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收拾,看孩子做家务。晚上她娘下工到家了,不见她爹的影子。给老太太打了水,她开口问她爹去哪儿了。
“加工厂教吴强咋使机器呢。”
“烦人。”
“有啥办法呢,今儿一下午你爹都在加工厂。我还寻思呢,那机器那么难操作?”
“我看是吴强太笨。”
对那一对孟蕊嘴里没好话,对孟香这横插一杠的行为依旧不满。没一阵她爹回来了,端着碗边吃边数落吴强。
“这小子干活儿一点儿不踏实。让他一点点往里加,他一下子倒进去两桶。机器憋了一回,下回看上头斗子大又想一次多倒些,省得来回跑。”
“你没骂他?”
“训了一顿,今儿算是教会,明儿我就不管了。”
秋天正是粮食丰收的时候,今年安装了机器的大队负责给粮站加工粮食。谷子、麦子、高粱、玉米,大家分开工作。吴强这里被安排的是麦子,这粮食加工前得淘洗一遍。一是灰尘大,二是通过这种方式将里头的石子沉底过滤掉。
“两口子一起干呢。”对面邻居小媳妇进来教孟蕊织毛衣,顺带着闲聊。“你别说,你那堂妹如今挺能干啊,挺个大肚子在那儿帮着淘洗麦子。”
“是嘛。”孟蕊说着话,心思都在织毛衣上。她做针线活儿都还可以,可这玩意却咋也弄不好。
“踏踏实实干是好事,不过她也太那啥了。之前啥都不干,忽然间又为了挣钱拼命干。她可怀着孩子呢,身体能经得住吗?”
“有志气是好事。”
孟蕊还真摸不准那俩什么情况。不过她心里有底,加工厂干不了了,开春上工去照样挣工分过日子。在哪儿都吃碗清净饭,不用跟他们别劲儿。
“谁知道呢。大冷天的淘洗麦子,手都破的出血了。”
孟蕊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心跟着学织毛衣。家里失了加工厂的活儿,秋收结束后她爹跟她师哥接了几个打家具的活儿。工作地点在她师哥家里,师哥家里没小孩,叮叮当当的也不会扰了孩子。
天气一日日变冷,大人尚且勉强能抗,可有小娃娃的屋里已经升起了炉火。这天她在家里织毛衣,已经到了尾声该收口了。院外传来邮递员的喊声,她赶快跑出去拿信。
“咋还有东西啊?”
“同一个地址寄回来的,你男人给寄的京城好东西吧。”
签了字领了东西回家,打开里头是两罐麦乳精,一斤橘黄的毛线,还有两身男孩的衣服。拿出来给儿子比比,一身小一些的过年正好穿,另一身大一些,明年过年估计正合适。
打开信,里头掉出几张布票。数了数加一起有两丈。男人说这是孩子爷爷给的,连同这些东西都是他爸在看到宝贝的照片后让他寄回来的。
“我下个月放假就回去了,我爸看到昊昊的照片喜欢的不得了。把我的照片硬给抢走自己要带,说我回家就能看到真人了。还有三十一天,我很快就回去了。”
老人真的那么喜欢孙子吗,那为何不邀请她们一起去过年?甚至连句她带孩子上京给他看看的话都没有。孟蕊对此深有疑惑,可男人说起自己父母从来都躲躲闪闪,他不愿说她也不好刨根问底。
算了,反正过日子的是她们,跟他父母没太大关系。对于孩子,她们是爷爷奶奶,喜欢了可以看看,不喜欢了昊昊也有她和陈明宇爱他,拿他当心肝宝贝。
弯腰亲亲儿子,转身将这些东西都收好。拿起毛衣来左看右看不满意,她这手干活利索,织毛衣真不行。特意学了想亲手给儿子织,以后再给老公织,现在看来这愿望是达不到了。
抬手抽掉毛衣针,拽着线头开始拆。还是找人帮忙吧,这毛线再让她蹂躏下去就要废了。糟蹋好东西。
没一阵她娘到邻居家窜门回来,她给儿子喂了奶让老娘看着他,她起身去厨房做饭。
不上工了晚上基本都是稀饭,可家里老爹还在工作呢,所以她就发了面蒸杂粮馒头。
高粱、玉米、黄豆、淀粉、加少量的白面和一起,发了后加入苏打粉揉匀。此时锅里水开上汽,将馒头生柸放上笼屉,盖好盖子蒸十五分钟。
她抬头瞅了眼时间暗暗记下,转而清洗红薯,淘米,晚上熬红薯稀饭。秋天腌的芥菜捞一盘子,就着吃十分下饭。
晚饭做好,等了许久她爹都没回来。她进屋去瞅瞅儿子,发现小家伙睡着了。她娘摆摆手不让她动孩子,小声的问她老汉咋还没回来。
“不知道啊。”孟蕊拿上手电,转身准备出门。“我出去找找,你在家看着昊昊。他如今会翻身了,看好了别让他醒了翻炕底下。”
老太挥挥手:“知道,知道,你快去吧,我会看好我孙子的。”
拿着手电出去找人,从家门口一直走到村口没看见老爹的影子。他回来这是必经之路,今儿咋这么晚不见踪影。
村口等了一阵,她冷的跺跺脚选择先回。也许在师哥家里吃饭了?不管咋说先回家吃饭等他。过了十点不见人再出来找。
她刚进家门,没一阵她爹回来了。老汉迎着她们娘俩问询的脸,主动开口交代。
“刚进村被支书拦住了,去他家里坐了会儿。”接过闺女递来的饭碗,他喝一口稀饭继续说:“吴强出事了,大队说要停了他加工厂的活儿。”
“出啥事儿了?”
