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扇门很容易推开,季衷寒清楚地知道,他未来的困难不在这扇门,不是医院规定的探病时间,只是在于封戚。
封戚不愿意接受他。
季衷寒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相信封戚失忆了,封戚只是将他的存在从自己人生中抹去了。
他手指隐隐作痛,这股痛顺着指尖,来到脉搏,入侵心口,最脆弱的地方,一寸寸地疼了起来。
在护士的目光变得更加警惕前,季衷寒离开了病房。
回到酒店,季衷寒定下闹钟,便躺在了床上。
他现在逼自己在床上入睡,却远没有在病房里牵住封戚手的那刻,来得让他放松。
他其实是提前出院的,只因在医院无法入睡。
与其靠大量安眠药,不如在医院附近的酒店租个房,定期回医院做检查。
但是这频繁的奔波,并不利于他的伤情好转。
他是比封戚的状况好很多,但毕竟也是动过一次手术的人。
身体的疼痛,情绪的糟糕都使他很难受,无法入眠。
许薇已经将他放在原本酒店的行李,全都给他搬过来了。
节目自然也暂停了,还要给他走保险赔偿。
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事故,封戚肯定没办法继续拍摄了,许薇说节目组已经在接触新的评委了。
虽然能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季衷寒仍然为封戚感到难过。
翻来覆去许久,季衷寒坐了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来到了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件风衣。这件风衣还是上次封戚撕坏了他的衣服,把自己的外套给了他。季衷寒后来便将这件事给忘了,没有还回去。
现在倒是庆幸把这件衣服留下了,风衣外套虽然洗过,但上面仍残留着原来的味道。
季衷寒搂着风衣外套回到床上,他抱着外套,将脸埋进了衣襟里。不一会,困意就涌了上来,直到被手机闹钟吵醒的时候,季衷寒仍有些懵。
不敢相信他竟然只是靠抱着封戚的衣服,就真的睡着了。
时间紧急,季衷寒也没办法想太多,只能等下次与林鱼会面咨询的时候,再问问他现在是不是算好了,或者说已经好了很多。
他洗漱过后,再绕到套间的厨房里。这个厨房厨具很简单,只能做些普通的菜品。
季衷寒也不会做太多的东西,他照着网上的菜谱手忙脚乱地炖好了一锅鸡汤,装进保温杯里,匆匆地往医院赶。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季衷寒不敢立刻就去找封戚,怕封戚在睡觉,影响了他的休息。
他提着保温壶,远远看到医院门口时,就放慢脚步。
从酒店到医院,要走过一条小吃街,这时早餐摊已经摆了出来,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中,每一样闻起来,都比季衷寒做得要好吃。
于是他的脚步越发迟疑,最后还是在路边买了些不油腻,封戚曾经也很喜欢吃的早点。
许是因为去医院常常要带花,医院旁边就开了一间花店。
季衷寒提着数袋东西进去时,伤处已经轻微犯疼了。
他将手上的重物换了个方向,对正在把花搬出来的店主说:你好,请问现在已经营业了吗?
店主年纪看起来不大,回头看清季衷寒时,露出了笑容:还没呢,但是帅哥你要是想要花,也可以先看看。
季衷寒很少害羞,亦或者腼腆,但现在他在这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小的女生面前,露出了这样的情绪:我想要一束花,送给
他话语停顿了下,然后笃定道:送给我的男朋友。
季衷寒想起那次他和封戚在林鱼的医院,封戚就是这样,跟与自己合影的粉丝介绍他。
他是恋人、是男朋友,是喜欢的人。
话语从舌尖离开时,就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叫季衷寒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体的不适了。
他心跳微微加速,对着那位店主重复道:我想送男朋友,麻烦你给我包一束花。
店主诧异地睁圆了眼,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赶紧站起身:那要玫瑰吗?刚进了一批玫瑰,开得很好。
最后季衷寒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走出了这家店。
步入医院后,季衷寒来到封戚的病房外。
他安静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早上护士应该会过来查看封戚的情况,他就在那时进去,就不会吵醒封戚了。
不知道封戚今天好了点没,看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无奈。
季衷寒也不想表现得死缠烂打,可是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也不可能。毕竟现在的封戚,不管忘没忘记,都不会再朝他走来了。
他是从昨晚那个吻里肯定的,要是封戚没忘记,应该会回应他。
其实季衷寒现在更希望封戚是真的失忆了,不然封戚费尽心思,装失忆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封戚不想同他在一起。
走廊上很安静,一捧阳光随着日出,倾在了走廊上。
阳光里有尘埃飘浮着,落在鲜红玫瑰上,花瓣缀满了新鲜的露水,来时打湿了季衷寒的臂弯,叫那处泛着轻微凉意。
那点凉意,没有驱散季衷寒的困意。
他睡得太晚,又醒得太早。
后脑勺靠着医院的墙壁,失去意识不知多久后,他才被护士的关门声弄醒。
护士手里捧着个托盘,看着面前的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动作极大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身去拿上保温杯和鲜花,以及那些已经变凉的早餐。
青年冲她礼貌点头示意后,就想绕过她,走进她身后的病房。
护士开口喊住了他:先生,你要做什么?
