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慢慢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大红喜字,大红缎子的被褥衣裳一样一样运进来,渐渐之前因为宴淮生病带来的那种沉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宴二爷和宴夫人盼了两年多宴淮的婚事,如今盼来了,却是这般一个结果,为人爹娘只觉得五味杂陈,心里不是个滋味。
可随着府上的氛围渐渐变得喜庆起来,宴二爷和宴夫人的愁绪也得到了安抚,又渐渐觉得,冲喜兴许真的有用,现在整个府上已经不再愁云惨雾,那宴淮的病也该一样,能慢慢好起来。
只不过到底是为了冲喜,又是娶男妻,府上虽然布置得喜庆隆重,可来不及挑吉日,也没有散喜帖摆喜宴,宴家二少爷的迎亲娶亲的流程更是简化到极致——拜了天地高堂,便送新人入新房。
于是只用了五日的时间,一切就准备停妥了。
待要成亲的前一日,季安终于被宴夫人安排去了别的院中休息,不让他这个 “新娘子” 再与宴淮这个 “新郎官” 见面。
季安一颗心已经不受控制,似乎要跳出他单薄的胸膛。
可他也不敢表现出来,一直随来带路的婆子进到一间挂满灯笼贴满喜字的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了,才终于忍不住扑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那婆子已经换了对季安的称呼,喊他 “二少夫人”,将季安明日要穿的喜服妥帖放在屋里,又细细叮嘱了许多明日成亲的注意事项。
而与此同时,宴洲也正抱着第二日宴淮要换的喜服送到宴淮房中,被屋子里浓重的药味熏得不由叹了口气。
时辰不早,宴洲猜宴淮应是睡着,轻手轻脚地进门,放下衣服又想要轻手轻脚退出去,却被宴淮出声叫住了:“兄长。”
屋子里面没有掌灯,宴洲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床边,隐约觉得宴淮的脸色似乎是要比白天好一些,但他没多想,“嗯” 了一声,又说:“没有事,你且休息吧。”
宴淮却又道:“怎么没有事,我明日就要成亲了。”
他轻咳了两声,又补充:“平安告诉我了。”
宴洲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起来,怕宴淮不同意,亲事又旁生枝节,急道:“你听我说,娘也是无奈之举……”
“哥。” 宴淮打断宴洲的话,说话声音一大又没忍住闷咳两声,“娶平安可以,可…… 咳咳…… 可别让他穿裙装,太折辱人了……”
宴洲想起刚刚让人送去季安房中的那套大红衣裙,沉默了下来。
宴淮猜到了季安那儿一定是套裙装,可他无论如何也得拦下来,当初季安跑到宴府的时候穿的便是大红衣裙,于别人而言可能只是折辱,可于季安而言,那是噩梦。
他着急起来,咳嗽得很凶,气儿都要捣腾不过来了,可他一边咳一边死死抓着被角,额头青筋绷起,嘶声道:“哥,哥!咳咳咳咳…… 平安是真心待我,我不想这样糟蹋他!”
宴洲被他咳得吓了一跳,赶紧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妥协道:“好好,我知道了,我去同爹娘说,让人按平安的身量连夜赶一套新郎的喜服出来便是,你急什么啊。”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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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淮 “病” 得很重了,要靠宴洲和藿香两个人扶着才能立住,几步路走下来便有些吃力,大红地喜服穿在身上也遮掩不住他浑身的病气,没有媒婆司礼,一直伺候宴夫人的婆子掐着时辰喊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宴淮和季安一人执着牵红的一端,对着天地父母叩了头,便算礼成了。
宴夫人和宴二爷坐在堂上受了礼,看着宴淮身侧听话乖巧的季安宴夫人眼圈都是红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宴淮的婚事会这样不伦不类。
宴二爷拉住宴夫人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侧头嘱咐宴洲:“送你弟弟回去休息吧,让管家给下人们散些红喜袋,虽然没有喜宴,可还是该热闹热闹的,你去办。”
宴洲担心地看一眼宴夫人,宴二爷便又说:“没事,你娘这里有我呢,去吧。”
宴洲和藿香将他送过来安顿好便走了,屋子里头只剩下他和季安两个人。
还未入夜,是别的人成亲的时候正是新郎官被宾客灌酒的时候。
宴淮躺在床上,想起来之前宴洲成亲那日,宴洲被家中亲朋好友灌得东倒西歪,险些找不到新房在哪里。
如今他理解了宴洲当时那种心情,是那种得偿所愿的兴奋。
屋子里到处都贴着囍字,被褥是大红的,上头用金丝绣线绣着鸳鸯和 “百年好合” 的字样,只不过没有像当初宴洲成亲时那样再撒上红枣花生,大约是府上的人都知道他没法 “早生贵子” 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像极了每一对新婚小夫妻,羞涩又紧张。
