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桃枝立刻屏气凝神,仔细倾听,说:小世子?可是发现了甚么不对劲?
杨广的表情敛起来,眼神十足锐利,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扫视了一眼押送杨忠的营地,说:不对劲太安静了,防守如此松懈,竟然连守夜的禁卫也没有。
沙沙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轻响,刘桃枝眼神一凛,低喝说:有埋伏!
杀!!
四周突然冒出很多禁卫军,仿佛早就埋伏好了,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喊着:一个不留!!
不留活口!
刘桃枝唰!的拔出短剑,说:小世子快走,我拦住他们。
眼看着二人便要被包围,刘桃枝猛地杀出过去,牵制住大部分的禁卫,杨广阴沉着脸,攥着肉肉的小拳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虚的营地,一咬牙,立刻调头,并没有跑掉,而是冲进了营地之中。
哒哒哒!杨广迈开小短腿,一路快跑,地出溜儿一样冲进营地,目光四周扫去,立刻锁定了一个营帐,哗啦声掀开帐帘子,果不其然,一眼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隋国公杨忠。
杨忠听到了外面喊杀的声音,心急如焚,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突然看到小孙儿出现在面前,一阵惊喜,说:孙儿!?
杨广的脸蛋虽然肉肉的,但是说话镇定老成,说:孙儿给祖亲解绑。
他说着,唰!一声,从袖袍中退出一只小匕首,快速割断绳索,杨忠站起来,把身上的绳子抖掉,说:快走!
杨广成功将杨忠解救出来,二人刚一出营帐,嗤刀光立刻闪显过来,原来禁卫的包围已经缩紧,刘桃枝的背影也被推进了营地之中,两边还在胶着。
杨忠眯眼说:我来帮他!
说着,直接夺下禁卫手中的长剑,冲上去与刘桃枝并肩作战,杨广个头太小,他往日里也是文武全才,但如今根本发挥不了一星半点的作用,只好快速退出包围。
嘎达
杨广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突听脚底下发出了一丝丝声响,还未反应过来,小腿一阵剧痛,疼的杨广根本站不住身子,咕咚就倒在地上。
小腿温热热的,一股一股的血水往下涌,瞬间打湿了袍子,低头一看,竟然是捕兽夹!
营地四周散布着捕兽夹,因为光线太暗,又是黑夜,杨广并没有多加留意,他的个头那么小,捕兽夹张力非常,好像一张野兽的大嘴,咔嚓一口咬住了杨广的腿。
杨广的小腿几乎要被咬断,疼的闷哼一声。
孙儿!!
小世子!
杨忠和刘桃枝发现杨广中了陷阱,全都要赶过来救援,刘桃枝一把拦住杨忠,说:隋国公快走!
可杨忠的孙儿就在跟前,还被捕兽夹钳住,小衣裳鲜血淋漓,杨忠心急如焚,怎么可能走得了。
刘桃枝眼神一厉,说:禁卫太多,都是高手,快走!
杨忠脸色凌厉而狰狞,眯着眼睛,但也只是思量了一瞬,当即黑着脸,快速背道而驰,向外冲突。
禁卫大喊着:人犯要逃跑!!
拦住他!
快,拦住!
但是杨忠的武艺也不是吹的,还有刘桃枝保驾护航,杨忠立刻撕开一个口子,冲突出包围,犹如一头猛虎,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刘桃枝送走了杨忠,回头去看杨广,立刻冲上去营救杨广,禁卫军眼看杨忠跑了心急如焚,全都围拢上来。
嗬
又是嘎达一声,草丛中一只捕兽夹猛地弹开,钳住刘桃枝的小腿,刘桃枝吃痛,浑身一颤,已经有禁卫从后背袭来,刘桃枝立刻反应,短剑一横,当挡开禁卫的偷袭。
但是周边禁卫太多,刘桃枝又被捕兽夹固定住,根本没有法子移动,活动范围有限,唰!的一声,被狠狠划了一刀,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刘桃枝吃痛,忍着剧痛将禁卫逼退,立刻蹲下身去,双手抓住捕兽夹,奋力一掰,双手鲜血长流,手心的皮肤全都被锯齿咬烂,却听一声轻响,捕兽夹终于张开了大嘴,刘桃枝立刻将脚踝从捕兽夹中抽出来。
身后的禁卫又跟了上来,大喊着抓住小的了!另外的不管死活!
放箭
快放箭!
扑簌簌
飞箭好像下雨一样,弓箭手立刻准备,刘桃枝被逼退数步,手臂一阵剧痛,因为距离近,流矢几乎射穿刘桃枝的手臂。刘桃枝几个躲闪,渐渐与营地拉开距离,眼看着杨广与自己越来越远。
刘桃枝呼吸急促,汗如雨下,眯了眯眼目,转头窜入树林之中。
刺客跑了!
