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呢?”
他问旁边的看护,这个称呼引过顾疏桐的目光,她看向陈江言辞卑微:“这位先生,我能去和萧先生聊聊吗?”
顾疏桐生性温柔,连叶闻筝那点小女孩的性子都没有。不管是谁,对着这样一张脸都很难说不行。更何况他们的身份并不对等,陈江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客气,眉眼一怔倏然站直身体,朝着她颔首。
“当然可以,先生还没醒,等他醒了我带您去。”
他吩咐人好好照顾叶城夫妻,自己去叶闻筝平时经常在的花园里找人。可见了一圈落着清水珠子的白茉莉,也不见那只常落在躺椅上的蝶。
陈江有点乱,哪怕知道不可能却也还是怕她走了。回到楼里只要见到人就问,终于,一只手把他拉到了拐角,何姨指着厨房,掩住嘴唇朝着门里眉飞色舞。
“夫人在里面呢。”
见叶闻筝端着砂锅往外走,陈江赶紧快走几步离开何姨身边,装作不经意路过。
“我给叶先生送过去吧。”
何姨要去接,女孩微侧身体谢绝了她,“不用了何姨,我自己去吧。”
叶闻筝走了几步,陈江在余光里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到人影又转过头,哭了许久的眼睛角膜红肿,她使劲眨了眨才把中年妇人看清楚。
“何姨,厨房里还剩一碗,是给您留的,您记得喝。”
这次说完才真的走了,飘着裙摆回到叶城夫妻的病房。
何姨被叶闻筝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的愣住。她一个佣人,工作的时候躲在厨房喝汤算怎么回事。进去一看汤罐子才笑出满脸皱纹。
和刚刚姑娘抱走的砂锅味道完全不一样,里面飘着几味对伤口好的草药,满满的一罐子,根本就不是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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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烈睁开眼,满布的血丝和疲劳消减大半。他在梦里闻到一股熟悉香味,循着味道寻找,果然在床边临时支起来的一方小桌子上,看到压着湿毛巾的小罐子。夹着草药味的肉香正从一道微敞的小口往外冒着。
香味似乎有型,撩拨他干咳的喉咙。
“咳咳......”
起身压到胸口咳了两声。
声音惊扰了阳台上凭栏远望日暮西陲的女孩。一颗石头落在平静湖面上打破安宁,夕光在眼底莹莹波动。她放弃了火烧天边的云彩,拉开推拉门。
萧烈正往瓷碗里盛汤,小勺放的远,他在床上够着有点艰难。
“嗒嗒嗒......”
拖鞋密集拍打地面,小人儿从阳台跑过来,念着他有伤,拿了勺子递给他。
然后欲盖弥彰。
“是何姨做的。”
“嗯。”萧烈喝了一口,没有盐味,低下头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笑了笑。
“那她一定是偷学了你的厨艺。”
一段平静对话结束,叶闻筝斜靠在了椅子上。今天一天就像过了半生那么漫长,她对面是那座大镜子,鬓角的发夹是早晨萧烈为她夹上的,经历一天惊魂竟然还没掉下去。
“当当——”
正在胡思乱想,门从外面被敲开。她打开门探了个头出去,于贺站在门外,和陈江死板不同的一副和曦笑容,手背在身后。
“夫人好,先生醒了吗?”
叶闻筝点点头,后退了一步。
“嗯。”
“谢谢夫人。”于贺不如陈江为人实在,他走进屋子和正在喝汤的男人打了个照面,然后停住回头又对着叶闻筝说:“夫人,我刚刚好像看到何姨在找您,应该是叶先生和叶夫人饮食习惯的问题。”
关乎父母的事情她不敢松懈立刻离开。屋里只剩下两人之后,于贺才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
“先生,常朔去了叶家的老宅子,还带着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
萧烈重复这叁个字。常朔会去叶家的老宅这件事他不吃惊,想找线索最好的地方便是叶家老宅。
可是这个时候还带着一个女孩就有点意思。
“大概多大?”
“大概和夫人差不多。”于贺一顿,脸上不太自然,左手食指敲了敲太阳穴:“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知道了,他现在怎么样?”
“情绪不太好,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好像还哭过。”
萧烈扬起眉梢,望向夕阳余火。
“告诉所有人,不要伤他,如果需要防卫,也不能打要害。”
说完猛地一转头闭上眼,眉心挤出几道褶皱。
......
于贺支走叶闻筝不仅是因为要和萧烈汇报常朔的事,最主要还是顾疏桐说想和萧烈谈谈。
陈江原本想带顾疏桐去找萧烈,她输了营养液又吃了东西之后体力已经有所恢复。
“不用。”
萧烈舔着唇上残余的汤汁,让人拔了针头。
“我自己去。”
顾疏桐还以为是刚刚过来的女佣人,门一响正想转身打招呼,就被眼前宽肩阔背的男人惊了眼光。
“您......”
她努力回忆着,多年前站在高处睥睨人群的年轻男人意气风发,脸上带着将反叛者斩杀殆尽的惬意傲然。她曾经远远地望过,与现在差不多的身量,脸庞眉宇却添了不少成熟气质。
全然认不出来了,只能凭他一进门周围人瞬间谦卑的态度判断他的身份。
多年杀伐积攒的戾气更重,她为女儿委身这样一个人而心惊肉跳。
“我是萧烈。”
萧烈态度尊敬语气却冷淡,对着除了叶闻筝以外的人很难热情。
“请不要用敬语称呼我,当不起。”
女人淡然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与叶闻筝一模一样。
“那就叫萧先生吧。”
萧烈没说话,算是随她。
“萧先生,我不会告诉闻筝你误伤了她爸爸。但是等城哥好了,请让我们把女儿带走。”
前一句将他送进天堂,后一句又狠狠摔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