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师好，我叫冯凯，是表演系大三的学生。”
    冯凯声音中气十足，吐字清晰，若不是他自我介绍，郑远还以为他是播音专业的。进场就因为外形被告知淘汰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冯凯做好了被嫌弃的心里预设。
    然而没有，没有淘汰，也没有嫌弃。
    宗继打量了几眼冯凯的身形，他露在短袖外的胳膊力量感十足，肤色偏深，给人一种内蒙大汉的既视感。
    倒是副砍柴的好身板。
    郑远说得累了，让学弟帮忙做了两张名牌放到桌上，省去了介绍的环节。
    冯凯惊讶于宗继的年轻，对方成年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冯凯左手虚握抬至肩膀前方约十公分的距离，与肩持平，略微低头弯腰，做出担柴的动作。圆若白玉盘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树梢上，撒下的光辉透进密林，照亮脚下蜿蜒的小路。
    从山下走来一个和尚，山魈化作的樵夫脚步一顿，喜上眉梢，他颠颠儿地迎上去，肩上的柴火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地起伏。
    “师傅，你看我像一个人吗？”
    他期待地望着和尚，弯腰驼背，越发像一个身负重担的樵夫。
    “不像。”和尚摇头，山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出家人慈悲为怀，师傅为何不愿成全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你的脚步太轻，下山的速度太快。”
    和尚的目光落向山魈身后：“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山魈如同触电般转身欲逃，却被和尚拎住后颈。
    冯凯面色惊惶，手脚不停地挣扎。
    为了让学生们彻底放下拘束，模仿动物是表演课必备的环节。冯凯模仿过大猩猩，也模仿过开屏的孔雀，他总能很好地抓住其中地精髓。
    山魈回头欲咬，和尚松开手：“你指过路的人都死在了山脚。”
    “不可能！”山魈奔逃的身影急刹，“我给他们指的都是正确的出山路！”
    ……
    山魈的试镜还剩最后一人，郑远把冯凯的资料和柳艺的夹在一块。
    “郑导，王少他有点事不能参加试镜了。”
    学弟表情复杂，郑远没想那么多，不能参加就不能参加吧，他收拾好资料：“走，小继，我请你尝尝我们三食堂大厨的手艺！”
    下午的试镜一点半开始，出去吃难免太赶，郑远索性借了张校园卡，在食堂解决三人的午饭。
    于洋对此表示不反对，他也有点怀念食堂的饭菜了。
    七教地处学校的黄金位置，前后左三个方位各有一个食堂，走路三分钟即可到达，其中三食堂的味道最好。
    和普通大学不同，影视学院的食堂是有减脂餐售卖的。
    根据郑远的经验，但凡沾上减脂两个字，就跟美味没有半毛钱关系。
    “小继和于经纪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个人比较推荐干锅鸡、包浆豆腐、水煮肉片……”
    郑远报了一大堆菜名，宗继想不想吃他不知道，自己先忍不住咽了口水。
    “洋哥想吃什么？”宗继不挑食，让郑远和于洋他们看着点。
    于洋思考一番，郑远说的那几个推荐菜他都想尝尝。
    “小继你在这占位，我和于经纪去点菜。”
    郑远拿着校园卡和于洋去了点菜的窗口，宗继把郑远对面板凳上的包提过来，和于洋的一起放到左手边的位置。
    周末食堂的人不多，宗继打量着琳琅满目的窗口，与高中学校的食堂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约莫过了十分钟，郑远和于洋一人端了一个餐盘回来，砂锅鸡和水煮肉片还在做，要过几分钟才能取。
    “啧，我读书那会根本不敢这么吃。”于洋满足地吃了块红烧肉，见宗继感兴趣，便说起了他大学时的经历。
    “我读的表演专业，一个班就二十几个人，配了一个班导和两个班助，每周一到周五早上七点跑操，然后上晨课，练台词练形体。周一第一节 晚自习，班导会带电子秤到教室，挨个称体重，当着所有人的面报数据，超过标准范围就罚跑。”
    “当时班上有个男同学，他是易胖体质，但偏偏又爱吃，一个暑假回来超了标准体重十多斤。然后我们班导就把他照片打印出来贴到教室门口，逼他减肥，不减不撕照片。”
    郑远吸气，表演专业这么严格的吗，幸好他读的是编导。
    “还有个女生南方来的，别的都好，就是ln不分，最怕‘牛郎念刘娘’，天天抱怨牛郎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刘娘。”
    于洋止不住脸上的笑意，郑远笑点低，咯咯咯笑个不停，跟母鸡打鸣似的。
    “牛郎念刘娘刘娘恋刘郎，郎恋娘来娘恋郎。”
    于洋毕业多年，基本功还在，当场给宗继表演了一个高难度版本，少年满眼惊叹。
    “洋哥好厉害，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
    宗继试着念了一下牛郎念刘娘，前两遍还行，发音标准，后面语速加快就不行了，变成了“牛娘念牛娘”。
    郑远也念了几遍，没出现宗继的情况，大概还是跟他生长在北方有关。
    “没别的方法，只有多学多练，我那女同学做梦说梦话都是‘牛郎念刘娘’。很多问题我们自己可能发现不了，上课的时候老师们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