但宴淮其实只是看呆了——季安身上的喜服并不算很妥帖,毕竟是连夜赶制出来的,有些地方能看出来做工并不算讲究,可这并不影响季安穿上之后的效果,大红描金线的腰带勒出一把纤腰,脚上一双厚底绣暗纹的靴子,站在那挺拔又清秀。
紧张的只有季安,在房门关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地,没有出现任何岔子,他竟然真的这样名正言顺地嫁给了少爷。
这场婚事潦草简单,没有喧哗的宾朋满座,也没有爆竹喜乐相迎,可季安还是满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鼓鼓胀胀的,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了云端。
沉默了好一会儿,宴淮才叫了一声:“安安,过来。”
季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了神,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宴淮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正冲着他张开胳膊。
待他走近,宴淮便伸手一拉,紧接着合臂一抱,顺手将床帷一拉,大红的帷帐便落下来,将两个人圈入了床榻之间的这一方小天地。
两个人隔着极近的距离,近得可以听清对方呼吸的动静。
“安安。” 宴淮抱着人,侧躺着和季安面对面,声音放得很低,说,“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同心同德,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季安愣愣地看着宴淮,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书读得少,可这样一段话他却听得懂,少爷在同他念婚书。
心口的鼓胀终于溢出来,季安眼眶酸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喊了一声:“少爷……”
宴淮搂着季安,提醒道:“傻,叫错了。”
季安不明所以地 “啊?” 了一声,宴淮就没绷住,嘴角弯了起来,轻声道:“娘子。”
又说:“夫人。”
他轻轻往季安唇上亲了一口:“以后得改口,喊我相公了。”
他喊一声,季安的耳根便红一分,等最后一句 “相公” 说出来,季安的脸已经红得宛如身上的大红喜服了,他抬起手来将脸遮住,却又偷偷将手指露出来一条缝,悄悄看宴淮。
他这掩耳盗铃地看法看得宴淮心都要化了,不知道这小傻子知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招人,隐晦道:“安安,今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季安只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宴淮的意思,这下连手指间的缝隙都不敢留了,死死捂着脸自欺欺人,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地 “嗯” 了一声。
宴淮一只手将他喜服的腰带解了扔到一边,手顺着衣服的下摆摸进去,最后停在腰窝的位置,一边考虑怎么再把季安养胖一点一边道:“那安安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
这问题季安连答都不敢答了,一声不吭地捂着脸躺在宴淮怀里,却躲都没有躲一下,老老实实地任由宴淮动作,可捂在脸上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已经在轻轻地发抖了。
宴淮的手没有再动,像只是要搂着他没有别的意思,凑过去亲了亲季安的手指尖,将季安抱得更紧了一些,才问:“怕吗?”
四月份的天气还是有些微凉,然而两个人却都出了一层薄汗。
季安脑袋窝在宴淮的颈窝,声音细细小小,答非所问地喊了一声:“相公。”
那些辛弛给季安留下的阴影已经被宴淮慢慢照亮了,这是隐藏在最角落最阴暗的一处,宴淮摸不准辛弛到底做到什么程度,不知道季安是不是被他在性 * 中虐待过,而季安又会不会害怕肌肤相亲,然而此时,季安没有说 “不怕”,一句“相公” 却让宴淮心中的担忧彻底尽数散去。
那些过去的事情,真的已经成为了过去。
宴淮翻身将人压在了身底下,又深又重地吻了下去。
……
……
(不重要有没有都一样)
时辰已经很晚,子时都快要过了,季安的脸被泪糊得一塌糊涂,身上更是一塌糊涂,看得宴淮心头又是一热。
这时辰了,出去打热水都不方便,好在因为他 “病” 着,屋子里一直拿暖水釜放着热水给他喝。
宴淮只披了件喜服的外裳,将热水都倒进盆子里洗了条手巾,囫囵将季安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又将堆在床尾未曾遭殃的喜被盖在季安身上,轻轻亲了一下季安的额角亲了一下:“睡吧。”
季安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眼睛还有些潮红,巴巴地看着宴淮:“少爷呢?”
