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正好东西搬完了,楼道空空荡荡的,许希言懒洋洋踩着楼梯往上走,路过陈安衍身边时,听到对方轻嗤一声,冷飕飕揶揄他: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扔了呢?
许希言闻言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他。
他不理会他说话的内容,而是头微微低下,双眉轻轻扬起,用一种我怀疑你是在跟我搭讪的表情看着他。
这表情恰好点到为止,多一分油腻,少一点做作,明确表明自己的意思之后,再故作惊讶地问他:你在跟我说话吗?
果不其然,片刻后,陈安衍就像真被耗子爬过床一样,臭着一张脸扭头就走。
许希言转身,得意洋洋晃了下脑袋。
在不动声色让老板吃瘪又无可奈何的道路上,他就没失过手。
许希言泡得浑身舒坦,什么堵心的事通通泡没了。
药浴和按摩浴缸,绝配,锁死。
他本想再泡一会,丘梦晚来敲门,儿子,好了没,下来吃饭了,大家就等你了哦。
许希言:哦,我马上,不好意思。
吃饭让人等确实不是什么好习惯,许希言立刻从浴缸爬起来,用特有的许氏速度快而有条不紊地收拾。
不过吃饭这件事,许希言是真的愁,先前他一个人住,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关键做得还不赖,久而久之,就挑了嘴,只吃得下自己做的饭,别人做的他才吃一口,就习惯性去分析,盐少了,油多了,火候还不够。
真是该死的职业病。
穿过来几天,他躺得倒是很舒服,就是吃得不怎么样。
里头一阵叮铃当啷,丘梦晚提醒:慢点慢点,不着急啊,别磕着碰着了,你这一磕着碰着,就要淤青。
有人嘘寒问暖,说不感动是假的,许希言揉了把脸,笑着说,知道了妈,您先下去,你们先吃,我马上来。
许希言擦干头发,随意梳了梳,穿上家居服,踩着棉拖就下了楼。
走到餐厅附近,他就听到丘梦晚在夸他:我们小言说,不好意思,他让大家久等了,还让我们先吃,懂事了呢。
沉默一阵之后,稀稀落落地响起几声恭维声。
有个小男孩似乎已经忍很久了,略嫌弃地说:姑妈,你就别再夸许希言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懂。
接而,立刻有长辈呵斥他:怎么说话呢你。
他表示不服,低声嘟囔:要是许希言道歉,我倒立走路一个月。
许希言伸出手指挠了挠头,心想这原主的人设到底有多差。
他推开餐厅的门,顿时就傻眼了。
这么大一个圆桌,这么多人!
今天也不是过年啊,怎么搞了个家庭聚餐,而且个个都穿得很正式,非常有仪式感,就显得他,挺随便的。
许希言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毕竟他先前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参加国宴的嘉宾传唤过,这场面,小意思。
有意思的是,这一桌子人看到他,只有两种表情。
长辈们一脸慈爱,晚辈则一脸嫌弃。
年轻人最懂年轻人,原主的本质这时候已经被年轻人识破,而在长辈眼里,他还是个乖孩子。
没事,世界是晚辈的,也是长辈的,但就目前来说,还是长辈的。
他十分乖顺地朝众人笑了笑,拿出十级白莲的修为,抱歉各位长辈,久等了,我下次一定不会迟到了。
他说着,脑子却飞快左转,搜索原主的记忆,除了自家人外,还来了两家亲戚,许父的弟弟一家,和许母的弟弟一家,其他人好像不太重要。
说要倒立走路一个月的男孩是丘梦晚弟弟家的儿子,叫丘天,今年13岁,才上初中。
许希言转过头看向丘天。
丘天立刻朝他皱了皱鼻子表示不屑。
许希言轻轻挑了挑眉,笑得人畜无害,用寒暄的语气,特随意地说:丘天,你刚才说要倒立走路一个月,为什么呀?
丘天的脸就像六月天气,一下就乌云密布了。
丘天的父母肉眼可见地尴尬,恨不得一掌拍死丘天。
丘梦晚朝他招了招手:小言,今天是你哥生日,过来坐他旁边。
许希言刚穿越过来的那天,丘梦晚和当时对他说你们兄弟俩要多培养培养感情,也是这种期盼的语气和神态。
许希言抬眼,才发现今天餐桌上是陈安衍坐的主位,整个人跟一尊大佛一般僵硬,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都是大写的抗拒。
他的身边还有个空位置。
哔了狗了。
第9章
原来今天是陈安衍的生日。
可让他坐在陈安衍身边,许希言是拒绝的。
他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应该和陈安衍差不多,浑身上下透出不行,不想,不愿意。
许家最有威望的当然是许氏的董事长许昌远。
那个原主亲爸舍命救下的董事长。
见他愣着不动,许昌远笑盈盈朝他招了招手:小言过来坐呀,一会和哥哥一起吹蜡烛。
许希言:?一起吹蜡烛是什么鬼?还把他当成五岁宝宝吗?您真的是叱咤商场的泰斗级人物吗?
