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丫笑了笑，继续洗起了衣服，力气倒不小，衣服敲得梆梆响，李红气坏了，可也拿她没办法，她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沉睡不醒的人。
    “十天前才刚小产过，今年都小产三回了，她还不注意身体，再这样搞下去，命都要没了。”李红气道。
    “她这是习惯性流产，得去医院好好查查。”唐小囡也皱眉，又是一个生育机器，这个村子就像是个大牢笼一样，女人就是关在牢笼里的牲口。
    “去医院查过了，医生说是因为年纪太小，发育不全引起的，医生说要好好养几年，还让他们避孕，可男人不肯听啊，徐大丫自己也没主见，一次一次地怀，一次一次地流。”
    李红越说越气，这也是她想离开的原因，天天看到这些糟心事，她还没办法改变，这种无能为力的压迫感，太让人窒息了，她想逃离这儿，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不是气死就是得抑郁症。
    “这姑娘多大了？”
    “嫁过来时十五岁，被她爹两千块卖掉的，也没扯结婚证，结婚两年了，流产就四回了。”
    唐小囡心头跳了跳，算起来，这个徐大丫才十七岁而已，可已经伤痕累累了，在淞城，十七岁的少女，是最好的年华，本应该在校园上学，无忧无虑的时候，徐大丫却已经受过四次伤害了，身体留下了永远都治愈不了的伤痛。
    第2181章
    徐大丫已经洗好衣服了，提着一桶衣服上了岸，手冻得红通通的，还长了不少冻疮，近看这女孩更憔悴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瘦得脱了相，半弯着腰，不时还捶几下腰。
    “你腰疼？”李红问。
    “嗯，酸疼。”
    徐大丫又捶了几下，眉头紧皱，她朝唐小囡她们看了眼，有些难为情，不敢抬头了。
    “你男人是不是又强迫你了？医生可说了，半年内不能同房，你别不当回事。”李红特意问。
    徐大丫的男人是个浑不吝，三十好几了，娶不到媳妇，东拼西借凑了两千块，才买回了徐大丫，成天就折腾徐大丫，可怜这姑娘刚来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李红是真的可怜这姑娘，可她又帮不上忙。
    像徐大丫这样的情况，村子里并不稀奇，而且其他村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呢。
    徐大丫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虽然没说话，可答案明摆着了，李红气愤道：“你真不要命了？医生和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
    “我没他力气大，他和婆婆说没事。”
    徐大丫小声说，其实她也不乐意的，做那种事她一点都不快乐，痛的要死，可男人是天，她哪能反抗男人呢？
    “王八蛋，畜生，我去和他说！”
    气愤之极的李红，接连骂了几句脏话，唐小囡她们也很生气，这简直就是强女干，当地难道没有妇女救助组织吗？
    徐大丫要是继续留在这个村子，只怕小命都要交待了，现在看着都不太好的样子。
    李红当然也没去骂徐大丫男人，被唐小囡阻止了，只是骂几句不管用，反而还可能连累徐大丫挨骂，她没再去村子了，拉着李红打道回府。
    “你说实话，这个村子里是不是有拐来的妇女？”唐小囡直接问。
    李红沉默了会儿，点头，“有几家是买来的，不过徐大丫不是拐来的，她是她亲爹卖了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她亲娘死了，现在的是后妈。”
    “你们这边就没妇女救助组织吗？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妇女受害不管？”顾志艳也很气愤。
    李红嘲讽地笑了声，“那些组织管不了，连法律也管不了，山高皇帝远。”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妇女受苦受害不管？如果不救助她们，她们生的儿女，女儿依然会被买卖，儿子则会变成帮凶，不能这样的，得想办法改变。”顾志艳十分激动，她自己就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最看不得这样的事。
    她想帮帮这些可怜的女人。
