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推开正中房间的门扉,示意肖南回进屋去。
“是先前小少爷奶娘住过的地方,如今已经腾空很久了。从祠堂出来必定会经过这里,姑娘不会错过要等的人的。”
肖南回望了望那黑漆漆的屋子,还是点头致谢道。
“谢谢你。”
“姑娘客气了。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先退下了。”小丫鬟第一次抬头望向她,浅浅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屋里黑,这盏灯就留给姑娘吧。”
对方说罢,将手腕上的油灯放在屋内的桌子上,然后便退出屋去,随手将房门带上。
“吱呀”一声过后,房间突然便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不同以往,竟是连半点风声都听不见。
肖南回原地站了一会,随手拿起桌上的那盏油灯四处照了照。
这是一间简简单单的内外套间,外间是个小花厅,内间一张床铺,周围是厚厚的帷帐,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翻动过了。
从陈设来讲,这间屋子确实十分朴素,只是隔音似乎太好了些。奶娘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真的能时刻听到外院的动静吗?
她有些疑惑,想起什么后径直走到窗旁。先前在外面的时候她没有看清,如今才觉得这屋子的雕花窗棂格外细致。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突然便顿住了。
手指下是一片平滑,冷硬坚实的触感。
这是一扇画在墙上的假窗。
她不死心,又快步走到另一扇窗前。一样的精描细画,一样的假窗。
贴着四墙查看一圈之后,肖南回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汗来。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唯一能和外界相通的地方,就是她进来时的那扇门。
可等她去拉那门扉时才发现,那扇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住了。
肖南回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正对着门的那套软垫瓷凳上。
这一番折腾搞得她莫名有些精疲力尽。按照以往,如果她发现自己被关在屋里,一定会抬腿踹门的。
可这里是王府,破门而出的事实在太出格了,而她今日还是代表肖家来的。那带她来此处的小丫鬟显然没那么简单,但对方究竟意欲何为她却一点头绪也摸不着。
就这一犹豫的功夫,头晕目眩的感觉更加厉害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房间没有窗户、密不透风,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困难,方才在门外时闻到的那股花香似乎跟着她走进了这间屋子,如今正往她的鼻腔深处钻去。
肖南回视线在房间内搜寻一番,便落在手旁那张檀木小桌上。
桌上放着一只酒壶和两只瓷杯,瓷质的酒壶肚子上沁着一层水雾,像是装了夏日里冰镇过的冰凉甜酒。
肖南回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了吞咽的动作,随后走上前拿起了那只酒壶。
壶身沉甸甸的,果然还是微凉的。
她急切地倒出一杯,就要送进嘴里。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肖南回手中的杯子停在嘴唇前。
砰砰砰。
敲门声不停,门外的人似乎分外着急。
也许是那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她方才的那股子莫名的渴望,肖南回放下了杯子,挣扎着起身走向那扇门。
“谁......”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变调,好似八旬老妪一般。
她有些慌乱,试图再次发声,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
下一瞬,眼前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微凉的晚风迎面灌进屋里来,肖南回仿佛一条终于得水的鱼,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色中,一个人影伴着晚风迎面而来,瞬间侵占了她的视野。
熟悉的味道将她包围,肖南回愣怔抬眼,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陛下?”
尽管有些沙哑,她的声音还是开始慢慢恢复了。
夙未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呼吸也比平日要急促些,就只有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又快又简短地直奔主题。
“喝了吗?”
“什么?”
肖南回一时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人干脆越过她向桌案走去。
修长的手指拂过杯沿和酒壶的壶嘴,捻起两根手指捻了捻,没有水迹。
她没有喝。
帝王的表情一瞬间松弛下来,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淡泊自持。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房间内的每一样物品,最终落在那盏油灯上。
“给你灯的人呢?”
“已经离开了。”肖南回脸上的神情更加迷惑了,“陛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帝王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拿起那已经烧得有些烫人的灯罩,轻轻一口气吹灭了油灯。
没了唯一的亮光,四周转瞬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她又有些慌乱起来。
这种慌乱同先前的不大一样,她也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情绪,似乎是一种夹杂着忐忑的预感。
是她的心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了某种预感。
黑暗中,她感觉到他一步步的靠近。微凉的气息在她的额头前徘徊,轻轻撩动了她额角的碎发。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她的额头一点而过,随后她陷入了一个带着压迫感的怀抱之中。
咚,咚,咚。
那是她的心跳声,也是他的心跳声。
原来人和人之间可以贴得这样近,就连心跳都混在一起、渐渐成了一种频率。
她从未被人如此用力地拥在怀中过,两人之间近得塞不下一张薄纸、挤不进一丝游风。
他的外裳还带着早春的凉意,衣裳下的身躯却透出一种绵延不绝的热来。那种热穿透了她那件素色常服,又穿透了她的躯壳,还在往更深处蔓延......
“还好,已经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太忙,更得晚了些。下周有空加篇番外~
第127章 断头路
烜远王府内有三里檐廊,其中一支的尽头是条断头路,而这半离断头路是石砖铺就的地面。
那种石砖是闽州特烧而成,坚硬耐磨、上刻很深的花纹,人若是穿着软底鞋在上面走,要不了几步便会硌得难受。
那是一种变相的提醒。提醒想要通过它的人,这府中的主人并不希望有人去到这檐廊的尽头。
薄夫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走过这条檐廊了。
自从那个女人死了以后,这里便不许她踏足了。
在那阶口停了片刻,她轻轻抬起自己那双绣着白色牡丹花、坠着千枚海珠的细软青丝履,轻巧迈了过去。
她的身后跟着十数来号人,其中有她这些年在府中养下的亲信,也有同她交好、此次前来赴宴的别家女眷。
好戏开场,她怎能不招呼些看客?
低头看了看挂在手腕上的香囊,球状香球方才燃尽。时辰刚刚好。
如果赶巧,说不定还能接连看上两场。
薄夫人的心情突然拨云见日般愉悦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愉悦的感觉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听闻那女人死讯的时候。
“夫人,前面是画居,您不能过去。”
薄夫人的愉悦思绪被打断了。她缓缓抬头,便见一个朴素青衣加身的小厮正躬身立在路中,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惯常来说,没有哪个小厮敢拦在各院主子面前的。即便对方其实出身是个姨娘。
但他不同,他是王爷身边的人。虽说是个下人,说出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一个下人,不过是仗着了解主子的几分心意,便能在她面前狺狺狂吠。薄夫人的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
但她还不能出手教训这不知高低贵贱的奴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停住了脚步,笑眯眯的眼弯了弯。
“我听下人禀报,说有人鬼鬼祟祟在这后院中出没,担心惊扰了祠堂的宗先生,这才带人前来查看一二。”
“夫人可有告知老爷要来画居?”
薄夫人顿了顿,轻声道。
“事出突然,怕是来不及通禀老爷......”
“那便请夫人回去吧。”
空气中有短暂的安静,薄夫人吸了口气,随后笑意更浓。
“今日来客各个尊贵非常,平安无事当然最好,可若真是有贼人混进来伤了谁,你可要替王府担下这罪责?”
那小厮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道。
“小的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