    于洋多说了几句上学的好处，希望能刺激到宗继。
    郑远发现于洋模仿起女同学来惟妙惟肖，一句“于经纪该去拍戏的，当经纪人屈才了”脱口而出。
    于洋笑容凝滞了半秒，随即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我演技不行，朽木不可雕，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经纪人算了。嘶，这水煮肉片真够辣的！”
    要上镜的人多少都会注意控制身材，所以食堂内像于洋他们这样摆了一桌子高热量、重口菜的非常稀有，来往的学生无不投以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
    宗继看得分明，刚刚他们左前方那个吃沙拉的男生，在郑远把辣子鸡端回来的时候默默收拾东西走了。
    吃饱喝足，三人把餐盘放到餐具回收处，郑远连打两个嗝，撑得不想说话。
    冯凯试镜结束后也直接到了三食堂，他远远看见《还佛》的导演在窗口排队打饭，有人试图跟他搭话，对方笑着摇摇头。隔得太远，冯凯不会唇语，自然读不懂他说什么。纵然无比好奇试镜结果，冯凯仍然没有上前打扰。
    校园论坛上的置顶帖被顶出了hot的标签，冯凯点进去，翻着后面新增的留言。
    【有参加上午场试镜的同学吗，来讲讲感受呗？】
    【同问】
    虽然郑远的电影没什么名气，许多人也并不看好《还佛》的剧本，玄幻不是那么好拍的，电视剧都不见得能把剧情讲明白，更何况两个多小时的电影。
    但好歹是个电影，投资上亿，万一爆了呢？
    别的不说，能在大学期间参与一部投资上亿的电影的拍摄，就是一段很值得炫耀的经历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态，关注《还佛》剧组招募贴的人越来越多。
    【刚试镜完山魈，我应该没戏了。上半场狐妖的试镜柳艺也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是狐妖的最终人选。】
    【柳艺也去了？她不是签了南光吗，还用自己跑小剧组的试镜？】
    【回楼上，小道消息，柳艺得罪了人，被公司冷藏了，所以才不得不自己找出路。】
    话题逐渐歪向别的地方，在管理员的警告下，他们不得不单独开了个帖子去讨论柳艺的小道消息，招募贴继续谈论与试镜相关的话题。
    【《还佛》的男主竟然是宗继，绝了！】
    【宗继，作品《盛开》，《夜色》（未上映），没了，百科上就这么多。】
    【长得帅吗？】
    《夜色》目前仍在拍摄中，相关剧照和片花尚未进行投放，宗继又是个不喜欢在微博上发自拍的，以至于网友们能找到的关于他的照片全部来自于《盛开》。
    【不是吧，让他当男主，撑得起来吗？】
    【三毛流浪记？】
    以上言论来自没有参加过早上试镜的同学，接下来便有人为宗继正名了。
    【宗继本人比网上的照片至少好看十倍，相信我！！！】
    【他现在比以前帅了，虽然搭戏的时候他只念了台词，但能感受到演技在线。】
    这条评论冯凯是赞同的，宗继担任《还佛》的男主角没有任何问题。
    【我好像拍到你们说的宗继了！】
    一堆人在层主下面回复搞快点，冯凯继续往下翻，果然有人偷拍了宗继在食堂吃饭时的照片，还不止一张。
    宗继抬头打量食堂窗口的，低头吃饭的，和朋友微笑聊天的……
    看得出来拍照的人离宗继比较远，画面放大后有点模糊，过了一会他重新上传了原图。
    【？？？？这是一个人？】
    【男大十八变啊！】
    【这个颜值我可以！】
    【仔细对比能发现五官是一致的，只是皮肤变白了，长了点肉，换了个发型，所以看上去不一样。有一说一，这个颜值，我也可以。】
    【对了，今天中午七教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知道吗？】
    【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楼上指的是ws平地摔把鼻梁假体磕出来了吧，哈哈哈哈】
    【卧槽，这也太恐怖了，他那脸还能要吗？】
    【能吧，他不是有钱吗，可以去医院做修复手术。】
    虽然用了缩写，但和直接念身份证没有任何区别。冯凯挑眉，王少竟然把鼻梁假体摔出来了，难怪叫得那么惨，也没来找自己的麻烦。
    王少不是尊称，是他的本名。
    以冯凯对王少的了解，对方现在肯定已经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床上。他那么好面子，在手术彻底恢复前肯定不会返校。
    若他顺利通过试镜，等王少返校，他说不定已经进组了。即便没通过试镜，那也是一两个月后了，而现在离放暑假不到一个月。
    冯凯对着手机笑出声，爽，实在是太爽了！
    “小继，他们把你的照片放到论坛里了，需要我联系人删掉吗？”郑远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方便宗继看屏幕中的内容。
    “会对电影有影响吗？”
    “那倒不会。”几张生活照而已，哪里会对还没开拍的电影有影响。就算有，从下面的回复来看也是正面的。
    “不用删。”于洋替宗继回答道，他毕业后就没登过学校的论坛，账号密码什么的早忘了，借着郑远的手机浏览了一下帖子的内容，转向宗继，“你对外的照片好像是少了一点。”
    不是好像，是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