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书册上,并没有注意到哥哥和姐姐已经开始了别的话题。
苏槿言放下书,便靠到苏槿时肩头,语气柔和“没有异常,不必担心,再等等便是。万一要出事了,我们便再寻别的法子。商人之间,讲的不就是一个‘利’字么?”
等他模样长大了,等她意识到到他的真实年龄了,怕是再不会让他这般肆无忌惮地靠近了。
不过,他也见好就收,在苏槿时把他提溜开之前便又坐直了,不再胡说八道,“商陆无事,倒是你的大弟弟,心神不灵了许多日。要不要找个人时时盯着?”
苏槿时本欲解释商陆的问题在情不在利,见苏槿言神色意识到他说的是玩笑话,便瞋他一眼,朝虎子走去。
便是苏槿言不说,她也早就发现了虎子的异样——自林梅梅一事之后,虎子便总是无精打采的,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本想着等着虎子自己来提,可苏槿言说出这话来,离得不远的虎子想必已经听到了,再等下去便不合适了。
“这么多天了,还想着呢?”她揉了揉虎子的头。
从京城离开快一年了,虎子明显长高了不少。
霜霜与苏槿笙也长高了些,只有苏槿言还是最初来的身量……
苏槿时心里诧异,眼下却不是细想的时候。
虎子扭捏了一瞬,用力点头,“我是家中长兄,却是最笨最没用的一个。帮不上阿姊的忙,护不住弟弟妹妹,还总是惹麻烦。”
“你有你的长处,帮了我不少忙,实在不该这妄自菲薄,把自己的功劳都无视掉的。”
“阿姊……”虎子把头垂得老低,哽了音,“你不必安慰的。我知道的。我只有一身蛮力,学了大半年的自保和打猎,却还是被人欺负……”
“霜霜说得没错,你打不过他们,不是因为你学得少,能力差。”她缓缓向前走,坐在桃金娘树下,“你想想,如今你进山打猎一趟,能打回来多少猎物?其中能有多少活物?我记得你曾独自打回来一头野猪。”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想必也是因着他们瞧见了虎子的本事,才生出了利用林梅梅的念头。
虎子提了气,想起让自己心里发闷的原委,但并没有说这个,“若不是我能力差,又如何会打不过他们?至少,也会护住猎物,也不会把逗逗扯进来了。”
豆豆不满地动了动眉,随意地拈着书,斜靠在桌上,思量着若是虎子得知了他的真实年龄,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寻到他的侍卫已经去为他取压制他生长之毒的解药了,想来不会很久。
到时……必然十分有趣。
苏槿时心里道了一声“果真如此”,认真地回答他,“你会打不过,不过是因为你有一颗仁慈之心。你善良,不忍心对人动手。唯一让你下狠手的一次,是那一晚。”
正是因为太仁慈了,忘了给自己留一片自保的铠甲。
她没有说哪一晚,虎子已经明白了,薄怒浮面,“那是因为他是个畜生。”
所以动手的时候,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人来打。
苏槿时微微颔首,“世间多的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你没有看清他们本质的时候,便狠不下心来下手。”
虎子在她身边坐下,垂着头,手臂在头顶上滑了一圈,瓮声瓮气的,“那我怎么才能看清呢?”
“人心隔肚皮,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看清的?”苏槿时笑了,“不过,什么时候能心软什么时候不能,并不是非得在看清人心之后。”
虎子惊愕地抬起头来,听得她道:“你只要知道,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就可以了。对敌人的心软,便是对自己人的残忍。有些人,或许算不得是什么坏人,可只要在当时,他确确实实地站在我们的对立对,要伤害我们,那就是敌人无疑了。”
虎子想起了江大,若有所思。
“阿姊,我明白了。”见苏槿时满意地起身,他跟着起身问她,“我总是听到别人说你会嫁不出去的话,阿姊,你不难过吗?”
苏槿时回头挑了挑眉,笑道:“你不妨去问问爹爹的想法。”
微一顿,又道:“你可是想让阿姊嫁人?不想见到阿姊了?”
“我想天天都能看到阿姊。”小拳头握了握。可是他也不想阿姊被别人笑话。
这样的念头在他和苏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淡了下去。
爹说得对。这里根本就没有能配得上阿姊的人。配得上她的,才不会背后说阿姊的笑话!
而他在细细地观察自己与家人之间的区别之后,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成为拖后腿的那个,是因读少了书,识少了理,分不清敌友,理不清轻重缓急。
他强迫自己寻书来看。
满以为会如从前一样看得生无可恋,却不想自己抽到的是如同有魔力的兵书,能把他的魂儿都吸进去……
又等了几日,上元节将要过去,苏槿时也当真想要另寻出路了,商陆这才悠悠地出现在人苏家门外。
苏槿时长松了一口气,提着过年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确定了他的坚定,这才把陈紫娴的信递了出去。
陈紫娴给她的信,夹在兰阳县主的信中,给商陆的,则夹在给她的信之中,便是兰阳县主也不会知情。
商陆的视线在信纸上移动,神色越来越古怪。
陈紫娴在信里提到自己对父母的怨恨,想要让商陆为他们报仇。她的父母重视家财,重视权势,她便要让他们失去这些。倒是只字未提会苏槿时。难道他之前误会了陈紫娴信里的“照顾”之意?
良久,他的眉眼舒展开来。幸好是误会。
陈紫娴在给苏槿时的信里则提到陈紫云已经失宠,她不会帮助陈家,不过是外强中干的存在……
苏槿时只当他是得知了陈紫娴心中真实的态度而诧异,没有多想。见他在看完信之后,余下的最后一点颓靡之态不见,心中微喜,“你打算如何做?”
