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应该和封戚道歉,他不该那么说他。
最后的意识消失时,季衷寒仍这么想着。
直到第二天他睁开眼,天光大亮,房间里安安静静,他的床前已经没有了那个人。
季衷寒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放下手,看着自己的右手。
无名指上干干净净,他戴了许多日的戒指,消失了。
第69章
季衷寒心里猛地一沉,他翻身下了沙发,跪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了圈。地毯,沙发底下,沙发缝隙,都没有戒指的踪影。
这时候季衷寒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的戒指有可能已经被封戚取走了。
联想到昨天夜里,封戚握着他戴戒指的那只手所说的话。
现在想来,无一不是封戚后悔了的意思。
封戚后悔接近他,后悔爱他了。
季衷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步出了侧卧室的门。他疾步来到主卧,只见床上被褥整齐,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他走进浴室,昨夜见到满满当当的护肤品,现在已经一瓶都不剩了。
季衷寒咬咬牙,旋身来到衣柜面前,打开扫了眼。
果不其然,里面什么衣服都没有。
季衷寒心里越来越沉,他拿出手机,点开封戚的微信,发送一句你去哪了。
没回,微信也无已读标示,他根本不知道封戚是不是对他已读不回。
季衷寒给林芮发了条消息:封戚不住酒店了吗?
林芮倒是回得很快:季哥,季哥你醒啦,餐桌上有早餐,你记得吃。
这是故意不正面回答他?
季衷寒继续发道:封戚去哪了?
林芮:我们在拍摄啊。
季衷寒松了口气,一时间激烈地心跳都稳了不少,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微凉,出了不少细汗:还在评委 a 组吗,哪个摄影棚?
摄影棚分为好几个,评委组和选手组不在一块。不过季衷寒拍摄封戚的那段时间,一直都待在评委组,所以他知道评委组在哪。
找到封戚以后,他最先想要知道的就是,他的戒指到底是不是封戚取走的。
封戚什么意思,是真的后悔了吗?
季衷寒只觉得一阵心慌,如果封戚主动退出是放在刚进节目组的时候,季衷寒都不会有什么。
可是偏偏是现在,现在的他和之前,已经完全不是一种心情和状态。
林芮又没回他消息了。
季衷寒又发了条消息,追问了一遍。
林芮回了,发了个猫猫委屈表情包:老板不让说。
季衷寒收起手机,他确认了,昨晚他应该是让封戚伤心了。
这些日子他因为许薇的事对封戚的态度确实不好。
而封戚本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压着性子在他身边遭受冷遇,对封戚来说,的确是件委屈事。
昨天晚上杨小彤的事就是个引爆点,封戚再也受不住,所以选择离开。
只是不知道这次离开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
或许只是单纯地闹脾气吧,季衷寒心想。
不可否认,他的心自发现戒指不见以后,一直高悬着,但他逼迫自己无视了那股危机感。
时间不早,他回房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接下来的拍摄内容,要在户外,于附近一座山上。
他要提前去踩点,需要找的地方植株较少,有着大面积黄土和山坡。
上山的时候,天色就隐隐露出了阴郁的灰色,看起来好似要下雨。
山上也有不少节目组的其他人,大家这次的主题都在野外,不止是他一个人要来这里确认拍摄地。
季衷寒寻找到自己所要的拍摄地以后,就跟节目组的其他人一同下山。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林芮。
林芮戴着个帽子,手里拿着一些器材,正吃力地往一辆越野车上搬。
封戚也在这里拍摄?只需脑海闪过这个念头,季衷寒便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林芮的胳膊。
林芮被吓了一跳,扭过头来,待看清来人,林芮才道:你吓死我了季哥,你怎么也在这?
说完后,林芮脸上就闪过些许不自然。
季衷寒看得清楚,他单刀直入道:封戚在哪?