    “只能慢慢地改变了，办学校估计没用，办好了也没有人会送女儿来上学。”唐小囡气道。
    之前是她想得太天真了，这种落后的地方，就算办好了学校，也不会有家长送女儿来上学的，他们只想拿女儿换钱。
    唐小囡咬了咬牙，说道：“我有个办法，就是有点冒险。”
    “什么办法，你快说！”李红催道。
    “偷偷救这些女人走，带去另外的地方，不让她们的男人知道。”唐小囡说道。
    第2182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红听了后，不住摇头，“那些女人不会跟你走的，她们根本不敢跨出这一步，如果她们有反抗的意识，也不会留在村子里受罪了。”
    她来到这边工作后，一开始也和唐小囡一样的想法，想劝那些女人出去打工，至少远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村子，去外面增长见识了，想法也会发生改变，不会再逆来顺受地被男人奴役虐待了。
    可那些女人根本听不进，她们从生下来就生活在这个地方，没受过教育，也没有见识外面世界的机会，她们从小就受着女人活该受苦的思想奴役，就像是被模子刻意控制生长的水果一样，她们的思想也被控制了，现在就是个麻木的工具人，哪里会有反抗意识？
    李红说了她以前经历的一件事，挺让她寒心的。
    “有个女人天天被老公毒打，好几次都打骨折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私下找那可怜的女人，说可以帮她买票，还能在城里介绍工作，那女人答应了，我们约好了时间，可来的却是女人的丈夫一家人，气势汹汹的，要不是顾忌我是政府工作人员的身份，他们说不定连我都要打。”
    李红现在说起来都还后怕，那一家子就跟土匪一样，后来她才知道，那女人想逃的时候，被丈夫发现了，一顿打后，那女人就把所有事都推到李红头上。
    说是李红蛊惑她的，她压根没想逃，虽然那女人很可怜，可李红还是很生气，可怜之余必有可恨之处吧。
    “从这之后，我就不再私下和她们接触了，再可怜我都不会泛滥同情心了。”
    李红自嘲地笑了笑，最可怕的不是悲剧，而是处在悲剧之中的人的麻木，她是唯一的清醒者，可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难了，她想逃离这个地方，否则她也会疯的。
    唐小囡皱紧了眉，李红说的也确实是个问题，可她还是想试试，她不信所有女人都是麻木的，总有几个有反抗意识吧？
    “可能你运气不好，遇到了不好的，可我相信还是有人值得帮助的，我觉得刚才的招娣就很不错，或许她想走出去呢。”
    顾志艳和丁春兰也都赞同，“招娣那孩子确实不错，是块璞玉，如果好好培养，应该会有好前程。”
    李红耸了耸肩，“我不打消你们的积极性，而且我也希望这些女孩能走出去，这样吧，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只管说，我可以出力。”
    唐小囡其实也没多少章程，她就是刚刚兴起了个念头，而且她时间有限，不可能走遍所有的村子，得招兵买马才行，最好能招到像李红这样有良知还热心肠的年轻人。
    “还有没有比较典型的？我们在这边也就待几天，能帮几个算几个，以后的工作还得招一些人干。”唐小囡问。
    “当然有，还有个更惨的，我猜测她是拐来的妇女，长得很漂亮，文化程度应该不低，但她神智可能有点问题，被丈夫常年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也不让我和同事进屋，想帮都帮不了。”李红口气沉重。
    第2183章 被拐来的疯女人
    李红带唐小囡她们去了这户人家，是在隔壁一个村子，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年纪不小了，看着得有六十出头，牙齿焦黄，黑乎乎的皮肤，脸上都是褶子，身材瘦小，还干巴瘦，笑起来特别猥琐。
    这男主人看起来智商也不是太正常的样子，唐小囡都不想和他说话，而且这家人穷得也就比招娣家好一点，至少有屋顶有门窗，还有电。
    但屋子里又臭又黑，而且是土坯房，总共三间，隔壁一间的门紧锁着，门窗紧闭，李红说那个女人就锁在这间屋子里。
    李红找到了村长，让村长陪着去找男主人。
    “说不通的，这家人脑子都有问题，他哥哥就是傻子，他自己也脑子不灵光，那女人是十五年前嫁来的，老家是哪里不晓得，应该是南方那边，我听口音像是南方的，长得蛮漂亮的，当时也就十八九岁，我问马柱子婆娘是哪里的，他说是打工认识的。”
