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理解、被宽容的感觉很奇妙,江乘月习惯于从喜欢的音乐里找平衡,但在生活中被真真切切地理解和偏袒还是第一次。
虽然路许没有明说,但他能大致感觉到,路许对他的控制欲很强。
他是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可他并不讨厌路许对待他的方式。
“虽然不想承认,但enrich的确是我的生父。”路许说,“如果我有哪个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直接告诉我,知道吗?”
“我只是不想看你太忙。”江乘月说,“你和他不一样的。我没有……不舒服。”
路许:“跟我接吻也不会不舒服对吧,那四舍五入,跟我做爱也不会。”
江乘月:“……”
他受够了。
明明上一秒他们两个还在一本正经地探讨相处模式,下一秒路许就原形毕露,言辞直接得他不知所措。
“你噘嘴干什么,说了你两句就想哭?”路许对他的面部表情观察得很仔细,“别哭,现在没人给你擦眼泪,等我回去,关门让你慢慢哭。”
“路许。”江乘月没表情了,“我后悔带你练中文了。”
路许还不如说德语,他听不懂,就不会脸红。
“会好好学的。”路许又说,“不学怎么追你?”
路设计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不高兴的时候,周围人都得看他的脸色,但他为数不多的脾气好的时候,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哄开心。
而对江乘月而言,异地恋是一种神奇的体验。他们一个在宁城,一个在纽约,隔着近12小时的时差,拥有着不同的生活背景与职业,聊起来却有说不完的话题。
“啊对了,路许。”江乘月记起来一件事,“陈……安迪老师联系我,说他手下的另一本时尚杂志想跟我约平面图,主题是国风古装。”
“陈安迪是出息了。”路许嗤笑,“敢越过我联系你。”
路许的设计风格脱胎于欧美学院派,在实际操作中摒弃了很多学院派固化的理念、内容,但整体风格与国风古装沾不上半点关系。
路许很有自知之明,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风格,从不勉强。
也就是说,要拍这套的话,路设计师没有监制造型的权利。
“你不喜欢,我就不接了。”江乘月说,“这个风格好像并不适合我。”
“不急,陈安迪的钱不赚白不赚。”路许说,“等我下周回来给你试一下,如果好看,我带你去拍。”
路许挂了电话,去敲打陈安迪了。
-
这一周,路许人虽然不在,但追人的事情还没落下。
路许安排了司机接送江乘月,还让王雪找人盯江乘月的饮食,强行去改江乘月那种一天两三顿馒头的饮食方式。
以及,江乘月每天傍晚从学校回来,都能在院门边的信箱上发现一束系着丝带沾着水珠的新鲜玫瑰,他把每支玫瑰修剪得一样长短,找了个看上去没什么特色的花瓶插好,摆在了路许的工作台上。
路许那边则是清晨。
路许刚睁开眼睛,正要起床,就收到了一张江乘月发来的照片,非常有江乘月风格的插花,挺丑,透着呆板和整齐。
就是被江乘月拿来插花的那个瓶子,路许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他两个月前,去香港找周设计师闲聊时,在香港邦瀚斯拍卖行134万拍下的一只后现代艺术花瓶。
“很好看。”路许没提花瓶,“插花进步了,很好看。”
没过多久,江乘月主动给路许发了个视频通话请求。
“早呀。”江乘月问,“路许,之前的问题,你解决完了吗?那个谁,路念他前夫,还在打扰你吗?”
他沿用了路许对那位的称呼方法。
“股权差不多都收回来了,在走流程,需要解决一下区域助理犯的蠢,以及那位给我添的麻烦。”路许说,“至此,没人会干涉我的设计。”
视频传来的画面里有陌生的建筑,似乎还有陌生的人声,镜头一闪而过,穿着正装的高挑女孩子从镜头里经过,于是江乘月又问:“路许,你在哪里呀?”
