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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意 第3节

    “不用,我没事。”洛擎远垂下眼睛,将刚才一直放在腿上的木匣子递给陆知意,嗓音微微有些沙哑,“陆知意,又长大了一岁,要懂事一点。”
    陆知意根本没有听清洛擎远的话,他兴高采烈打开木匣子,等看清楚里面精巧的袖弩之后,当即就要戴上去。
    洛擎远抬手拦住他:“你晚上还要去参加宴会,回头再玩。”
    “哦。”陆知意不情不愿将袖弩放回去,“其实我不出面也没关系,他们又不是想来见我。”
    第3章
    洛擎远才想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拜见太子殿下。”
    陆知意竖起耳朵听清后,不满道:“我哥怎么回来了,居然能从那群人手底下逃出来,也是厉害。”
    “小没良心的,你再说一遍!”陆恪行边进门边道,“我和荣王叔不留在那儿,难道还指望你去应付客人们吗?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知意这才看清楚陆恪行并不是单独一人,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团子,才有陆恪行的小腿高,肉嘟嘟的,穿得非常喜庆,比他还要像过生辰的人。
    “哟,小九怎么也来了,想没想六哥?”陆知意蹲下捏住小团子的脸,使劲揉了一通。
    随陆恪行来的是九皇子陆怡,才三岁不到,平日里就是陆知意的小跟班,一天到晚嚷嚷着去找六哥,最爱六哥。
    “小九来给六哥送贺礼。”陆怡抬手摸了摸有些红的脸颊,转头吩咐内侍送上一个比他人都大的箱子上来,像模像样道,“六哥,生辰快乐,小九把一整年的福气全都送给你。”
    陆知意被他努力装大人的样子逗笑,直接弯腰抱起了陆怡:“谁教你这样说的?”
    陆怡笑弯了眼睛:“没有人教我,一想到六哥,这些话就从小九的嘴巴里冒出来了。”
    陆知意抱着陆怡转了一圈,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小九真乖真可爱,六哥好喜欢你呀。”
    洛擎远对某个字眼十分敏感,猛地抬头看向陆知意,随后又收回了目光,快到没有人发觉。
    “小九也最最最喜欢六哥。”
    太子殿下假装很不明显地清了一下嗓子。
    “最最喜欢太子哥哥。”陆怡一个都不落下,又转头看向洛擎远,“小九也喜欢洛哥哥。”
    陆恪行无奈道:“就没你不喜欢的人,临出门时还跟你母妃说最最最喜欢她。”
    “谁说的,小九有很多很多不喜欢的人,但是我不告诉你。”陆怡用小胖手捂住了嘴,眼珠子却开始滴溜溜转,一看就是个机灵鬼。
    谁知道陆知意却不开心了:“陆小九,你不准喜欢洛哥哥。”
    “哼!”陆怡挣扎着从陆知意怀里跑出来,做了个鬼脸,“我就知道六哥会生气,你最小气了,总是霸占洛哥哥,我偏要喜欢他。”
    陆恪行转头看向洛擎远,却对上了他平静无波的目光,陆恪行在心里叹了口气,洛擎远这幅都二十了还完全没有开窍的模样,他那弟弟还有的折腾。
    洛擎远看着陆恪行与陆怡,思绪不免又飘远。对于他来说,这两人已经是他多年未见的故人。
    陆恪行以身殉国,葬身于西境的千里黄沙之下,尸骨无存。
    陆怡被奸人所害,几岁小孩安上一身莫须有的罪名,在冷宫里绝望地陪着失宠的母妃死去,又被一把大火连同冷宫一起烧了干净。
    这些人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他与陆知意苟延残喘。
    “洛哥哥,这是你送给六哥的礼物吗,小九也喜欢。”陆怡的话语叫回洛擎远的思绪。
    洛擎远摸了摸陆怡的头发,手下的温热使得前世的痛楚淡了半分:“等以后我也给你做。”
    “洛擎远!”陆知意怒气冲冲,将木匣子夺回来,眼睛都红了,“这是我的礼物,你不准给别人做。”
    “为什么啊?”陆怡问。
    “因为我吃醋!”陆知意嚷嚷道。
    陆恪行看向洛擎远,发现好友脸上仍然一片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陆知意的话影响。他不知道,这样的话,洛擎远听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早就习惯了。
    “小九今年才三岁。”洛擎远道。
    陆怡冲着陆知意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非常单纯无辜。
    “三岁了不起呀,我才十六岁呢!”
