面脆弱的器官被搅得稀碎, 再被强行捏合起来。
和上一次的无量空处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五条悟用不会弄疼太宰治身上伤口的力气把他从后备箱抱了出来,但事实上, 现在他就算把指头伸进弹孔往外撕扯对方也不会有半点感觉, 比他矮不了多少但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软绵绵地蜷缩在他怀里,太宰治睁大眼睛, 眼神涣散到根本无法聚焦,泪水止不住地从那两颗荔枝般的鸢色眼瞳里大颗大颗落下来,纤长浓密的眼睫更是被眼泪糊得黏在一起, 乱七八糟的。
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痉挛得快要窒息, 渐渐的脸色也不再苍白,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是缺氧濒死前的状态,不一会他的整张脸都被眼泪浸泡得湿漉漉的,身体却抖得厉害,如同刚出壳还没褪去蓬松羽毛的幼鸟,五条悟把太宰治身上那件碍事的西装外套扒了下来,伸手一摸这人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全是冷汗。
都说了让你闭嘴嘛。五条悟慢条斯理地笑了笑,用指腹蹭了蹭对方的眼角:老子受够了。
但他再不干预太宰治就会活活将自己呛死,他顶开太宰治的齿缝,又塞了两根手指进去,再揪住那条乖巧的舌头,这时候他听见太宰治一直特别亢奋地说着些模模糊糊的呓语,再一听全是颠三倒四无意义的词组片段,他压着舌根再往里探了点,刺激着对方窄而紧的喉咙
太宰治剧烈地干呕起来。
但他却又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但这样太宰治总算不至于把自己弄死,五条悟用指头夹着那片柔软的舌头往外拽了一截,怀里这人现在简直是最乖巧的人偶,完全丧失了控制身体的能力,他扯出来就收不回去。
五条悟伸出手理了理那些被汗浸湿的头发,俯下身亲了亲对方的嘴唇,又用力咬了一下那截被他扯出来的可怜兮兮的舌尖。
他换了个搂着太宰治的姿势,空出的那只手去提放在车里的行李箱,黑色的硬皮箱不算很小,但也不算很大,他从太宰治的衣兜里找出一根细细弯弯的铁卡,伸进锁眼里转了转,一声轻响,箱盖向上弹开,里面装满各种型号的枪支和子弹。
五条悟拎着箱子提手,将里面的东西倒得干干净净,再将硬皮箱平放在地上,想了想又将那件黑色西装外套也扔进去垫着,最后才把怀里的黑发青年放了进去,狱门疆端端正正地放在对方手里,就像拿着一枚鲜红的苹果,对方涣散的目光落在前方,对自己身上及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维持一种多么不舒服的姿势,身体被人为摆放着蜷缩起来,手脚也被伸展着折好,五条悟废了半天功夫才摆弄好,他盯着太宰治这副模样看了一会,噗嗤笑出了声。
挺爽的。
不对,太爽了。
等太宰治终于意识终于回炉,第一反应就是他眼睛很疼,第二反应是他舌头很疼,然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黑暗中他艰难地动了动发麻的脚趾,自己的呼吸热乎乎地糊在脸上,周围又挤又紧,密不透风,闷得他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他似乎是在一个悬空的地方。
脑袋仿佛生了锈的零件,很是迟滞,对危险的感应更是失了灵,但紧接着袭来的失重感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是种什么处境。
去他妈的五条悟,太宰治无比冷静地想。
他轻轻闭了闭眼,强行把满腔火气按捺下去,思考着先怎么摆脱眼下的困境,又尽力移动手臂去摸索箱子的内壁,试图找到锁眼,五条悟一听箱子里面的动静就知道太宰治醒了,但他偏要装着不知道,悠悠闲闲地提着手提箱,还去甜品店买了一杯糖分爆表的奶茶,想了想,又买了一杯。
五条悟重新买了套和季节相符的衣服,心血来潮又模仿太宰治买了件黑色大衣,逛过街角又把橱窗里的那条红围巾也一起买了下来,挂在脖子上,时尚的完成度基本靠脸,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放在他身上却显得很是和谐,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会对这位英俊而又显眼的男人投以一瞥。
只是谁也想不到,他提着的手提箱没有装行李,反而关着一位年轻的黑手党,那个随便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太宰治。
罗塞尔酒店,谢谢。五条悟拦了辆车,中指覆盖在食指上面,再对手提箱箱面轻轻一弹,面带笑意:慢点开,不着急。
他当然不着急。
太宰治在箱子里面竭尽全力地挣扎着,但所有挣扎都被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无论怎么看,这只手提箱从外面看也仅仅是一只箱子,一只安安静静、不会动弹的箱子,长着苍蓝色眼睛的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脚,顺着钻进身上每一个孔洞,口腔被塞得满满当当,喉咙和食管都塞满了会蠕动的肉质触须,牙齿咬着一堆质感无比奇怪的肉,哪怕再难受声带也颤动不了一下。
太恐怖了
真的太恐怖了。
这种过于恐怖的体验让他差一点又回到之前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漆黑的箱子里,他用力佝偻起自己的身体,竭尽全力地狠狠咬住嘴里的那截泛着深海气息的东西,随即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齿缝间爆开,流淌出一些像是玻璃液一样的东西他很快意识到,没准、可能、应该
他咬碎了一只眼睛!
太宰治松开齿关,慢慢笑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咧开嘴,他怀疑自己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等等,过去多久了?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剧烈的晕眩和呕吐感中,他伸着指头去摸那些奇怪的肉质产物,但摸到的物体有着近乎美妙的圆润曲线,一些柔软的毛质在指缝中扇合眼睛。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他虚虚地掀开着眼皮,视线中又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苍蓝的色泽,漂亮剔透到不可思议,巨大的眼睛和他近在咫尺,贴得极紧,他一伸手就能触及那层苍蓝色的虹膜,眼睛周围绕着行星天体一样的环,白色、蓝色、银色、黑色、总归就是这几种纯粹绚烂到呕吐的色彩,他又紧紧地阖住眼皮。
眼睛变成了六只。
他真的要疯了。
不对!凭什么说他疯了?谁有资格说他疯了?他难道不是一出生就活在这片瑰丽绚烂的空间?等等,活在这里多好啊,他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大笑着扑在其中一只眼睛上面,突然觉得自己很饿,就张开嘴啃了一口,那只眼珠爆出了一些湿润粘稠的液体,口感却一点都不糟糕,很甜,但也不腻,但再要他形容他也做不到了。
五条悟进了酒店房间,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箱子,里面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哼着一些荒诞的调子,又是草履虫又是彩虹虫什么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每个毛孔都在流汗,**得像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但还是大笑着抱紧手里的触手,那些深红色的东西在他身上印出一条条淡红色的痕迹。
白发男人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所有会动的触腕全部收了回去,方方正正的立体小方从太宰治身上掉下来,落到地毯上面滚了两圈,他把还在微弱挣扎的青年从从箱子里抱出来,太宰治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臂,再被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拢了回来,两只手被交叠着摁在一起,在他微弱却也竭尽全力的反抗面前,那只手却犹如钢铸般纹丝不动,就像捏住了一只刚出生的幼猫。
五条悟拧开一瓶矿泉水,和之前一样撬开这人的唇瓣,将瓶口凑上去,慢慢倾斜,但失去吞咽反应的人只会呆呆傻傻地张着嘴,一瓶水百分之九十都倒在了外面,他也不着急,特别富有耐心地又拧开了一瓶,能灌进去多少就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