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了皱眉,索性一把揽住时雨露,把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问:怎么不擦干?
时雨露挣扎了几下,却发现阮绿棠的臂膀比看起来有力得多,她挣脱不动,只好僵硬地窝在阮绿棠怀里,把头尽量往后仰了仰。
我忘记带毛巾了。时雨露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呼吸仍有些不平稳。
她突兀地产生了一股深深的罪恶感,为自己蜷在身边这个二十一岁女孩怀中时无法自控的念头而忏悔。
阮绿棠以下犯上地揉了两把她的头发,揶揄着说道:是因为我没说你可以用毛巾沐浴露,所以你才没用吗?你这么乖的吗?
虽然事实如此,但从阮绿棠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变了种味道,时雨露感觉自己又被嘲笑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反击,索性闭上嘴一声不吭了。
幸好阮绿棠也没再继续下去,只是把夏天凉被往上拉了拉,将时雨露整个包裹其中。
到底是夏天,虽然下了场雨,晚上气温倒也没有很低。时雨露被阮绿棠和凉被挤在中间,很快身上那点寒意就消失了,甚至浮起了一阵燥热感。
时雨露动了动胳膊,想把被子往下掀一掀,可阮绿棠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时雨露动弹不得,只好出声喊她。
阮──她突然想起房客守则,顿了顿,最后换了个称号,棠棠。
阮绿棠好像闷笑了一下,声音中都饱含着笑意:姐姐?
她喊过时雨露无数声姐姐,魅惑的爽朗的委屈的可怜的,可都没这一声带着笑意的、喷洒在她耳侧的动听。
时雨露的心跳又开始失控了,她重重地掐了把虎口,让自己清醒一些,试图重新找回作为姐姐的尊严。
棠棠,离我远一些,我喘不过气来了。
阮绿棠听话地松开手,给她腾出了自由活动的空间。
时雨露立刻又往床边缩了缩,确保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与阮绿棠保持了一拃以上的距离。
阮绿棠冷眼看着她往远处滚,在时雨露又一次退到床铺边缘时,冷不丁说了一声:再动你就睡地上了。
时雨露立马定住了,就地躺在那里,闭上眼睛努力入睡。
可她神经紧绷,四肢僵硬,根本没那么容易进入梦乡。时雨露只好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米白色的天花板一角被一片光晕笼罩,是阮绿棠的月球灯。光晕缓缓流转,深深浅浅的斑点跟着转动,仿佛粼粼的水波。
看着看着,她仿佛也陷入了这片平静的水域之中,脑海中纷杂叫嚣着的思绪逐渐安静下来。
是不是很漂亮?阮绿棠突然开口问她。
时雨露飞快地瞥了阮绿棠一眼,又把视线移到了那片光晕上:很漂亮。
阮绿棠和时雨露一起盯着流转的光华,缓缓开口:打工赚的第一笔钱,就被我用来买了一盏灯。
她笑了笑:当然,不是这一盏了,当时那盏早就坏了。
时雨露说:有人喜欢收集衣服鞋子,但很少会有人喜欢收集灯。
不是收集,阮绿棠纠正她,我只要一盏就够了。
嗯?
