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高延宗说:我一向如此聪慧!
和士开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斛律光冲出城门,必然是有去无回,一旦离开晋阳大门,和士开绝对会接手城门,斛律光想要回去,便难上加难了。
果不其然,斛律光刚冲出来没多久,还没和杨兼的队伍接壤,便听到身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楼堞的大门竟然关闭了,后面士兵没来得及出城,一半被关在门内。
斛律光震惊的抬头去看城门,说:和士开!!你在做甚么!?
和士开站在城楼上,阴测测的凝视着城门外的斛律光,笑着说:斛律光勾结周贼,新主有令,弓箭手准备,射杀叛贼斛律光!
斛律光才出城门,还没来得及和周人浴血奋战,哪里知道大难当前,竟然迎来了这样的变故,不可置信的说:和士开!!你这个小人!阴险小人!倘或我死了,还有谁来守卫晋阳!?
和士开则是说:斛律光啊斛律光,你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晋阳城门坚固,楼堞高大,城中粮仓丰富,需要你来守卫么?
和士开又说:来啊!新主有命,放箭!!
嗖嗖嗖
城门上真的开始放箭,瞄准的不是周军,而是斛律光和他的亲信,亲信门大喊着:将军!如何是好?!周军就在身后,咱们被夹在城门之间了!
斛律光脸上一片铁青,他从没想过,自己抵御住了周军的进犯,却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城门楼前箭如雨下,就犹如白建说的,和士开和斛律光竟然内讧了,完全不需要旁人出手。
宇文会说:咱们出兵罢!趁他们混乱,一口气收割!
杨兼却说:不,先等一等。
还等?!宇文会惊讶。
杨兼点点头,说:对,再等一等,等他们体会一番人情冷暖。
宇文会挠了挠后脑勺,不过也没有再说话,杨兼转头说:老二,你去把齐人大都督段韶,提审上来。
杨整虽不知杨兼要做甚么,但立刻应声,说:是!
段韶很快被提审上来,脖颈上同样架着枷锁,他一来,便看到了倒在血泊混乱之中的齐天子,扎的仿佛一只刺猬,身上的箭矢竟然是齐军的箭矢。
段韶震惊不已,一个哆嗦差点跪在地上,喊着:人主
杨兼淡淡的说:和士开拥立琅琊王高俨成为新主,射杀齐主,如今又要将斛律将军赶尽杀绝
段韶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浴血奋战的斛律光,斛律光的对手不是周军,而是不停放箭,想要射杀他们的自己人。
杨兼摆了摆手,说:给段韶老将军松绑。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杨兼要做甚么,段韶很快被松绑,也奇怪的看向杨兼,杨兼平静的说:倘或老将军愿意,兼可以点给老将军兵马,让老将军亲自前去营救斛律将军,倘或老将军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人杀自己人,也无不可。
高延宗听着杨兼的话,登时想起了当时的自己,杨兼也是用的这一手,逼迫自己出手去救高长恭,一旦出手,不管段韶愿不愿意,他可就变成了周人了。
段韶眯着眼睛,浑身颤抖,似乎在酝酿甚么,随即大声怒吼说:拿我的长枪来!!
杨兼一笑,挥手说:来人,取段老将军的兵器来,再点一队兵马。
斛律光带着亲信们抵抗城门的飞箭,亲信大喊着:将军!不能再后退了!后退就是周师!
身后是周师,还不如死在周师手中,咱们还算是战死沙场,现在却算是个甚么!?
说得对!说得对啊!总比现在窝囊死要强的多!
你们快看!
士兵突然躁动起来,大喊着:快看!周师有动静!周师发兵了!
斛律光被关在城门外面,和士开还下令放箭,这个时候周师如果不趁火打劫,那就是十足十的傻子,斛律光的亲信看到这个场面,都是悲从中来,心想着,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轰隆隆
周师果然有动静,大批兵马蠢蠢欲动,一匹黑马当先,带领士兵冲将上来,铺天盖地而来。
斛律光苦笑一声,该来的始终都会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又能怪谁呢?
就在此时,士兵突然大喊着:你们快看!怎么回事?那那是段韶将军?!
是大都督!
大都督怎么会和周师的兵马在一起?!
段韶!那黑马之上,竟然是老将段韶!
段韶鬓发花白,手执长枪,可谓是老当益壮,将兵器挥舞的虎虎生威,怒吼着带着兵马冲上来,并没有攻击斛律光的兵马,而是用长枪打掉好几根刺过来的飞箭,随即高声喊着:盾兵!!