“叫相公。” 宴淮笑着揉揉他脑袋,说,“我收拾一下。”
哪里有他躺着睡觉少爷收拾打扫的,季安立时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帮忙,然而才翻了个身就发现自己腰酸得根本动不了,可怜兮兮地被宴淮按在了床上:“好好歇着,睡不着就等一会儿,我就来。”
他将人折腾狠了,可仍旧没吃饱,若不是顾及着明日 “新妇” 还要见公婆,他甚至还想来上一遭。
不过季安明显吃不消了,宴淮披着衣服坐在凳子上冷静了一刻,这才随便将自己也擦了一通,把地上散的一地喜服潦草捡起来扔到一旁。
回床上的时候季安已经累得睡过去了,然而他一躺上去,睡梦中的人却自发主动地靠了过来,脑袋往他怀里一钻,睡得更沉了。
第65章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我用我三十多度的体温打出来的都不是冰冷的文字(狗头
虽然宴淮成亲的时候未曾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可前些时日宴家为了寻合适冲喜的人,动静实在闹得太大,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宴家二少爷病了要娶少夫人冲喜,怀着各种各样心思关注这件事情的人是在不在少数,于是如今宴家娶个男人进了门做二少夫人的事情根本遮掩不住。
所以辛弛自然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
大婚那一日,宴淮同季安在新房中被翻红浪恩爱缠绵的时候,辛弛就独自在宴府附近的酒楼喝了一夜的酒。
他到此时才算看明白宴家这些日子声势浩大的动静竟然都是宴淮的设的局,如今季安是有名有份地跟着宴淮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宴淮做到了,于是自此以后他再无机会。
酗酒伤身,辛弛日日买醉,如今身体已经大不如前,酒喝得太烈就会刺激得喉咙难受发痒,止不住想要咳嗽。
他呛咳了几声,又灌下去一杯酒,自嘲地想,宴淮是假病,能将季安娶进家门,如今他是真的病了,可季安大约看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同样得了信的,还有知府府上的那位宠妾。
章华自打上回出去遭了暗算,他同知府的那点情谊就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只他还是狠不下心,知府并非待他无心,甚至从未变心,只是那人心里除了他一个章华,还有许许多多的要紧事,权利,金钱,地位,也都同样重要。
他到底还是让那位主母如了半分心愿,生出来了心魔,一边不停劝自己那人是知府,不可能为他什么都抛弃,一边又不停质问自己此时此刻的境地可是当初爱上那人时的所求所愿。
此时他不知前因,也不知后果,听身边的丫鬟讲完宴家近日来这些事情,只觉得好笑。
宴家那位二公子打着冲喜的名号娶了那个什么季平安,同当初的知府大人让他装作女人将她抬进府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章华立在院中,忽的一抬手,将刚刚长出骨朵的一枝花,掐了。
不止他们两个,宴淮这亲事的动静说小也小,连迎亲队伍都没有,算是悄无声息就将人收到房中了,可到底府上贴了喜字挂了大红灯笼,彰显着娶亲的事实,所以说大也能算大,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城中一时之间又议论纷纷,关注的人渐渐甚至比当初他们张榜寻人冲喜的时候只多不少。
可宴家却没有人顾得上外面这些议论了——宴淮的病真的有了起色。
季安是娶回来冲喜的,实际上没有什么人真的当他是主子,最多也便是平时因为季安老实乖巧对他有些好感的下人同情可怜他罢了。
然而如今宴淮的病竟真的大好了,季安的地位就大不一样了。
其实说是有起色都有些保守了,成亲之前 “病” 得走路都要人扶的人如今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还每日都带着新娶进门的二少夫人去老爷夫人房中伺候吃饭,饭量也渐渐正常了。
宴夫人喜极而泣好几次,但到底宴淮之前有过好转又忽然恶化的情况,一家人的高兴中又夹杂着了点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工夫去管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但宴淮的病再没有反复的迹象,五月初的时候,已经奇迹般地彻底好了。
为此宴家给城外的寺庙又捐赠了一大笔香火钱,然而这一次住持却没有要,让宴夫人将银钱尽数买成了米面,散给了周围的穷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