林芮为难道:他刚拍摄完,景哥在跟他谈话。
季衷寒顺着林芮指的方向,找到了封戚。
林芮说景河在跟封戚谈话,简直都是客气了。那两人分明在争吵,还吵得非常凶。
吵的内容季衷寒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其他工作人员已经识趣离开了。就季衷寒一个人往前凑,听到了不少争吵内容。
大意是封戚要退这个节目,景河不让,还觉得封戚想一出是一出,胡来任性。
景河瞧着也是一副休息不佳,胡子拉碴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景河火气也大,他看见季衷寒来了,反而动手搡了封戚一把:你再他妈给我胡闹,就别干了!
封戚摔了手上的东西,同样火气极大道:不干就不干!
季衷寒疾步跑了过去,挡开了景河,揽住了封戚: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看起来是阻挡封戚与景河吵架,实际是二对一。
季衷寒的肢体语言充分说明了,他是站封戚这边的。
景河厉声道:你自己给我好好冷静,再做决定。
说完后,景河转身离开,还把跟过来的林芮一同拉走了。
季衷寒站在原地,他知道封戚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他转头看向封戚,封戚才跟景河争吵完,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没看季衷寒,下颔骨绷出坚硬的线条,瞧着气得不轻。
为什么要退出节目? 季衷寒问。
封戚不想答话,季衷寒皱眉道:就因为我昨天说的那些话?
封戚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才用微颤,又孩子气的声音道:我走了对你来说不是一件轻松事吗?
季衷寒还未说话,就感觉到额头被水滴打了一下。他抬头,发现天竟然下起了雨。
现在还是小雨,但看云层的状况,想来不一会就会大雨倾盆。
这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时机。
季衷寒主动去牵封戚的手,这是一个示弱的动作。
自从他们吵过那次以后,季衷寒就没有主动碰过封戚。这一行为让封戚面上露出些许惊讶,可能正是如此,封戚没有甩开季衷寒的手。
季衷寒牵着他,往车的方向走。他没怎么说话,封戚亦一路无言。等到了林芮停车的地方,却发现车子已经不见了。
封戚打了个电话,接通以后他问了一句,就面色极黑地挂了通话。
季衷寒在旁边道:怎么了?车呢?
封戚咬牙切齿道:景河开走了,他让我自己走下山。
景河说的也不过是气话而已,山上工作人员那么多,封戚随便坐谁的车都能下去。
不过季衷寒猜,景河这一做法,应该是逼着封戚坐他的车才对。
景河知道封戚的问题出现在哪,根源无非在他身上,所以对症下药。
坐我的车吧。 季衷寒主动邀请道。
封戚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季衷寒又道:快点,再拖下去雨下得更大了。
说完后,他不等封戚反应,又故技重施,重新牵住了封戚的手。只是这次,封戚很是主动地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间,回应了他。
待两人上了车,雨就彻底下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了玻璃窗上。
季衷寒打开雨刷,将手伸到封戚面前:我的戒指呢?
封戚避开视线,硬声道:没了。
季衷寒看了他一会,封戚才说:我行李箱里。
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季衷寒又问道。
封戚就似被季衷寒问出了委屈,闹脾气的时候,最怕被人来哄。封戚现在就是这样,伤心了,所以不肯说话。
季衷寒也不问了,他启动了车子,缓慢行驶。
这种雨天,山路崎岖,哪怕是他也不敢开得太快。
天气预报分明说今日不下雨,要不然节目组也不会安排今天拍摄踩点。
不过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只能说今天比较倒霉。
天上雷声阵阵,季衷寒忽然想起什么,将车里的暖宝宝取出来,扔到封戚怀里:你膝盖不疼吗?