“纽约曼哈顿,nancy deer的总部,时装专柜,刚刚经过的是sa,我过来看一下店里的布置和工作。”路许倾斜手机镜头,让江乘月多看了点周围的环境。
江乘月听出来,路许旁边是有别人的,好像是路许那个叫nalson的同学。
那人说的是英文,江乘月完全能听明白。
他听见那人夸他可爱,还一直问路许他是谁。
“my boyfriend.”路许轻描淡写地说。
第57章 我好喜欢你的
“现在还不是……”江乘月来不及阻止。
然而nalson听不懂也听不见他说话,一个劲儿地和路许夸他好看。
忙着应和nalson的路许,不着痕迹地忽略掉了他这句话。
nancy deer在纽约曼哈顿的专柜比江乘月在宁城见过的还要华丽漂亮,落地在商场的入口附近,占用了上下两层空间。身着正装的sa忙着接待顾客,路许时不时地摆弄着手机镜头,让江乘月看店里的布置。
路许的指尖扣了一下蓝牙耳机:“看看?看中了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捎回去。”
“把你自己好好捎回来就行。”江乘月说。
“你睡我房间吧。”路许说,“我人在纽约,不至于影响你学习。”
江乘月刚刚回归正常的心跳,又被路许给拨乱了:“嗯……行。”
路许又跟他聊了几句,这才挂断了电话。
奢侈品牌nancy deer的股权变更,并没有路许描述的那般风平浪静,江乘月前一阵子跟着路许认识了基本时尚电子杂志,从这些电子杂志发的动态里窥见了nancy deer这段时间的惊涛骇浪。鹿与南希在这场股权争夺中,完整地保留了自己的核心设计风格。
而路念前夫给路许带来的麻烦,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路念阿姨近期也想回国,抽空找了江乘月聊天。
江乘月回拨电话时,刚好坐在路许的工作台旁,指尖还拨弄着新鲜的玫瑰花。
“没找到机会问你。”路念说,“你路许哥哥没打你骂你吧?”
“没有的。”江乘月摇头,“路许……哥哥,对我很好。”
自打路许说开始追他,他每次和路阿姨说话,都有种愧疚感。
他住着别人家的房子,勾引别人家的鹅子,好像怎么都不太说得过去。
“那就好。”路念舒心说,“kyle虽然是我带大的,但他的脾气很不好,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火。”
“不会的。”江乘月说,“他发火都是有理由的。”
只想仔细想一想,他能慢慢推出来路许每次发火的原因,不是没理由的。
路念被他逗笑了:“kyle是不是威胁你了?这么乖地维护他?”
威胁没有,江乘月只是有点偏心。
路念的心情不错,和江乘月说了点从前的事情:“我前夫,enrich,是搞艺术的,我应该没给你说过吧?”
江乘月说没有。
“他喜欢画画,小有名气,当年我和你妈妈同在援非医疗队,于a国边陲的一个小镇上遇到了他,他在那里采风。”路念说,“后来,你妈妈留在那里工作,我去德国结婚,刚结婚的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幸福,和艺术家结婚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江乘月安静地听着她说,偶尔会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好景不长,kyle出生以后,他的绘画灵感突然开始枯竭,脾气逐渐就变坏了,画不出来,就会冲我和kyle发火,我记得有一次kyle从院子里回来,伸手想抱他的腿,被他推下了台阶,从那以后,kyle再也没亲近过他。”
“他进监狱的事情路许跟你说过吗?”路念问。
“提过的。”江乘月说。
“他被关了将近两年,在监狱里弄断了一根手指,出来时就画不出什么了。”路阿姨的声音温和而平静,“他觉得是路许毁了他。”
路念说,enrich认识不少画画的朋友,最近还托人给路许使了不小的绊子。
江乘月抓着玫瑰花枝的手突然收紧,还未修剪的玫瑰花刺扎破了他的指尖,沁出了小小的血珠。
“挺头疼的。”路念也不常和别人说这些事,大概是觉得他是个很好的听众,这才多说了些,“你知道的,艺术家都比较固执。”
“路哥……还好。”江乘月说。
“他也不太行。”路阿姨笑了几声,“他当初要学设计,我第一个反对,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优秀……我只是害怕,他走了他爸爸的老路。”
“他不会。”江乘月肯定地说。
他忽然,一点都不觉得路许无时无刻地撩他,是一件恼人的事情了。
他有点想见路许了。
可纽约实在是太远了,机票也太贵了,他只能通过声音和画面的传输,期待路许的消息。
-
由于从路阿姨那里听了点路许小时候的事情,江乘月这两天对路许随时随地都可能弹过来的跨国视频通话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干什么呢?”路许问,“坐得那么端正。”
江乘月小心地把手机架在课桌上,把耳机藏好,悄悄给路许打字——
[竹笋]:我在上课呢。
“把你的项链摘了,难看。”路许说。
江乘月点点头,举起手,把脖子上那条出门时随手搭配的项链取了下来。
路许满意了,抬起来的眉毛放了下去:“北京时间18点30,这个时间上课?”
[竹笋]:选修课。
这还就是上次,路许让他选的语言类选修课,德语。
江乘月已经上过一次课了,这是第二节 ,还在讲入门的内容,他对数字敏感,但对语言文字的直觉就差了点,老师在前排讲课,他低头慌张地记笔记,生怕错过了哪个要点。
路许看出了他的慌张,耳机里传来了一声低笑。
江乘月被他笑得后背一阵酥麻,想瞪人,又找不好方向,只能气愤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圆。
“江乘月。”老师点了名。
“啊……到!”江乘月站起来。
“刚刚讲到的‘苹果’怎么说?”老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