“前几天不是停电了嘛,他居然没关机器就跑去打麻将了。面粉掉在地上掺了灰土,他装进袋子里交了粮站。人家质检员给查出来了,他这回被公社点名批评,连累支书都挨骂了。”
“不是吧,这家伙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
“谁说不是呢。白面,多好的粮食。那都是给城里供应的,他居然这么干。掺了灰土的面看着颜色不正,吃着也硶牙啊。”
老太太夹一口咸菜,开口说:“上回听人说他那加工厂地上收拾的不干净,几天都不扫更不擦。那么脏的地方撒了白面哪儿能混过去。”
孟蕊开口:“那支书的意思是让您继续干?”
“是。大家如今也都看到了,加工厂粉尘大、活儿又多没那么好干,所以许多人不愿做。公社书记骂咱们大队不负责任,支书不敢找小年轻干这活儿,生怕又出事。”
“那您就干吧。等明年开春你上工我去加工厂,这样家里不少收入。”
“嗯。支书说的情真意切的,我没办法已经答应了。可给人做家具做到一半,也不能中途给你师哥扔那儿啊。”
“那没关系,我师哥那儿的活儿你继续干。加工厂我顶着,您等会儿到加工厂去先教教我怎么弄。”
“行,那你赶紧吃饭。粮站的粮还没加工完呢,咱接手了明儿就得开工。”
爷俩急匆匆的吃饭,孟蕊给儿子喂了奶跟她爹去加工厂。这里如今堆放着粮食,之前的已经交账,这些就算他们干的了。
一套流程下来,五十斤白面装进袋子。“爹,这没多难啊。就是循环让它出面粉就行。”
“是没多难。你只要注意别憋了机器,下头别漏掉白面,一般没啥事儿。”
“行,您交给我就好。我明天过来干。”
爷俩说着话拉闸、检查机器和屋里的物品,然后出门挂锁。“你来干活,昊昊在家能行吗?我原计划是让你娘来干,你有空过来帮帮忙就好。”
“还是我来干吧。昊昊如今小呢,他又乖好带的很。”
事情说定,翌日孟蕊吃了饭赶快给儿子喂奶。此时,大队的大喇叭响了,里头传来支书严肃的批评。
“吴强、作为新时代青年,做事丝毫不负责任。将脏污的面粉掺进白面交到粮站。此举不仅损害广大群众利益,更加毫无社会主义基本道德……”
支书的话可说没给吴强留一丝颜面,而且大喇叭广播全大队的人都听到了。吴家人又羞又臊的在屋里没敢出门。
吴强这回被逮住罚款六十,他现在还被关在公社呢。他们正在凑钱救他,支书这么一批评,那真是里子面子全赔了个干净。
“都怪你,你真是个扫把星。”
“你这女人……你是个死的啊,停电了就在家睡大觉,你要去看看能出这事儿吗?”