身后的步兵冲上来,高举盾牌,护在斛律光等人面前。
和士开站在城楼上,眼看着斛律光必死无疑,然而局面突然扭转了,不知怎么的,段韶竟然杀了出来,还带着周师的兵马,潮水一般扑上来,没有将斛律光的残兵撕碎,而是掩护了斛律光的兵马,举起盾牌抵挡住流矢。
和士开有些惊慌,立刻挟持着琅琊王怒吼说:段韶!你这个叛徒!投靠了周贼!
段韶举起长枪,怒指着和士开,冷冷的说:你才是叛徒!我段韶行的端做得正!为了我大齐肝脑涂地,死且不稀!而你和士开!你这个阴险小人,残杀人主,祸害我大齐将士!死有余辜!
段韶又冲着城门大喊:晋阳的将士听着!你们都是识得我段韶之人!我段韶今日不怕死在这里,只怕不能手刃和士开这个奸贼!你们都是铮铮好儿郎,但凡是有些血性良知之人,也不会做出这种愤毒天常之事!难道军营培养你们,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捍卫百姓,而是让你们用自己的矛头,对准自己人刺穿的吗?!
城楼上的士兵本身就是听令行事,听到段韶的话,一个个面相觑,登时变得犹豫起来。
和士开眼看着段韶扇动军心,立刻大喊着:不要听叛贼的煽动!!继续放箭!放箭!!
和士开怒吼着,士兵们却还是在犹豫,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这个时候杨兼已经率领兵马来到城门下面,却没有下令攻城,而是淡淡的说:齐军将士们,兼一路走来,从未滥杀过任何一人,不管是齐人还是周人。和士开滥用权威,残杀齐主,挟持琅琊王,为了一私欲引发内斗,难道你们真的愿意看着和士开为所欲为下去么?
齐军士兵本就犹豫,如今嘈杂的声音更大,窃窃私语起来,更是没人射箭。
和士开一看这场面,立刻推搡催促着士兵们,说:射箭啊!放箭!这是军令,这是新主的命令!!
琅琊王被挟持着,小肉包子一样使劲的扭动着,挣扎着说:放、放开窝!放开本王,你你这个乱臣贼纸!
琅琊王高俨的话,仿佛是一滴冷水,飞溅入了油锅,士兵们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沸腾起来,仿佛要爆炸一般。
乱臣贼子!!
和士开才是乱臣贼子!
我们不想杀自己人!
和士开杀了人主,他才是乱臣贼子!
士兵们激昂起来,有人大喊着:打开城门,放斛律将军进来!
对!打开城门!
晋阳内的士兵蠢蠢欲动,大有不听指挥的意思,任由和士开如何叫喊,如何用琅琊王要挟他们,都没有回。
轰
轰隆
晋阳的城门竟然慢慢打开了,仿佛一张野兽的大嘴,一点点敞开,杨兼挑唇一笑,说:入城!
斛律光没有想到,自己人要杀自己,反而是杨兼救了自己,他心灰意冷,此时心里头比如今的天气还要寒冷,人主都死了,还有甚么可挣扎的。
斛律光抬起头来,对杨兼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杨兼似乎不需要他开口,已经知晓了斛律光的要求,说:放心,和士开的人头是你的了。
斛律光脸色一凛,点点头,说:多谢将军!
杨兼拉着马缰,目光凝视着晋阳城门,小包子杨广坐在他跟前,唇角挂着微不可见的笑容,还是一脸冷漠老成的模样,说:入了晋阳城门,北面的天下,便是父亲的了。
杨兼挑眉一笑,面色温柔的说:入城!
晋阳城门大开,周军有条不紊的开入城中,齐军士兵放下兵刃,列队在两侧,没有人抵抗,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
杨兼坐在马上,朗声说:将士们听着,规矩严行,禁止抢掠百姓,凡有发现,一律当斩!
杨兼治军一向君子,所到之处从来不纵容人抢掠,加之他们的物资充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杨兼这番话,就是说给晋阳城的士兵和百姓听的,这是一记定心丸。
杨兼又说:齐国公。
宇文宪拱手说:臣在。
杨兼说:劳烦齐国公带领兵马巡逻街巷,组织修复损毁的街巷和楼堞。
是!
杨兼继续说:徐医官。
徐敏齐拱手说:下下下下臣在。
杨兼第二次发话,说:劳烦徐医官带领医师,救治城中受伤的将士和百姓。
是、是是!
杨兼第三次发话,说:老四负责清点粮仓,如有需要,开仓放粮!
高长恭拱手说:是!
