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东西,必然是有酒楼要收的!
可是连去了几家酒楼,不是没见着掌柜的,便是对方连酒都没尝便把她赶了出来,好似她提着的不是美酒,而是毒~药一般。
终于有一家掌柜的肯尝一杯酒,亮了眼。
苏槿时注意着了的神色,满怀期待地问他,“宋掌柜,怎么样?”
宋掌柜眯了眯眼,“你想要我店里用你家的酒?”
苏槿时点点头,还未说话,便见宋掌柜竖起一根指头。
她心下一喜,“一两银子一坛?”
“你咋不去抢呢?”宋掌柜瞪她。
哪里来的丫头,敢在他面前漫天要价?!
“留一坛到这里,我慢慢品,品细了,我再下定论。”
苏槿时顿时收起脸上的笑,拿他的话回他,“你咋不去抢呢?”
利落地封了酒坛,提着往外走,“不想给钱就白喝,想来你们店里也用不起这么好的酒。”
她有意放开了声音,引得店里食客朝她这里看来。
宋掌柜拉着脸,“站住,谁说不给你钱了,不过尝了一口,还没谈价罢了。”
苏槿时停下步子,回头看他,“那便谈价。”
宋掌柜又竖起一根指头。
苏槿时高讥诮地问他,“一两一坛?”
“十文。”
“原来你们家用的是十文一坛的酒啊。买我们的一口还差点!”
看到宋掌柜更难看的脸,嗤笑一声,提着瑶酒向外卖,再不回头。
待拐过一个弯,停到无人处,她面上露出愁色来。
一时嘴快,痛快是痛快了,可这酒,还是没销出去。
一道阴影盖住她的视线,她抬起头来,对上陈紫娴薄怒的脸,“苏槿时!”
“二小姐?”苏槿时有些诧异,也被她不善语气惊道,暗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随着陈紫娴进了一家酒楼,在包厢里落座,她还在琢磨着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变故。
陈紫娴一直端坐着等着她道歉,结果等了半天,却看到苏槿时比她还要坐得端正,神游在外,显然没想过要对她说什么道歉或是讨好的话。
越发恼了,索性直接开口,“苏槿时,我看错你了!”
苏槿时被从思绪里拉出,下意识皱眉,茫然抬眼看她。
陈紫娴的性子和她容貌一般张扬,既是开了口,便一口气说了下去,“说好要给我家待客用的酒,不送到我家来,反而送到别家去!我家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苏槿时越听眼睛越亮,对于她斥责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你说,你家待客要用这个酒?”
陈紫娴一噎,“你不知道?”
“你不曾派人知会我,我如何会知道?我面皮子薄,总不好总是去问的,倒显得我借着你对我好,强卖酒予你了。”苏槿时笑了,转而疑惑,“可是,按你说的时日,如今该处处备好了才是。你当真是要用这个酒?”
“啊?!”陈紫娴恍然。
脾性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睛转了转,把事情理顺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喝了半坛酒,打算睡醒了着人去知会人,结果醒来便得到消息,贵人要晚些时日再来,又有些旁的让我去准备着。这一忙,便弄忘了。我只当你已经得了消息,成日里巴巴地等着你给我送酒来。”
她见苏槿时迟迟没来,以为是秦娘子新丧家中事多的缘故,想着反正还不急,便不曾催促,哪里想到会生出这些误会来。
苏槿时也是无奈,“我记得你曾说争这一份的酒肆很多,若是合用,让我等你的安排,悄悄地送来。”
“嗯。还是悄悄的,每日少送一些,你寻些信得过的人送。旁人问起……”
话一说开,先前所有的事便都成了没有事。
与陈紫娴定下送货的时间和价格,苏槿时心里头的大石落下,又问起若是在昭县盘一个铺子,该要多少银子。
陈紫娴睨她,“你老实与我说,这酒与你是何关系?”
“细算起来,倒也无甚亲缘,是我自己不甘于乡野,想要带着弟弟妹妹们站着活。”她轻抿了一下唇,“幼弟身子不太好,搬到县城里来,或许能寻着给他治病的法子。”
她知道苏槿笙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只是越是这样的病,越是急不得。她如今也没有能带他回京的能力。
陈紫娴闻言,没有细问下去,倒是给苏槿时盘算起了在昭县开铺面所需准备的银两和开销,又与她说起了一些经商之事。
陈夫人出自商贾之家,又爱行商。陈紫娴自小便跟着她耳濡目染,习了个七七八八,如今也到了能独自掌事的地步了。
苏槿时细细听着,这才意识到,自己兜里还是银钱短缺。
熊掌在昭县卖不起价,两只熊掌的钱,买下一个铺面之后便所剩无己。
盘算了一下,决定先安心在林塘村住两年再想着到昭县里置房开铺的事。
告别陈紫娴时,已经临近申时,匆匆买了东西到城门处与苏槿言会合,一路上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下去。
听苏槿言问起,便把今日售酒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在她的眼里,苏槿言生得模样小,却经历多,懂得多,是以遇事也喜欢与他商议。
苏槿言静静听着,诧异于她能放下曾经官家女的身段谋划着走上商贾之路,却未置一词,只突然从身上的小包袱里取出几件皮制防具,塞给她。
苏槿时看着手里的护肘护膝护甲手套,吃了一惊,“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苏槿言“哦”了一声,“你给我的钱,我都用掉了。”
“???”苏槿时略呆,脸上有点僵,强扯出一抹笑来,“你是说的胡话吧?”