    陆恪行见状开玩笑道:“陆知意,那等擎远做好了,让小九带你一起玩。”
    “六哥不知羞。”陆怡哈哈大笑。
    “气死我了,陆小九,别想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陆知意和陆怡很快就在房间里玩开了,哪里像个十六岁的人,说他三岁都多了。
    洛擎远早将轮椅移到了房间拐角,如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的情形,心想,如果这样安稳的日子多一些就好了。
    受伤以后的这段时间洛擎远深居简出,陆恪行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擎远。”
    洛擎远嘴角微微勾起:“殿下,许久不见。”
    他是真的,与陆恪行许久未见。
    “天呐,洛擎远,你居然笑了。”陆恪行道,“看来你是想通了,不再成天躲屋子里颓废,我也终于能放下心。擎远,你别担心,腿伤肯定能治好,我还等着你为大晏扫平边塞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敌。”
    “太子殿下,还请你先肃清朝堂,我便是拖着一身残躯,也能让异族俯首称臣。”朝廷官员蝇营狗苟,边塞将士心寒等死的情形,洛擎远不想再经历一遍。
    “好。”陆恪行用拳头撞了下洛擎远的肩膀,许下了承诺。
    陆知意与陆怡的第一场战争已经结束,开始坐在桌子两边吃糕点。
    “你最近躲在家里做什么呢,陆知意那小混蛋也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能像他那样去爬你家的墙。”陆恪行抱怨道。
    洛擎远心想,陆恪行与陆知意不愧是两兄弟,都将实际性格藏得严严实实。
    “待在家里养伤,顺便看了点师父留下的书。”
    “差点忘了你师父是神医,那你还颓废什么?我记得他好像还是道士,那他会算命吗?”
    洛擎远抬头看了看陆恪行:“从前有些事没想清楚,让殿下看笑话了。”
    “那你师父会算命吗?”
    洛擎远无奈地笑,忽而想起一件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殿下,我观你似乎要有桃花劫。”
    “啊?”
    “你为什么要关注我哥的桃花!”陆知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旁边,掐着腰质问洛擎远。
    洛擎远心道,这小骗子果然很早之前就表现出了对他的占有欲,他以前究竟是迟钝到什么程度,竟然一丁点都没有发现。
    “世子,你难道忘记我师父除了是大夫还是云游道士吗,我之前随他学过些时日。刚才观到太子殿下有近日有桃花劫,仅仅是身为朋友和臣子的善意提醒。”
    “那你看看我。”陆知意将脸怼到洛擎远面前,精致的面容一览无余,睫羽纤长,眼睫间水波流转,山根挺拔,鼻尖有一点小痣,唇上似被染了胭脂。
    陆知意目光清澈,其中只盛了一人的身影,洛擎远不忍心再去看,他将轮椅转了个方向:“世子的面相,当然是极好。”
    “你今天怎么回事呀,说话这么疏离,又是太子又是世子的,是烧坏脑袋忘记我们的名字吗?”陆知意伸出手,想要去碰洛擎远的额头。
    洛擎远挡住陆知意的手,随后控制轮椅往后窜了一截,沉声道:“陆知意,别闹。”
    陆知意拍了两下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擎远哥,你以后别这样了,特别特别吓人。”
    洛擎远在心里接了一句,那也没有你以后吓人。
    陆恪行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神色间若有所思。
    等荣王府的宴席结束之时已月上中宵,陆怡早就被奶娘抱去休息,陆知意也困得头乱点,还强撑着待在洛擎远身边。
    “知意,醒醒,回去睡。”洛擎远刚伸出手,陆知意头一歪,枕在了洛擎远的腿上。