商陆收了信,默了片刻,“我听说,陈家招待贵客的时候,最合贵客心意的,是你做的那几道菜。”
“不曾听说。”她当时只知道自己见到了不能见的人,惊慌逃离。
商陆扬了扬眉,“都是豆腐做的?”
苏槿时:“……是。不过豆子做出来的也不光是豆腐。我见豆腐用量不甚好,又做了些腐竹腐乳豆腐干。”
“是我耽误了最好的商机……”商陆沉吟片刻,指尖敲了敲掌心,笑了笑,“日后你有什么便供什么,多让你一成利,不过有个条件。”
突如其来的利益让苏槿时心生疑惑,听到最后的条件二字才觉得正常,“请说。”
“每个月,你要教会商记酒楼里的大厨两道新菜。”他笑着眼里有狠意一闪而过,“我要在昭县独一无二的。”
经他解释,苏槿时才知道,陈家在昭县也是有酒楼的。陈紫娴在离开的时候,把她引向商记而不是陈家名下的酒楼时,就已经做好了让人陈家人财两空的打算。
墨瞳与商陆先后往苏家走一遭,苏江等人越发觉得苏轩虽然在京城失势,却还有许多旁人得不到的好处,越发急着让田氏进门。
秦婶子不得已,在上元节时顶着苏家所有人对她的嫌弃脸上门询问聘礼之事,催促着早日成礼。
苏槿时冷笑,“纳妾不过一纸妾契,哪里需要什么聘礼?等着。想要进我们家的门,五月。”
四月府试,她要陪同苏槿言去青州府。最快也得五月。
秦婶子为了要交差,把一张老脸都豁了出去,陪着笑软磨硬泡,终是把日子定在了五月十五,这才欢天喜地地离开。
苏家一家人的心情便不是那么美丽了。
苏轩和翁婆婆带着弟弟妹妹们去看灯散心,苏槿时则靠在床头看着书,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书本从手中滑落。
黑影从窗边闪过,窗边轻烟散尽。
西边的屋子里,苏槿言咬着牙缩成一团,听到动静朝门的方向看去,咬着牙,“解药呢?”
“殿下,解药在皇后手中。皇后命属下将殿下带回。”
“找死!”
黑暗下的人影垂着头,目光落在苏槿言的身上,试探了一会儿,确定放出狠话的苏槿言因为疼痛无法对他出手,这才放心上前。
“殿下,得罪了。”
……
苏家人发现苏槿言不见了是在第二日清晨。
原本苏槿言成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吃饭时不见人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劲,可是霜霜的新钱罐子里的钱不翼而飞,有前科苏轩又一直与他们在一起,不可能拿钱。
她跑到苏槿时的屋里去说这事,发现连这里也有被翻过的痕迹,而素来警醒的苏槿时还在睡着,仿佛便是把她抬走,也不会察觉一般。
翁婆婆用指甲拨了些许灰粉到鼻前闻了闻,“上好的迷香,是个舍得花钱的。”
“是苏槿言!一定是他!”在苏槿言的屋子里发现了沾着迷香的纸包之后,霜霜便锁定了怀疑的对象。
“阿姊!我们养了个白眼狼!他趁我们不在,把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她是最气愤的一个。
因为每一次家中出事,她都是变得一无所有的那个!
“阿姊,爹,婆婆,我们报官吧?”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法子,阿姊不是经常会说报官的么,“二哥写状纸,大哥去击鼓!”
“不是他。”苏槿时一手揉着头,让脑子清醒一些,一手紧紧握着被苏槿言赖给她的玉佩,坚定地道,“不是他干的!”
微微一顿,她变了脸色,“不能报官!马上去找人!抓他的人跑不远!我们分开找!”
家中所有的银钱合起来,还不如他的玉佩值钱,怎么会舍了大头拿小头?
苏槿时不是没想过苏槿言去追贼了,可是纸包都落在了他屋里,却没有打斗的痕迹……
只有一种可能,苏槿言当时同样没有反搞的能力,被带走了!
第61章
霜霜幼小的心灵里,因一次又一次的事情留下不能信人的阴影,不论苏槿时给出什么样的理由,不论有多坚信不是苏槿言做的,她都不相信,只坚持称是苏槿言盗走了家中的财物。
不过她还是听从苏槿时的安排出去寻人,同时把她时常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都叫了出来帮她一起捉贼!
苏槿时把家中的人都安排出去,留下最小的苏槿笙看家,自己先去了一趟山摇村。
赖老三一行人刚卖身出去的时候还时时惦记着这事,觉得自己大抵要失了自由,人指哪干哪了。没想到一两个月都不风有。
又等了一段时间,还不见苏槿时拿着卖身契来威胁自己做什么,旧东家那边又催得紧,逐渐放松下来,安心地干起了老行当。
反正他给旧东家办事,也没有卖身,即便苏槿时知道了,也不会影响自己正常过日子。
可突然间看到苏槿时出现,曾经的恐惧感再现,噎了好一会儿才僵着笑迎上来,“我规规矩矩的,没有骗人卖妻卖女呢。”
苏槿时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把人都放出去。帮我找人。”
赖老三以为她要把他现在手里卖身过来的人都放了,正准备苦着脸诉苦,就听到了后面一句,顿时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的老窝安全了。
听苏槿时说清楚情况之后,暗自觉得劫人的人是勇士中的死士。
那位爷,看起来小小的软软的,心里最黑最狠。还特得这位姑奶奶的心。
心里想着,却不敢推辞也不敢耽搁,马上让人把自己这条线路里的据点都去检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