吴强他大姐指着孟香鼻子骂,吴强他娘对着儿媳也是一脸气愤。自从她进门,家里入的少出的多,存款早已用尽。给儿子交了罚款,今年年底的结算也都得搭进去。
吴家母女将责任全推孟香身上了,孟香委屈的眼泪哗哗流。这回不是装的,她是真冤死了。跟男人一起干这么多天,最后居然落这么个下场。明明是吴强临走不检查,她们却怨她没去看。
他们当初要是舍得将白面换成好的,或者给公社赔钱,那吴强如今也不会被批被罚款好不。
“肚子好疼、”
好的是儿子有本事,坏了就是媳妇扫把星。孟香早看清吴家人的嘴脸,所以没有分辨,而是使出了杀手锏。
她抚着肚子呼痛,吴家母女终于闭嘴了。不管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老吴家的根,可不能出啥差错。
“咋个疼法,是不是要生了?”
“应该是,好疼啊。”
“快,快,快去叫稳婆去。”
关键时刻,之前的都放一边。吴强他娘在家烧水,他姐跑去叫接生婆。孟香肚子一阵一阵的痛,不过她前世生孩子很顺利,她倒是没多害怕。
疼了七八个小时,她顺利生了个男孩。有了孩子做依靠,公婆再没咋为难她。他们让几个闺女凑了钱,给吴强交了罚款,将他领了回来。
吴强自知理亏,月子里对媳妇小意奉承,孟香本来十分生气没挣到钱,可看他那样又给自己打气。没事,只是一局而已。她可是知道村儿里有资源的,会在什么时候可以干。之前该做什么铺垫,一一在心里过了一遍。
“强哥,下回你可一定不能粗心了。”
“知道。”
孟蕊家再次接手加工厂,孟爹每天骑车去做木工,孟蕊给儿子喂了奶就赶快到加工厂忙活。她干了半上午就估摸出大概的时间。里头倒上大半桶粮食,赶快出来淘洗麦子。将一袋麦子晾到一个个大笸箩里,然后再进去正好重新倒粮。
她手脚麻利,自小出了名的手速快。负责挑水的男人中午的时候惊叹不已,望着孟蕊满眼都是佩服。
“难怪三队的人都说你干活麻利呢,你这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啊。简直是一个顶俩。”
“这活儿不算重挺好干的,就是得来回跑。腿快点儿就是了。”
中午了,她娘抱着孩子来给她送饭。老太太望着闺女有些不好意思,今儿做的是大碴玉米,可她又给熬糊了。
孟蕊打开一看,微黄的大碴子干干净净,可那糊味儿不是你不舀糊了的就能闻不到。
“别气,过几天你爹就没活儿了,等他回来让他熬。”
孟蕊干一上午实在是累了也饿了,端起来啥都不说赶快开吃。她如今一张嘴进俩胃消化,不吃饱了自己挨饿不要紧,儿子也没奶吃。
阳光下吃饭,浑身暖洋洋的。吃完给儿子喂奶,小家伙吃饱了睡午觉,她让老娘抱孩子回家。
“晚上不用给我送饭,我回家吃。”
“还是送吧,省的你来回走。这批粮食催的紧,晚上让你爹跟你一起加班多干俩小时,尽快给人家完工。”
“也行。”
一家三口齐上阵,老太太在家看孩子做饭,孟蕊一天十多小时在加工厂干活儿。晚上还有她爹的帮忙。
紧张的加班加点,原定十天的活儿,他们八天就结束战斗。交到粮站,质检员检查合格,这批货算彻底完工。除了大队给的工分,他们还被粮站奖励给了两袋麦麸,大约有小一百斤。
“是孟蕊啊!以前公社被评过劳模,劳动比赛得第一的。”粮站站长显然记得她,对她印象深刻。“我说谁干活这么利索,原来是我们巾帼不让须眉的当代花木兰。”
孟蕊笑笑跟站长握手。“领导谬赞了,我就会出笨力气,没啥技术含量。”
“哎,此言差矣。革命工作不分贵贱。你能把工期缩短这么多,让我们可以提前出发运送粮食进城,那就是当之无愧的时代先锋。”
“领导夸奖了。”
孟蕊谦虚的笑言,站长看她干的好,将三万斤谷子的加工工作也交给了她。
“我们粮站今年负责省城的粮食供应,眼看要过年了,你一定按时完成哦。”
“放心,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拉三万斤谷子回村儿,支书听说后专门过来夸了一趟。毕竟给公社干活,干得好了都是争脸的事儿。
“好好干,工期提前,但工分依旧按原定的记。”
八天挣十天的钱,这好事儿自然让人高兴。有了积极性,孟蕊干的是热火朝天。年前就没闲着,等陈明宇放假回来,加工厂里看到她时,她满身粉尘,正趴在机器底下调齿轮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