阮绿棠说:你不觉得它很完美吗?不会刺眼到影响睡眠,又不会晦暗到令人陷入黑夜。
时雨露轻轻嗯了一声。
阮绿棠又说:我最开始一个人睡的时候经常做噩梦,感觉一闭眼,以前听过看过的那些妖魔鬼怪就全藏进了黑暗处,吓得我整宿整宿的开灯睡觉,但是灯光太刺眼,我怎么也睡不着,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我经常在想,如果能有人陪陪我该多好啊。
江悄悄说过的话又萦绕在时雨露耳边:她上初中的时候,爸妈一块儿被车撞了,棠棠就成了孤儿。
时雨露心头一酸,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阮绿棠的手掌:没事了,我在你身边呢。
她发觉阮绿棠手指抖得厉害,想必是又回想到了那些不好的经历,时雨露眼眶也跟着酸涨起来,她把阮绿棠的手握得更紧了:我会陪着你的,棠棠。
阮绿棠的手指轻轻搭在时雨露的手背上,偏头过去看她,眼神专注,像是盛着满轮月色。
真的吗,姐姐?阮绿棠低低地问道,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
时雨露扭头看着她,温柔地弯了弯嘴角:嗯。
阮绿棠开心地笑了起来,手指掠过时雨露细腻柔滑的肌肤,原本松松搭在时雨露手背上的五指便钻进了她手指间的隙缝里,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不早了,快点睡吧。时雨露停顿一瞬,又说,你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的。
阮绿棠被她略显幼稚的话逗笑了,摇了摇头:不用做梦,我现在已经很开心了。
时雨露愣了愣,阮绿棠又说:所以,把我的那份好梦一起送给你吧。
她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虔心祈求。
时雨露心中涌上一阵暖流,嘴角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她说:晚安。左手依旧紧紧地和阮绿棠牵在一起。
晚安。
停顿片刻,阮绿棠又说:忘记说了,这件衣服你穿起来很好看,姐姐。
这声姐姐被阮绿棠咬在舌头转了一圈,还带着黏黏糊糊的水声,听上去既暧昧又缠绵。
时雨露猛地朝阮绿棠看去,却发现对方已经闭着眼睛沉沉入睡了,刚才那句话似乎只是无意义的睡前闲谈,没有参杂任何不轨的心思。
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剧烈跳动了,一声一声,鼓点般在时雨露耳边敲响,和阮绿棠轻浅的呼吸声融合在一起,为她演出了一首奏鸣曲。
我,好像不太对劲。
时雨露捂着心口,想。
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时,时雨露已经不在了。阮绿棠发现自己平躺着睡在床的一侧,另一侧已经被人整理过了,床单褶皱被抹平,被子也平整得像是没人使用过。
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捞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三十分。
阮绿棠有一堂早课,八点半就要到──当代苦难大学生实录。
她坐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等游离九天的神魂归了位,才趿着拖鞋推开了卧室房门。
你醒了?
时雨露坐在餐桌前,从笔记本电脑后探出头,冲她温柔地打了声招呼。
嗯。阮绿棠怔愣地打量着客厅,疑心是哪位田螺姑娘偷偷跑来报恩了,要不然,为什么客厅干净得像是广告里的样板间?
我给你也做了份早餐,在厨房里,等你洗漱完就可以吃了。时雨露指了指厨房,食材是直接从冰箱里拿的,我等下出门再采购吧。
没关系。阮绿棠从卧室进了洗手间,又从厨房走到客厅,发现田螺姑娘不仅打扫了客厅,连她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也一并塞进了洗衣机。
阮绿棠端出蔬菜沙拉水煮蛋,坐到时雨露对面,看着她十指纷飞地在笔记本上打字,神采飞扬的,状态比昨晚好了很多。
许是阮绿棠的视线太过灼热,时雨露终于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只会这些,可能不太合你的胃口。
阮绿棠剥完蛋壳,咬了一口,才摇头说:我不挑食的。
那就好,时雨露放松地吐了口气,又说,我把房费转过去了,你收到了吗?
嗯?我看一下。阮绿棠走去卧室,把手机拿出来,边走边看信息。
备注为钢琴图标的那个号里,果然有条转账信息。
阮绿棠随手点了进去,然后被转账界面上那一串零惊到了。
她沉默不语地咽下水煮蛋,走到桌边,把手机推到时雨露手边,托着腮看她:姐姐,你改主意了吗?
时雨露看了看手机上的转账界面,又疑惑不解地看向阮绿棠:这些还不够吗?
阮绿棠皱了皱鼻子:够,就是太够了。
她伸手在桌子上轻轻叩着,一点点往时雨露的方向挪去,最后停在她的手边。
阮绿棠伸出小指,在时雨露的手背上蹭了蹭,又慢慢移下去,搭在了她的小指上。
难道说,你付的是包养费吗,姐姐?
阮绿棠歪着脑袋,挑眼去看时雨露,手指勾住时雨露的小指慢慢交缠。
她长相无害,以至于做这样的动作时显得有些违和,明明是引诱人的动作,却生生被她做出了一种别样的清纯可怜。
时雨露看着她,一语未发,只是被阮绿棠勾缠住的手指蓦地僵住了。
就在这时,阮绿棠的手机突然亮了,打进来的是个陌生号码。
阮绿棠没去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时雨露,等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而时雨露依然不为所动时,她才扑哧笑了出来,说:怎么,姐姐被我吓到了吗?
她把手从时雨露手上松开,拿过电话。
时雨露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动,像是要去勾她的手,可她虚虚握了几下,最后握住的只有一把空气。
阮绿棠收回余光,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传来了一个尖利而又倨傲的声音:你就是阮绿棠?我是顾问敬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好想你的火箭炮,明天也会努力更新!!