青年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冲她露出了带着点恳求的笑容:我只是想进去看一眼,不会留太久的。
护士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里面的病人在昨晚就已经转院了,里面没有人,你不知道吗?
她看见鲜花从这人的臂弯落了下来,砸在地面,散成了一支支的模样。
第74章
小护士被季衷寒的神情吓了一跳,她慌乱地抱着托盘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再回头,就见对方落寞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玫瑰。
季衷寒将地上的玫瑰规整好一束,用指腹仔细地将花瓣上的灰抹去。
他推开病房门,满室寂静,被子整齐地叠着,被阳光照得金黄,这是天气很好的一天。
季衷寒将那束玫瑰插进了床旁边的花瓶中,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吃完。
果然自己做的,没有外面的好吃。
花可以留下来,等着不知何时入住的病人清理掉。
自己买来的东西,季衷寒舍不得浪费。
只是吃东西的时候,喉咙总觉得异常酸疼,连咽下去都觉得困难。
他缓了好一会,吃吃停停,好久才把那些早点吃完。
吃完后,他在病房里找了一圈,果不其然,连半张纸条都没找到。
也是,封戚怎么可能会留消息给他。
昨晚在他走后,就迫不及待地转了院,也不知是不是将他当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所以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
才转到普通病房几天啊,季衷寒站在原地,想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却那么费力。
如果知道封戚会这么折腾,他就不会来烦封戚了。
或者说等封戚好了,他才敢在他面前露面。
封戚不在这家医院,季衷寒也没必要继续住下去。他收拾了行李,东西太多,收拾得有些费力,要他中途坐下来歇息了好几回。
休息的时候,许薇的电话来了,她的嗓音充满忧心,问他还好吗?
季衷寒握着手机:封戚转院了。
许薇默了默:他们不是说了有一段时间了吗,封戚的爸爸在封戚还在 icu 的时候,就想帮他转院。
确实,他早知道封行路想要给封戚转院。
他本以为封行路不会成功,但他没想过这种可能,就是封戚会同意转院。
封行路做再多的功夫,没有当事人同意,又怎么能达成目的。
伤口又开始疼了,季衷寒闭了闭眼,第一次用那样软弱的语气对许薇说:我需要你的帮忙。
不到半个小时,许薇出现在了酒店里。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看了眼季衷寒叠好在床上的衣服,便利落地拉出行李箱,将那些衣服都装了进去。
将行李一件件收拾好后,许薇问季衷寒要来钥匙,她送他回家。
季衷寒很感谢许薇什么都没有问,因为他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许薇打着方向盘:你回家也好,家里睡得舒服。节目组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回来工作。
至于医院,要记得定期复查,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直到开到小区的停车场,许薇才转过头对季衷寒说:封戚有很多人照顾和关心,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她主动提起封戚的名字,引得季衷寒转过头来,有些疲倦地对许薇道谢。
许薇陪着季衷寒上楼,将行李送进去后,许薇终于开口道:不用太担心,封戚转去什么医院了,我会从景河的嘴里套出来的。
季衷寒坐在沙发上,熟悉的安全感久违地包围了他:还是不要了。
许薇没想到会得来这样的答案:什么?