见家里最大的boss发话了,其他长辈也殷切地招呼他过去。
其他晚辈则是一副吃了隔夜饭的表情。
许希言努力挣扎:吹蜡烛啊,我去换身吉利的衣服,你们先吃。
长辈们:没事没事,过来,都是自己家里人。
许希言:
他看向陈安衍,陈安衍也正绷着一张脸看着他。
许希言小小幅度地耸了耸肩膀,试图用眼神给陈安衍传递我已经无计可施,你有什么妙计可以阻止一起吹蜡烛这种傻逼行为的信息。
可陈安衍无视了,漠然别过视线。
许希言看陈安衍无动于衷,妈的狗逼,你不是说过让老子离你远一点吗?你倒是说我的生日蜡烛我要自己吹之类的话啊?
许希言垂下肩膀,嘴角微微下撇,不情不愿地挪了一小步,垂下脑袋,眼睛快速转了两下,搜刮该怎么拒绝。
他没想到对策,只好认命。
我过去了,不是我主动的,在场每一位都是人证。
过来。
唉?谁在说话。
许希言抬头,跟着所有人目光一起投向说话的人
冰雕的寿星陈安衍。
许希言不可思议看向他。
其他人大概也没想到陈安衍会开口,不然现在也不会鸦鹊无声。
丘天最藏不住表情,张着嘴一脸惊恐。
安衍哥叫许希言那个小傻逼坐他身边?
而且是主动的?
陈安衍幅度很小别过脑袋,蹭了下鼻尖,稍稍生硬开口:都等你一个,菜都冷了。
许希言:他怎么感觉被骂了。
长辈们才反应过来,小言过来吃,不要饿着了。
许希言迈步过去,拉出椅子坐下来,心里逼逼,狗逼叫我过来是不是憋什么坏水害我。
仔细一想,许希言觉得他这个想法很荒谬,原书里陈安衍是个正派,不会主动害他,只是他作妖时,他只是以牙还牙加倍奉还而已。
放心了。
许昌远一脸慈爱:瞧这两兄弟,多好啊。哪里像外面传的那样针尖对麦芒。
丘梦晚:就是,外面传的都是什么瞎话。
许希言屁股默默朝外移了移,试图离陈安衍远一点,免得两人的气场在空气中碰撞得太激烈。
余光中,他看到陈安衍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还好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长辈说到他时,他乖巧附和说是,说到他和陈安衍时,他就自动屏蔽。
满桌都是最珍贵的食材,许希言居然有点亲切。
这些食材曾在他手下变成一道道美味佳肴,送到各种名族、各种肤色的贵宾的餐桌上。
职业病使然,越是珍贵的食材,他尝一口之后,就习惯性地挑,哪里做得不如他,怎么可以做得更好,就失去了品尝美食的乐趣,然后就不想再吃了。
可不吃好像也没什么事做,还是继续吃吧。
许希言乖巧埋头吃吃吃,心想这辈子他都没有这么强迫过自己吃东西。
这时,保姆端上新菜,鸡蛋羹来了。
桌上所有的人都放下筷子,目光灼灼看向保姆。
终于上了,我要尝尝。
期待期待。
许希言有点纳闷,这鸡蛋,莫非是公鸡蛋?
许希言也分到了一盅。
众人尝了尝,纷纷称赞。
真好吃。
不错不错。
出乎意料,真好吃。
许希言读着他们的表情,每个人都相当发自肺腑,没有敷衍和恭维。
许希言也尝了一口。
操!
他刚才梦游去做的?
怎么这么好吃。
蛋羹鲜嫩软滑,入口即化,一点腥味都没有。
非常像他亲自做的。
还是朴实无华的食材最深得人心。
餐桌上回归安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吃。
丘天第一个吃完的,其次是许希言。
丘天意犹未尽:好好吃,还有吗?
