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仆已经将所有的知识都教授于您了。”
领口高达脖颈，发髻整齐得一丝不苟，连一根翘起的银丝都没有，穿着严肃古朴的黑色长裙的女人，只露出了面无表情的脸。
像是一个严格按照程序的机器人，每一个字吐出都标准清晰，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男孩，姿势精准无误。
“仆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不过……”话音未落，她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男孩。
“这是额外，仆能给您最后的劝告。”
公爵府的继承人，每天被数不胜数的课程淹没，从未享受过来自他公爵父母的爱意，也从未听过来自两位表面夫妻的夸赞，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这个府邸里，你要随时保持微笑。”
女人蹲下来，与男孩平视。
也许是心疼那个曾经做错了还会害羞的孩子，她第一次违规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多余的情感在这里都是累赘。”
“只要微笑就够了。”
————
“你在做什么？”
与热闹的盛会截然不同，幽谧的后花园里，男孩看着一个女孩，蹲在地上，似在看着什么。
小女孩泪眼汪汪，没有起身，转过头来，嘴瘪了瘪，将哭未哭，指着地面说道：“有一只小鸟从树上掉下来了。”
“好可怜的小鸟，呜呜呜……它看不见爸爸妈妈，该多难过啊……”
男孩也蹲了下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生物，但随后更加感兴趣地盯着大哭不止的小女孩。
为什么看不到爸爸妈妈，会难过呢？
他思考着，但手上却动作温柔地安慰着哭泣的女孩，“别伤心，我会救它的。”
“真，嗝，真的吗？”女孩充满希望的双眸惊喜地问道。
“嗯，真的。”男孩用力点了点头，用手帕包住几乎没有呼吸的小鸟，另一只手牵起女孩，“我们回到宴会去吧。”
他早将参加宴会的人所有的面貌完全记住，眼前的小女孩是伯爵府上受尽宠爱唯一的千金，可不能让大人们知道她在府邸里受了委屈。
男孩看着女孩开开心心地跑回父母的怀抱之中，扭了扭头，似是不解。
随后脸上困惑全数消散，他转身，将包裹着弱小生物的布，丢进花丛之中。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他能做的，只有帮它快速死去，回馈自然。
————
“小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男孩从书中抬起头，起身向小女孩身后的夫妇致意。
小女孩拉着男孩的手奔向后花园，巡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拉低他的身体，神神秘秘问道：“小哥哥，小鸟怎么样了？”
“爸爸妈妈都不让我碰小鸟，说小鸟身上太脏了……”女孩嘟着嘴不满说道，随后又兴奋地拉着他往鸟巢的方向走去。
“已经救了呢。”男孩点点头。
小女孩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小哥哥你问。”
“为什么……那晚你说，它看不见爸爸妈妈，它会难过呢？”
男孩疑惑地问道，他后来翻了一天的书，都没有找到答案。
“当然是因为小鸟看不到爸爸妈妈，它会寂寞啊！”女孩理所当然地大声道。
随后，她扭了扭头，补充道：“小鸟看不见它的哥哥姐姐们，也会难过的。”
说罢，小女孩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很对，用力点了点头，“小鸟看不到它的家人，会感觉到寂寞，所以会难过！”
“为什么和家人在一起，就不会难过呢？”男孩还是非常困惑。
“当然是——小鸟喜欢家人啊！”女孩笑着大声道。
她笑着，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太阳。
“就像喜欢爸爸妈妈一样！还有喜欢哥哥们！”
男孩似懂非懂，喃喃低语道：“喜——欢？”
他抬起头，面前这颗巨树上，迎面飞来两只鸟儿，叼着虫子，喂食大大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幼儿。
他困惑的眼眸逐渐清晰起来。
和家人们一起，就不会难过……
————
嘣——
“哥，哥，你，你在干什么——！”
想要溜进男孩房间给他一个惊喜的女孩，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得倒在地上。
男孩高举着锐利的尖刃，一下一下，精准地刺入了无生息的小鸟身体中。而旁边，堆满了好几只幼小的，甚至连绒毛都没有长齐的幼崽。
听到声响，男孩停下手上动作，将手中了无生息的鸟儿们藏到窗帘之后。
学过的知识告诉他，他不能暴露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突发其来的巨响吸引来了侍女，侍女手忙脚乱地抱起晕倒的小女孩，余光扫视站在原地的男孩，吓得跪在地上，几乎抱不住怀里的小女孩。
寂静的房间里，微风吹拂书桌上打开的书页细细的声响格外明显，月光透过窗户撒进卧室，而男孩就站在月光与阴影交集之处。
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白皙的衣衫上，鲜红的血迹像一道锋利的剑影，将这份静谧打乱得无影无踪。
侍女跪倒在地，极力忍住不停颤抖的身躯，现在安静地连滴落在地板上汗水的响声都那么清晰。
少，少爷现在，好恐怖……
像是一个凶狠的野兽，锋利的爪牙已经蓄势待发，平日里清澈蔚蓝如大海一样的眼眸，此刻眼底的暗色，已然压抑不住，下一秒就要席卷而来。
滴答——
手上的鲜红沿着指尖滴落到地板上，粘稠的血迹在一点逐渐扩散，渗透，干涸。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四肢似乎麻痹，侍女才听到，安静到可怕的空气中，传来男孩平静的声音。
“伯爵千金做了噩梦，把她送回去吧。”
“……是，少爷。”她不知道自己僵硬的身体是如何逃离般离开这个房间。
“对了。”
侍女止住了脚步。
“叫人来把房间收拾干净吧。”男孩掏出白色的丝布，仔细擦去手上的血迹，表情已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包起桌上成堆的尸体，往窗外用力一抛，被无边无际的黑夜吞噬，最后落入到盛放的花丛中。
心尖上说不明道不清的快意如藤蔓一般，很快充满了整个内心。
他咧嘴露出了平日教导的，完美的像是中世纪油画一样标准的微笑。
现在，他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了。
————
“向您致歉，公子。我们可怜的小女儿不知为何发起了高烧，请原谅我们突然的离去。”
伯爵夫妇不断道着歉，男孩挂着标准的微笑，望向伯爵夫人怀里面色异常红润的小女孩，嘴上说着惋惜的话语，并祝愿她早日康复，目送了伯爵夫妇的离开。
现在的他心情似乎不错，就连刻意的笑容也透露几分真切。
蔚蓝的瞳眸弯弯，透露着几分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朝气。
年迈的管家很是欣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少爷如此开心，但看到他脸上终于出现了好久不见的愉悦，也就足够了。
“少爷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男孩歪着头，笑着说道：“因为昨天学到了在书上没有学到的知识呢。”
“我解救了一只受伤的小鸟，让他们一家人都团聚了。”
“是嘛，少爷可真是善良……”
一老一小边说着，突然，男孩似是不经意的，偶然聊起说道：“好像我听说昨晚有一个女仆去山上采摘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山了。”
“是啊。”管家感慨道：“可惜了还那么年轻的小姑娘。”
“好可怜啊。”男孩露出了怜惜的表情，“那她的家人也一定很难过，管家爷爷，多给他们家里人一些补偿吧。再怎么说，是在我们家里出事的……”
“少爷真是太关心我们这些仆人了……”
嗯……可以说是补充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