不要追!穷寇莫追!咱们已经抓到了小的。
立刻收拾营地,启程!
杨广的小腿被捕兽夹夹住,疼痛仿佛可以抽干气力,他还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这样子的痛苦对于小娃娃来说实在太难熬了,杨广的意识在飘离。
咕咚一声,直接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竟然找到了小的
杨广昏昏沉沉,好似听到有人在说话,他的小腿很疼,钻心透骨的疼,让他昏厥之中都觉得十足痛苦。
寡人还以为能抓到大的。
是宇文邕的声音?杨广顶着痛苦,尽力睁开眼目,果然是宇文邕。
眼下已经不是荒郊野岭,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恐怕已经被禁卫军带着渡过黄河,来到了晋阳外的周军营地。
杨广稍微一动,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小腿钻心疼痛,完全不能动弹,还透露着一股子无力感,他微微垂下头去,便看到了自己的小腿,虽然被包扎过,但看起来很简易,白色的伤布透露着狰狞的殷红,一片片阴开。
杨广的呼吸有些急促,疼痛让他的呼吸紊乱短促,不停的冒着冷汗,原来昏迷中的疼痛根本不算甚么,稍微清醒过来一些,疼得更加厉害。
小皇帝宇文邕就在一边,正在与禁卫军说话,禁卫告罪说:人主恕罪,隋国公隋国公逃跑了,是卑将们办事不利。
宇文邕伸手揉着额角,淡淡的说:罢了,抓住一个小的也不错据寡人所知,这小的,可是镇军将军的心头宝。
醒了?宇文邕侧目看向杨广,唇角挑起一丝笑容,说:寡人实在是没想到,镇军将军总是会给寡人惊喜,竟然叫一个力士和一个小娃儿前来营救,若不是寡人思虑周全,恐怕便要着了镇军将军的当了。
杨广眯着眼目,没有说话,伸手按在自己的小腿上,疼得他浑身发抖,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衫。
宇文邕似乎想到了甚么好主意,对禁卫说:去,把消息散播出去,就说就说寡人能够提前知晓镇军将军劫囚的动向,全都有赖于蜀国公之子尉迟佑耆的提前报信,寡人想要嘉奖尉迟将军。
禁卫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奇怪的看向宇文邕。
宇文邕之所以提前埋伏下来,其实并没有任何人通风报信,而是因着宇文邕本身便极是聪明,多长了一副玲珑的心窍,听说杨檦被救,便猜到了杨檦会透露杨忠的消息,因此提早做下了部署,这点子和尉迟佑耆没有半点子干系。
禁卫虽然不解,但杨广瞬间便听明白了,如果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加之尉迟佑耆又是小皇帝宇文邕的发小,在尉迟佑耆跟随杨兼之前,尉迟佑耆可是宇文邕身边之人,为了给宇文邕卖命,报答知遇之恩,不惜屈尊下贵,伪装成妓子混入隋国公府,可见尉迟佑耆有多么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宇文邕把假消息传出去,必然许多人会怀疑尉迟佑耆是小皇帝派遣到杨兼身边的细作,到那时候,便是一出精彩的离间计,杨兼的大营岂不是要乱套了?
宇文邕摆摆手,说:去办罢。
是!
禁卫很快离开,只剩下宇文邕和杨广两个人,杨广的眼神平静,凝视着宇文邕来回打量。宇文邕一笑,说:不要如此看着寡人,寡人也是被逼无奈。旁人都以为寡人坐拥大好河山,但是他们不知,寡人有多辛苦。在外,齐贼虎视眈眈,无时不刻的想要并吞我大周的大好河山,而在内呢?大冢宰把持朝政,明明寡人才是大周的天子啊!但又有谁把寡人看成了大周的天子?他们都欺辱寡人年轻,压不住头等,对宇文护卑躬屈膝,屈颜谄媚!现在好了,还来了一个汉儿!你阿爷手中握着九万大军,换做是你,你能心安么?
换做是你?
杨广突然笑了一声,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丝苍白,不符合孩童年岁的笑意。这个问题问的好,唤作是你,是了,若是旁人,可能根本回答不了宇文邕这个问题,但是杨广不同,杨广可以回答,因为他也曾经登顶天下,他也曾经是一朝天子。
杨广隐忍剧痛,咬着后槽牙,呵呵而笑,说:让父亲手握兵权之人,到底是谁?
宇文邕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娃儿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稍微怔愣了一下。
宇文邕的怔愣很快消失在脸上,说:好啊,果然是镇军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竟是如此灵牙利齿,好,好得很呢!
宇文邕摸着下巴,似乎在冥想,说:你说说看,寡人该如何处置你好?用你来威胁镇军将军交出兵权?不不,寡人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宇文邕简直就是自说自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杨广,说:你说寡人将你交给齐军,会如何?