    村长介绍了那家的情况，男主人叫马柱，家里穷得很，已经六十来岁了，那女人比他小二十多岁，都能当他女儿了。
    “嫁来的时候脑子正常吗？”唐小囡问。
    村长神情变得讪讪的，半天没吭声，不过他还算有点良知，嗫嚅说道：“正常的，还又哭又闹，马柱子把她锁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还打她，后来就脑子不正常了，唉！”
    “为什么不报告公安？这是犯罪啊，那女人明显是拐卖来的。”顾志艳很气愤，气村长的不作为，也气这个村子的村民们的冷血。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花季少女被迫害，却无动于衷，还袖手旁观，严格来说，这些人包括村长都是帮凶。
    村长叹了口气，“这种事不好管的，村子不同城市，好多事是不好插手的，这是家务事，谁要是管了，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马柱子那王八蛋光脚不怕穿鞋的，啥事都干得出来，谁敢管？”
    他说起来也挺委屈的，马柱就剩下个傻哥哥，光棍一个，他可是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得罪了马柱，他倒不怕，可老婆孩子怎么办？
    顾志艳登时哑口无言，她不能说村长不对，可心里还是很气愤，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马柱不肯让唐小囡她们看老婆，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唐小囡给了他一百块，他立刻就同意了，但只准她们隔着窗子说话，不准进门。
    唐小囡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屋子里潮湿黑暗，女人疯疯癫癫的样子，顾自哼着歌，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也算整洁，虽然女人脸色蜡黄，可看得出来眉眼很漂亮，年轻时肯定是极标致的。
    “她是不是在茉莉花？”顾志艳听了会儿，小声问。
    唐小囡也侧耳细听，确实是茉莉花的调子，不由心中一动，茉莉花是江南小调，难道这女人老家是江南那边的？
    “你好！”
    唐小囡敲了敲窗子，叫了声，女人受了惊，抱着头瑟瑟发抖。
    第2184章 应届大学生
    “不要……打我……”
    女人喃喃地说着，唐小囡勉强听清了，是让人不要打她，显然这女人经常挨打，哪怕神智不清，也依然记得求饶。
    她心里很愤怒，真的好想揍死那个马柱，真不是个东西，这种人渣就应该关进监狱里去。
    “我是你老乡，你听，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唐小囡轻轻哼起了小曲，茉莉花这首小曲是江南那一带人人都会哼唱的小曲，小时候许金凤还给她当摇篮曲的，打小她就会哼。
    女人渐渐平静下来，也不抖了，慢慢抬起头，茫然看着她们，没那么害怕了，还跟着哼唱起来。
    或许感觉到了唐小囡她们的善意，女人起身，慢慢朝窗户这边走了过来，走近后，唐小囡才发现，这女人比徐大丫还瘦，但是真的很漂亮，哪怕受尽了折磨，依然能看出她的美丽。
    而且女人的气质很不错，就像李红说的，文化程度不低。
    “你叫什么名字？”唐小囡轻声问。
    “江小燕，小燕子……穿花衣……”
    女人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又哼起了歌，显然是极爱唱歌的。
    “你家是哪里的？”唐小囡又问。
    “小燕子……穿花衣……”
    女人不吭声了，依然哼着歌，可唐小囡发现，女人眼神闪烁，还一直朝马柱那边看，难道这女人是在顾忌马柱？
    唐小囡想了想，拿出了五百块，交给了村长，“你带马柱去喝酒，我和她单独说会儿。”
    村长不太乐意，唐小囡便说道：“这五百块你三百，马柱二百。”
    “成。”
    村长立刻答应了，有钱就好办，这个村子穷得叮当响，村民的年均收入一年也就两千来块，三百块等于一个月的开销了，省点能吃小半年呢。
    他很快就说服了马柱去家里喝酒，马柱不乐意，担心老婆跟人跑了，村长没好气道：“你都锁了还能跑哪去，还有其他人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