封戚看了眼自己的膝盖:还行吧。 他死鸭子嘴硬,实际上疼得不行。
你呢? 封戚反问。
对于封戚知道他病情,以及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季衷寒虽然不清楚,但心里已经有了底。
没事。 季衷寒没说假话,这个天要专心开车,还要照顾封戚的心情,他确实没事。
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 季衷寒主动道。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没想不认错。
何况他再不道歉,封戚是不是就要离开节目组,离他远远的,就像昨天晚上哭着说,如果没有爱他就好了。
仅仅是想起这句话,季衷寒都觉得胃部不适地泛起酸劲。
就在这时,天边响起一声巨大的雷声,季衷寒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山上一棵巨大的树被劈得黑焦,朝他们车子的方向砸来。
季衷寒快速地打了个反向盘,车子却狠狠一歪,祸不单行,道路被雨水冲得泥泞,车胎陷进坑里,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没办法立刻解开安全带,立刻下车逃生。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惊慌地看向了封戚。
他记得,封戚上车的时候没系安全带,他本想待会提醒,现在倒成了救命符,封戚可以走。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封戚毫不犹豫地朝他压了过来,迅速地放倒了驾驶座的椅子,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他压在了他的身上,企图用肉体凡躯,挡住一切。
第70章
季衷寒感觉自己趴在了一个人的背上,他蹭了蹭对方的衣服,听到了那人笑着说:醒了?醒了就自己下来走几步路。
不要。 季衷寒懒洋洋地说。
他想起来自己睡着前听见的那句话,好奇地扯着那人的衣服:你刚刚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什么? 对方回道。
莫名其妙地,季衷寒突然感觉到了紧张,他按着乱跳的心脏:你说
你说我是你的命。
那人终于回头了,温柔地看向他:是啊,你是我的命。
是封戚,只是封戚的脸看起来那么伤感。
他把季衷寒放了下来,面朝着不远处的季家:你回去吧。
季衷寒手足无措地抓住了封戚的胳膊:我为什么要自己回去,你不能继续背我吗?
他发现自己穿着校服,声音年少,好似十八岁的自己。
封戚却已经是成年的封戚。
封戚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只能陪你到这了,你只能自己回家了。
不要! 季衷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从来都不是轻易哭的人,却在那刻眼泪涌了出去,他死死抓着封戚:我自己回不去。
你跟我一起,不然我不走了。
封戚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季衷寒在梦里本能地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法追上封戚。
等等他,别走!
季衷寒猛地睁开了眼!
好疼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个角落传来。
季衷寒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焦臭以及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血液凝住了他半张脸,他只能勉强地睁着右眼。
季衷寒感觉到身上的封戚,沉沉压着他,没有任何动静。
他颤抖地抬手摸到了封戚的身体。
然后他在对方的背上摸到了一截手腕粗的枯木,深深地没入了封戚的身体里,湿黏的血液糊满了他的手。
他徒劳地用手按在那里,就好像这样血液就不会继续涌出,带走封戚的生命力。
而事实上,他只感觉到那些血粘稠地涌进他的指缝,滑至手腕。
那瞬间,梦里的眼泪好像带到现实里,泪水洇得他眼周刺痛,季衷寒在喊封戚的名字,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地微弱,弱不可闻。
而身上的人就像梦里一样,不再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封戚你醒一醒。
他不要一个人回去
季衷寒忍着剧痛,艰难地伸手去摸身上的手机,却发现手机不知去了哪。他艰难地转头寻找着,却发现手机沾满血迹,滑落在了副驾上。
他艰难地伸手过去,只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肩膀传来撕裂的疼痛,而不管他怎么努力,那台手机他却始终够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在这里! 有人大喊着。
这是季衷寒听过最动听的声音,他一下子抱紧了封戚,声嘶力竭道:在这!有,有人受伤了!
一切都像梦一样,消防队,救护车都来了。
他看见了许薇,瞧见了景河。他没法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他只能看见在消防员的照明下,封戚惨白的,没有任何生气的脸。
季衷寒的眼泪就像没有尽头,不断地落下来。
倒下来的大树,有一根碗口粗的枝桠全没入了封戚的身体里。
而季衷寒,也被那根粗枝给贯伤。
它穿过了封戚的身体,刺在了季衷寒身上。
当许薇听到消防员的描述时,她腿都发软,几乎无法站稳。
景河面色苍白地扶住了她: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是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
许薇捂着嘴,哭花了眼妆:怎么办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们怎么办啊!
这场救援足足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才将两个人从车里救出。
许薇一下扑了上去,险些扭到脚。映入她眼帘的,是季衷寒那张沾满凝固血迹的脸。
她紧紧抓住了季衷寒:对不起,对不起,我应我应该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