季衷寒用毯子裹住了自己,分明天气很好,不冷,可是此时他就是忍不住需要什么东西裹一裹:景河就算告诉了你,也会跟封戚说,到时候又累得他转一次院,何必呢。
许薇不说话了,等了一会,她才生硬地转移话题:要不要吃点什么?
季衷寒倒在沙发上,他身子很沉,沉得将他的所有思绪都往下拽:不用了,我想休息。
许薇见季衷寒倒在了沙发上,便轻手轻脚地给他拉上窗帘,离开了。
季衷寒在沙发上不知昏昏沉沉了多久,却发现自己不如往常那样容易入眠。
他猛地坐了起来,来到厨房里翻出了一瓶酒,灌下了大半瓶后,季衷寒拿出手机,给封戚打电话。
本以为这个电话号码打不通,没想到不多时,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但是声音不是季衷寒所以为的那道,而是景河的声音。
景河问他有什么事时,季衷寒才反应过来,忙道:我只是想问问封戚现在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景河才道:他还在休息,需要把电话给他吗?
景河本以为会听到季衷寒的拒绝,没想到季衷寒竟然直白道:如果他没有在睡的话,请把手机给他。
季衷寒等了一会,终于等来电话那头封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懒,带了点无奈:喂。
你为什么转院了,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吗? 季衷寒直白道。
封戚回答得很快:不是。
季衷寒又问:那我能来探望你吗?
他用的是请求的语气,但任谁听,都能听出里面的执拗。
封戚叹了口气: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季衷寒打破砂锅。
封戚:这是私人医院,进出很严格。
季衷寒垂下眼,他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残余着昨天削水果留下的伤痕,他是故意削破了手,为的就是看封戚的反应。
封戚,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你可以把我当一个陌生人,这没关系。但是你救了我,于情于理我也不能就把这件事给过了,不然我一辈子都心难安。
这样好不好,你就让我了解你的近况,偶尔去医院看看你可以吗?等你好了以后,我保证再不骚扰你,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季衷寒说完后,封戚久久没出声。
季衷寒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他以为封戚把他电话挂了,发现还在通话中,赶紧又按回耳边,试探性地喂了声。
封戚回话了,他硬声地抛了一句随便你后,电话那头就换成景河。
景河应该是走出了房间后才给他回话,季衷寒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你们说了什么了? 景河问。
季衷寒不愿多说:医院在哪?
景河迟疑地没有回答,季衷寒说:你放心,封戚同意我来的。而且封戚不是失忆了吗,他没有必要害怕见到我。
景河戏谑地重复道:他确实没必要害怕见到你。
调侃完这句后,景河便说一会给他发医院地址。挂了电话没多久,手机短信就来了一条陌生号码,景河给他的地址。
同城的另一个私立医院,探望 vip 病房的人得严格预约登记,得到同意才能进出。封戚说的也没错,确实不方便。
不过方不方便这件事,对执意要探病的季衷寒来说,不算什么。
景河还在短信里问他,许薇是不是换了个电话号码。
季衷寒心想,许薇应该是没有换电话号码的,她大概率是把景河拉黑了。季衷寒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不清楚。
他是许薇带的摄影师,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经纪人换没换手机。
这个回答某种意义上,已经告诉了景河答案。
得来地址后,季衷寒没有立刻去医院,而是等了几天后,在周末才前去医院探望封戚。
他没有抱花,亦没提水果和自己做的汤,只有一个人来了。
敲门而入时,发现封戚仍是靠坐在床上,看起来精神比前阵子刚转去普通病房时好了许多,但仍然不怎么能动的样子。
旁边站着一位高大的护工,正帮他扶到了轮椅上,两个人听到动静,回头同时望向季衷寒。
季衷寒随手关门: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他的态度实在过于自然,护工回道:封先生要去上厕所。
季衷寒点点头,走了过来:要帮忙吗?
封戚抓住轮椅的把手,脸色有点黑:不用。
季衷寒哦了声,乖乖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那我等你们回来。
护工推着封戚去解决生理问题时,封戚刚拉下裤子,就从镜子处看见门口站着的季衷寒,吓了一跳。
季衷寒平静道:我不放心,想过来看看。
他看到封戚咬紧牙关的模样,知道见好就收:那我把门关上,有需要就喊我?
等封戚解决好出来后,就见季衷寒已经坐回了病床旁边,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