保姆:还有的。
丘天:我还要一份。
许希言若沉浸在美食中,就能忘了一切,他听着还有,也举了个手:我也还要一份。
整个餐厅又十分默契地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丘梦晚又出来打圆场说:安衍的手艺真不错,小言一向挑食,都喜欢吃呢。
许希言:?什么?
第10章
许希言慢慢抬头,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他慢吞吞地收回手,有点臊得慌。
这鸡蛋羹,是陈安衍做的。
他急不可耐地再要了一份陈安衍做的鸡蛋羹。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许希言想,现在他肯定是一副中毒了的表情。
丘天甚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上次不是说,吃了安衍哥做的鸡蛋羹中毒了吗?
已经够尴尬了,居然还有人补刀。
许希言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头:有吗?
哦,原主的锅。
许希言依稀想起来了。
原主好像为了陷害陈安衍,故意去吃致敏的食物,然后说是陈安衍给他吃了毒。
后来陈安衍怎么弄到了医学报告单,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许希言非常懊恼,事情发生了才会想起剧情,这是哪门子穿书啊。
原书作者难道用的是倒叙的写作手法吗?
不过事情发生了,许希言躺平接受。
陈安衍,掏出你的医学报告单吧!
他悄咪咪看向陈安衍。
陈安衍慢条斯理吃着饭,好像现在这一切跟他无关,冷淡的表情中,藏着一丝丝得意。
许希言:?你得意啥?为何还不行动?
给我个痛快吧!
陈安衍猝不及防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就撞上了。
陈安衍:看什么?
许希言慌中带稳:看脸。
丘梦晚使劲给她弟弟丘继轩使眼色,丘继轩瞪丘天:臭小子吃你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许希言:说得很有道理,不会说话就闭嘴。
保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立刻打圆场:二少爷丘少爷你们等等,我这就去给你们端过来。
鸡蛋羹再端上来时,许希言不知道如何下口。
他真的很想吃,要不是陈安衍做的多好。
许希言很擅长欲盖弥彰,那些别扭的情绪很快被他隐藏起来。
片刻后,餐桌的氛围再次活跃起来,许希言搅着鸡蛋羹没下口,心里忐忑想着为什么陈安衍这次没有整他。
这时,耳边传来陈安衍低低的声音:放心,没毒。
啧,这么小声说话,那股嘲弄的语气还是这么显山露水。
许希言不动声色舀了一勺到嘴里认真吃着。
算了算了,美食不可辜负。
丘天吃完,感慨:安衍哥做的鸡蛋羹真的太好吃了,哪里学的?
之前养父爱吃,我就学着做了。
陈安衍的养父是追求极致完美的人,对他的要求都是极致,即使是做鸡蛋羹这种小事也是。
陈安衍在回想过去,鼻子钻进一股牛奶味身体乳的味道。
他垂眼,只见一个毛绒绒鸡窝头探过来,小心翼翼又一脸期待问他:那你还会做其他的吗?以后他可以蹭饭吗?
许希言问完,才反应过来,他的发问对象是陈安衍。
在陈安衍你是哪根葱的表情出来之前,许希言收回脑袋,识趣埋头继续吃。
就当他刚才放了个屁。
接下来,许希言非常非常努力地当一个透明人,专心吃吃喝喝。
就算是坐在陈安衍身边,他很快就找到了个平衡的心态,让自己呆得舒舒服服。
不过头上还悬着一会要和陈安衍一起吹蜡烛的大刀,他的脑瓜子还在不停搜索办法。
许昌远和丘梦晚这么努力地想修复他感情,有可能真的会摁头让他们一起吹蜡烛。
饭终于吃完了,办法还没想到。
不过咸鱼总有咸鱼的特殊技巧,那就是躺平。
躺平了,即使是死,也是最舒服的死法。
等了一会儿,蛋糕没有上,陈安衍没有提,长辈们聊嗨了,似乎也忘了这个事情。
许希言刚想松口气,许昌远就说:唉?怎么还不上蛋糕啊,我吩咐了张叔订李记的蛋糕,安衍小的时候,最喜欢吃那家店的蛋糕了,每年都要吃。
许希言看了陈安衍一眼。
万年冰雕难得勾起嘴角,眼神柔和对许昌远说:谢谢,爸。
许希言听出来,这一声爸,陈安衍叫得很生硬,就像他穿越过来第一次叫丘梦晚妈妈的时候,不由得想起那些遥远的、温暖的亲情,字里行间不自觉萌生一种温和的情愫,让人心里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