众人分工明确,很开行动起来,齐军将士们一看,不由瞠目结舌,周人进入晋阳,不但没有抢掠,还要帮助他们修复街巷、医治伤患,甚至开仓放粮?
相对比起来,和士开都做了甚么?别说是和士开了,人主都做了甚么?齐天子来到晋阳,只知道吃喝玩乐,还把十万大军撤出晋阳,让晋阳的百姓和士兵们日日担惊受怕,这样对比起来,真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杨兼分工明确,刘桃枝突然走过来,附耳对杨兼说了几句话。
杨兼眯了眯眼目,说:其余人等,随我入府署。
周军入驻晋阳府署,众人进入幕府大堂,杨兼便说:和士开不见了。
杨瓒说:一定是方才城门大开太过混乱,和士开见情况不对逃跑了!
刘桃枝方才奉命去抓和士开,不过和士开已经不知去向。
刘桃枝说:同样不知去向的,还有琅琊王。
那个只有四五岁大小的小包子也不见了,一定是被和士开挟持走了。
唐邕蹙眉说:和士开挟持了琅琊王,必然是想要东逃邺城。
白建说:琅琊王乃皇室正宗,如果和士开真的挟持琅琊王逃往邺城,恐怕还有咱们忙的。
和士开这个老鼠屎,虽然没甚么能耐,但是祸害遗千年,竟然如此能跑,邺城乃是北齐的首都,如果和士开带着琅琊王跑到邺城,必然又会立琅琊王为北齐的新天子,最后垂死挣扎一番。
虽然是垂死挣扎,但始终要费神费力的去对付,最好的办法就是堵截和士开,让他无法逃窜到邺城去。
杨兼眯眼说:老二老三,你们点一队骑兵,随我追击,其他人镇守晋阳,不要乱了分寸。
是!
杨整和杨瓒立刻点兵,带的都是亲信精锐,人数虽然不多,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还有刘桃枝也跟随在队伍之中。
杨广不放心杨兼这么去追击,也要跟随着杨兼一同前往,两个人同乘一匹马,正好杨广还可以帮忙掌舵,毕竟杨广这个过来人的马术比较过硬。
精锐骑兵冒着夜色,快速从晋阳城东门扑出去,一路沿着羊肠小路飞奔。
刘桃枝虽然是吴人,但是一直生活在北周,熟悉地形。他身为北周皇帝的贴身禁卫,总是跟随往来在邺城和晋阳之间,这条路每年都要走上至少两三回,因此十足熟悉。
刘桃枝带路,说:前面便是羊肠坂,过了羊肠坂,有小路直达邺城。
羊肠坂道路崎岖,尤其是深夜,到处都是杂草,稍有不慎便会滑落山道,马蹄哒哒哒的踩在小道上,到处都是沙石,一块块坠落下去。
杨整说:大兄!咱们要加快脚程了,倘或让和士开逃到邺城,便麻烦了!
众人加快马速,乘着月色快速追赶,一路跑下来,根本没有看到和士开的人影。
羊肠坂出现了分叉,刘桃枝说:将军,这面走,这面通向邺城,北上则是突厥的方向。
东面是邺城,北上则是突厥,刘桃枝立刻策马往东面而去,却在此时,杨广突然伸出小肉手,拉住马缰,小眉毛一皱,说:且慢!
杨兼说:怎么了,儿子?
杨广肉肉的小手指着分岔路口的草丛,说:你们看,那是甚么?
天色太黑,众人根本没有看清楚,而且那条路是北上的,大家一直往东追击,自然发现不了。
杨广的心思却极其细腻,比旁人都多了一个心窍,立刻跳下马背,哒哒哒的迈开小短腿跑过去,撅着小屁股,蹲在草丛中,将一个十足不起眼的小东西捡了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说实在的,那东西太不起眼了,又是黑夜,十个人,十个都不会发现,也就是杨广眼睛尖。
杨广揪着那东西,众人打眼一看,因为那东西实在太小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杨广的小肉手上,白白嫩嫩的,这些日子被杨兼又揣回了肉包子模式,小肉手胖乎乎的关节都是小坑坑,别提多可爱了。
杨兼咳嗽了一声,尽力忽略儿子的可爱,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儿子揪着的是一根线头?
的确是一根线头,从树枝上摘下来的,细细一根,杨广正色说:金线。
金的?
杨整和杨瓒异口同声说:琅琊王!
琅琊王穿着黑色的小龙袍,龙袍上坠着金线,这种金线名贵异常,能用的人绝对不多,绝对是从琅琊王身上剐蹭下来的,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