“真的。”苏槿言尤不知死活,提着钱袋子底,倒了倒,“你看,真的一文不剩。哦,不对……”
他在怀里摸了摸,笑出一排白牙,“还剩一文。”
“一文……”苏槿时顿时拉长脸,抡起手里的护甲就往苏槿言身上抽去,“那可是家中一半的钱了!”
苏槿言拔脚就跑,她便追着继续抽。
“那可是用家里一半的银钱换来的东西,悠着点!”苏槿言一面跑一面提醒。
苏槿时气上心头,咬牙切齿,“坏了正好!这般不顶用,便拿了去退了!”
小豆丁笑了一声,不再反抗,但跑的速度刚刚好,每每在她将要抽到自己的时候闪开了,一下都没落到自己身上,还回头挑衅地笑着催促她快些。
苏槿时刚淡下去的火气又被他挑起来了。
一追一逃间,一个时辰的路恁是叫他们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完。当他们到村口的时候,还不到酉时。
苏槿时跑不动了,停下来往路边的树桩上一坐,“也不怨你。怨我。你不过五岁,我却放心地把钱交给你,由着你去花销。”
冷静下来,她也想起来当时是因着自己总想瑶酒的事,心不在焉,听他说起要买什么,便把钱袋子直接递给他。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他已经有了信任,这种时候,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五岁的孩子来看。
苏槿言停下来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过了好一会儿,缓缓走到她面前,“钱重要?人重要?”
他当时倒不知道她要卖酒,以为她还会进山打猎,便按着她的身形,给他配了一套防具。不过便是送酒,也能用上的。
苏槿时一巴掌拍到他的胳膊上,“那也不能一下子全花了去。我们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这一次苏槿言没有避让,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扁着嘴,可怜兮兮,软着音撒娇,“疼……”
苏槿时愣了一下。
自己都强弩之末了,便是打下去能有多少力气?
但见他那样子,似乎真是疼狠了的样子,疑惑起来,抬手去给他揉胳膊,唇动了动,硬声道:“以后再这样,还有更疼的!”
苏槿言眯了眯眼,得逞地勾勾唇。苏槿时那一下,在他身上轻毛毛的,似挠痒痒。一撒娇,便白赚了一通疏松筋骨。
在苏槿时看向自己时,又忙摆出委屈样,“你好好的,才能照顾好我。钱没了,我去深山深山打猎,换回来。”
苏槿时:“……”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对他又怜又疼,同时又因着他的话里头软软的暖暖的。
深山里有熊,她自是不许他去的。在他再三保证一定不一个人进深山之后,这才作罢。
先前的话头因着防具之事打断,她便没了再与他细说下去的心思,看了看天,起身进村,让苏槿言把东西抱回去,自己则去了林满仓那里。
看着身形小小却负重颇多的背影,苏槿时别过视线,看向天际。若是他不曾在母亲的灵前说那一句话,她或许不会那么快坚强起来。
日渐短昼渐长。
天边已经染上了一层蓝紫色的霞光,再晚上小半个时辰便该彻底黑了下去,此刻,心里竟生出“他那般招惹自己只是为了让她能赶在天黑前归家”的想法来。
摇摇头,按下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走进林满仓家。
说是酒肆,其实比起赖老三那里要简陋得多,不过是拿自己家前边的院子里搭了个棚,摆了几张桌椅,屋后另辟了一处地儿酿酒。
平日里林满仓负责沽酒看铺,他的妻子则待在后院,鲜少出来。
瞧着有人进来,林满仓立马上前来迎,定盯瞧见是苏槿时,立马黑了脸,“你怎么又来了?快出去!”
苏槿时仿佛没有听出他那个“又”字里的浓烈嫌弃一般,神色端和,语气轻柔,“我找婶娘,想和她谈个生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全便被林满仓打断,“我们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我们不做你们家的生意了,你们也别来缠着我们不放!”
“我要瑶酒,只能找你们。”
“什么酒也不卖!”林满仓摆动的手顿在空中,一脸惊悚,“你说什么酒?!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第31章
苏槿时一路想了许多。
林满仓是土生土长的林塘村人,自小没学过酿酒,更不可能会酿山摇村失传的瑶酒,那唯一的可能便在他的妻子身上。
她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倒是隔墙听过一耳朵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与苏轩与秦婉之间相敬如宾轻言细语的相处不同,他的妻子显然是个强势厉害的,虽然由林满仓当着门面,内里作主的当是他妻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叶娘从里面走出来,“既是寻我的,便进屋来吧。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店吧。”
先入目的是她利落的裤摆,后才是那细若柳枝的腰。
听到她平静又撩人的声音,苏槿时才抬眼看向这个妇人的面容,下巴儿尖尖,眼大含媚,面颊上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染着绯色,沾着一身酒气,额上沁着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