第69章 时雨露(11)
阮绿棠瞥了时雨露一眼, 见她又对着笔记本电脑十指翻飞地敲敲点点了,便默不作声地退回了房间:顾阿姨,你好。
那头的声音又尖了几度:别给我套近乎, 我不用你叫阿姨。
哦,阮绿棠从善如流, 顾夫人,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 你心里应该清楚!顾夫人料定了阮绿棠是贪图她儿子的钱财, 对她尖酸刻薄的,毫不客气。
偏偏阮绿棠虽然不吃软,但更不吃硬,当即翻了个白眼:那就是没事,挂了吧。
你!顾夫人没料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阮绿棠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耐心等了两秒钟,见听筒里只传来几声粗重的喘息,但没人说话, 立刻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过了没几分钟,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阮绿棠只当它是背景音乐, 丢到一边自顾自换了衣服去化妆。
但对方很是执着, 大有阮绿棠不接电话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她化完全妆,手机竟然还在响。铃声是阮绿棠很喜欢的歌,但也架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循环。
阮绿棠索性开了静音, 放在一旁不去管它,收拾了东西出门。
时雨露也合上了笔记本,见她出了房间, 犹豫几瞬,主动开口问了:要去学校吗?
阮绿棠垮了垮脸:对啊,八点半的课。
时雨露看向手表,表盘上的时针指向八,分针赫然已经指向了四和五之间,她着急起来: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啊!阮绿棠也做出慌乱的表情,竟然这么晚了
时雨露抓起车钥匙,顺带拿起电脑:我送你去吧,快点。
幸好时雨露的车就停在楼下,她们急急忙忙下了楼,时雨露边系安全带边叮嘱道:我等下开快点,你不舒服的话就和我说,知道了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阮绿棠轻笑一声,无奈地看着时雨露。
时雨露从后视镜里斜她一眼,嘴里嘟囔一句:不是小孩子,怎么上学还会迟到。
阮绿棠没听清:嗯?
没什么。
阮绿棠便低下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顾夫人还在坚持不懈地给她打电话,电量都被她打得降了一格下去,都不知是该说她有毅力,还是该说她真是闲着无聊。
棠棠时雨露又开口了,她似乎还不习惯这样亲昵地称呼阮绿棠,两个字念得轻飘飘的,你有房子的备用钥匙吗?
啊,我忘记配了,只有一把。阮绿棠从包里拿出来钥匙串,先给你用吧,我回家的时候你记得帮我开门就行。
时雨露看了看,没去接: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可能会比较忙。你今晚不用等我了,事情结束后太晚的话,我就在酒店住一夜好了。
那怎么行,阮绿棠有些不乐意,姐姐刚和我进行完金钱交易,又要去和别人做一样的事吗?
棠棠!时雨露白嫩的脸上又泛起了绯红,她嘴唇嗫嚅半晌,最后声若蚊呐地应道,我尽量早些回去。
阮绿棠见她这幅模样,心里觉得好笑,正想多说几句让时雨露害羞的话,突然被时雨露赶下了车。
上课铃快响了,赶紧去教室吧。时雨露看着冷冷清清的教学楼出入口,锁着眉头催促她。
阮绿棠:
都怪她焦急的演技太好,惹得时雨露比她更着急,连闲聊几句的时间都不给,调转车头一溜烟跑了。
阮绿棠揉了揉眉心,正巧看到同上一节早课的江悄悄悠哉悠哉地晃悠过来了。
她心思一动,立马拿起手机接了电话放在耳边。
阮绿棠忙着用余光确认着江悄悄与她的距离,对面没说话,她也就没开口。
最终还是顾夫人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只不过语气是不变的咄咄逼人:长辈和你说话,你就敢直接挂电话?哼,也难怪,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怪不得这样没家教。
阮绿棠余光望见江悄悄已经走到了离她不到两米的距离,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凑过来,似乎是想趁她不备的时候吓她一跳。
她顿时侧了侧身,背对着江悄悄打开通话扩音键,不卑不亢冷冷淡淡地回道:顾夫人大费周章打来这通电话,就是为了骂我的吗?
只是在替你早死的爹妈教育教育女儿罢了。
许是她态度过于温和,顾夫人说话越发盛气凌人。尖利的声线从扩音里传出来,显得愈发尖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