    洛擎远的腿除了疼痛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感觉,此刻被陆知意枕着的那一小片地方泛起一阵麻痒,仿佛内部的血肉在重新生长。
    “洛哥哥,你不准给小九做袖弩。”陆知意迷迷糊糊说了句梦话。
    洛擎远眉头蹙起,想要推开陆知意。
    睡梦中的陆知意大胆地揽住了洛擎远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大腿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打在身上,洛擎远身体一僵,差点一脚踢开陆知意。
    陆恪行看不过去了,走过去将弟弟扯起来,丢在了床上:“意儿乖,该睡觉了,别闹腾。”
    看见丫鬟剪了内室的烛火,洛擎远跟在陆恪行身后往外走。
    等下人们都离开后,陆恪行才道:“你今天晚上的话什么意思?孤不像陆知意那傻子一样好骗,还能相信桃花劫的鬼话。”
    洛擎远想起前世最终的生灵涂炭,他看着面前的陆恪行,轻声道:“恪行,我能信你吗?”
    “你知道,除了知意以外,我只当你是兄弟。”陆恪行道。
    陆恪行两兄弟与洛擎远自幼便形影不离,关系匪浅。洛擎远心道,陆知意那小骗子最后会变得那般疯魔,其实也与陆恪行的离世有关。
    “小九要是在这里,怕是又要抱着你的腿哭。”洛擎远笑道。
    陆恪行不以为意道:“孩子幼时总是天真善良的,谁知道长大后会长成怎样的性子,身在天家,哪有资格谈论什么亲情。”
    洛擎远心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不能更了解。
    “你别转移话题,到现在都还没跟我解释晚上那些话的意思。”陆恪行不满道。
    前世今生听起来到底像捏造出的假话,洛擎远思索一番后道:“前几日下属替我寻药时,意外得知有人要设计诬陷你欺辱千宁郡主。”
    陆恪行眉头皱起,已经成年的几个皇子年纪相仿,外祖家被打压得厉害,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做得并不稳当。
    “何时?”陆恪行哑声问。
    洛擎远嘴唇微启,无声道:“三月。”
    前世的三月春猎,洛擎远因为养伤没有去,陆知意也留在了京中陪他。陆恪行临走之前还说要连他们的份一起带回来,谁知道短短几日之间,京城就变了天。
    春猎
    第三天,陆知意深夜到访还带着一身伤,任凭洛擎远如何问,他都缄默不言。等陆恪行回京后就被关进了东宫,陆知意和洛擎远再次见到他已是数月之后。
    也是许久之后,洛擎远都成了王府的上门男婿之后,他才得知,那次春猎时,太子被人撞见丑事,欺辱了东海王的孙女。
    东海王是大晏唯一世袭的外姓王,只有一孙女,自幼养在太后身边。
    那时,正是晏帝准备收回东海王封地的关键时期,结果陆恪行却做出这种事,他本就不讨晏帝的喜欢,这下正好送去了惩治他的由头。
    表面上,太子是因为不敬君父惹怒晏帝被禁足在东宫三个月,实际上他被打了半死,最终不知为何又被晏帝放过丢在东宫自生自灭。
    也就是在这三个月里,荣亲王被人发现意欲谋反,很快就被晏帝赐下毒酒,荣王府一夕败落。阖府上下,只剩下陆知意一人。
    再之后没多久,西戎来犯,陆恪行自请前往,一为护国,二为谢罪。
    当时,洛擎远与陆知意送他到了城外十里,陆知意哭得眼睛又红又肿。那时的他们都没料到,竟然已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陆恪行没能再回京。
    他和洛擎远一样在战场被人暗害,而他却没有那样幸运,直接丢了命,埋在了西境的千里黄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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