杨广脸色冰冷,就听宇文邕继续说:寡人听说了消息,齐贼伪天子亲自前来晋阳督战,已经在路上,如果齐贼伪天子一到,齐军的士气势必大振,对我军着实不利。
宇文邕仿佛在和自己说话,分析着眼前的局面,说:倘或寡人和齐贼硬碰硬,便是给了雒阳可乘之机,倒不如卖给齐贼一个情面儿,假意和他们握手言和,让他们把重心转移到雒阳去,等齐贼远离晋阳,寡人再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措手不及,攻下晋阳,直逼邺城,小世子,你觉得如何?
杨广没有说话,他忍耐着疼痛,腿上的疼痛一点子也没有缓解,反而消磨着杨广的精神和气力,一张小肉脸苍白起来,嘴唇也是无力的灰紫色。
宇文邕笑了笑,宽大的袖袍一摆,虚指着杨广,说:而你就是寡人卖给齐人的情面。
宇文邕的消息果然没有错,因着战事局面对北齐太过不利,自从开战以来,北齐就没有嬴过,唯一一次上风,还是和士开买通了杨整身边的将领,偷袭平阳的事情,但后来也被杨兼巧妙的化解了。
现在周军已经到达晋阳,齐军士气低靡,几乎没办法战斗,如果齐天子不想办法,那么北齐根本不需要打仗,直接投降便是了。
因此齐天子在大都督段韶的劝谏之下,准备离开邺城,前往晋阳督战。
晋阳面临的是北面突厥和西面北周的两面夹攻,加之晋阳还是北齐最大的兵家防护站,如果晋阳失利,那么邺城便危险了。
所以段韶建议天子亲自赶赴晋阳督战,来到前线,震慑军威。齐天子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感觉到了危机,因此不得不来,已经在赶往晋阳的路上。
齐天子来到晋阳,小皇帝宇文邕提出要和齐天子见面和谈的事情,同行的斛律光再三劝谏,不要让天子去见宇文邕,说周人狡诈,必定有诈,但是齐天子不听。
斛律光如今正在坐冷板凳,因着北齐实在无人可用,所以才重新启用斛律光,把他带在身边,如果需要打仗,便让斛律光去冲锋陷阵。
但齐天子是十足不信任他的,因此斛律光说出来的话,齐天子也不爱听,根本不予理会。
齐天子觉得,定然是宇文邕怕了自己的威严,自己来到前线督战,晋阳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北周无论是实力还是人口,都比北齐逊色得多,齐天子觉得自己还有挥霍的资本,因此这时候宇文邕便害怕了,想要和谈。
如果可以不打仗,直接谈判,也是好事儿一桩,省下来的财币还可以营建宫殿等等,于是在斛律光的强烈反对之下,齐天子却执意要和宇文邕和谈。
和谈的地点就在晋阳城门之下。
双方都是被禁卫军团团的守护着,不同的是,宇文邕身边带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娃娃,而齐天子的身边则是带着一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儿。
齐天子站在晋阳的楼堞上,怀中抱着一个身材曼妙的美人儿,那美人面庞白皙,双颊点着脂粉,整个人柔若无骨,香肩半露,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在和齐天子当众调情,正是齐天子近来的宠妃冯小怜!
杨兼用冯小怜换回了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冯小怜果然没有辜负杨兼的期望,她来到北齐之后,立刻受宠,将齐天子迷幻的神魂颠倒,独独宠爱冯小怜一个人。
如今齐天子来到前线督战,竟然都要冯小怜陪同,还扬言如果这次打了胜仗回去,就要封冯小怜为皇后。
宇文邕因为想要假意对北齐示好,让北齐的矛头指向杨兼所在的雒阳,所以故意服软,说:你我都是天子,我们都是为了解救水深火热中的百姓而来,有甚么可打的?看来是误会一场。
冯小怜依偎在齐天子的怀中,咯咯的娇笑说:天子,您看啊,周贼服软儿了呢,一定是惧怕天子的威严!
齐天子听到冯小怜拍自己马匹,浑身舒坦,登时笑的不能自已。
宇文邕故意说的很是好听,又说:日前必然是因着误会,所以才产生了这么多隔阂,寡人手中正好有一件见面礼送上。
宇文邕说着,挥了挥手,示意禁卫将人带上来,禁卫军便押解着小包子杨广,扭送上来。
冯小怜站在晋阳高高的楼堞之上,但是一眼便看到了杨广,不由尖声道:是他?!
齐天子被冯小怜的锐利和尖锐吓了一跳,说:爱妃?
冯小怜赶忙收拢了愤恨的表情,撒娇说:人主,就是他妾被周贼俘虏之后,这个小娃儿三分两次找妾的麻烦,呜呜妾妾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呢,倘或不是人主解救,妾妾当真是呜呜还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