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宴二爷做主,又添了义诊,请了之前被宴淮的病折磨得够呛的两位大夫坐诊,他们出银子,免费给穷苦人家看病。
城中那些议论声顿时风向就有了变化,之前看笑话的一大波人忽然一块转了口风,啧啧称奇地说神佛显灵,城外寺庙的主持师父果然有神通,又说宴府人心肠好,宴家二少爷的病能好起来,是积德行善的福报。
而宴家府上,不知道从谁那起的头,“二少夫人” 的名头不叫了,开始叫季安 “小贵人”。
刚做了一个月 “二少夫人” 的季安到现在还没法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第一回 被人当面称呼 “小贵人” 是在后厨,他去给宴夫人端当天的补汤,厨娘帮他把食盒整理好,笑着说:“小贵人还是别亲自动手做这些事了,有我们呢!”
季安当时就脸一红,小声说 “叫我平安就行的”,然后拎着食盒一路小跑地溜了。
宴淮装了整两个月的病,身子骨都躺僵了,如今终于可以下地溜达做个正常人,就算计着去外头逛一逛。
然而季安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宴淮在院里找了一圈,没人见过他家 “二少夫人”,最后还是藿香从外头回来,说:“平安去给夫人送补汤了。”
宴淮这才想起来,季安自打知道自己为了娶他装病骗人之后就心疼宴夫人心疼得不得了,到如今这送补汤的事儿也没落下。
他选的夫人就是好,宜室宜家,知冷知热。
他嘴角挂了个笑,看的藿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分外没规矩地说:“少爷,你再这样笑回头要穿帮了。”
宴淮瞟他一眼,从桌子上拿了只枇杷吃,对藿香说:“去把你二少夫人找回来,我们出去转转。”
藿香往桌子上一趴,装死:“少爷,为了帮你在外头造声势,我那点儿私房钱都垫进去啦,我不出去,出去也没银子买东西了。”
这给他惯得,简直无法无天了。
宴淮照着这猴精的小厮屁股就踹了一脚,道:“起来,谁教你的这样没规矩。”
藿香捂着屁股跳起来,一脸的敢怒不敢言,然而宴淮从怀中一摸,将一张地契拍在了他脸上:“替你爷办点事还叽叽歪歪,地契和身契都拿去吧,娶了人家姑娘就好好过日子,在药铺做事也上点心,知不知道?”
藿香瞪直了眼睛,本来还在装委屈,这下彻底不装了,嘴角直朝着耳朵根咧,将心花怒放几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将两张纸契收进怀里,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给宴淮磕了个响头,动静大得宴淮心头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说:“我这就去请二少夫人回来!”
宴淮在后头看着藿香那点燃的爆竹一样蹿出去的身影,笑着骂了一句:“猴儿崽子。”
第66章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五月底,马上就快宴淮生辰。
他已经彻彻底底大好了,宴夫人喜上眉梢,连儿子娶了个男妻的糟心都清减不少,毕竟季安如今每日在她跟前,又是送汤又是揉肩的,算起来比亲生儿子还孝顺不少。
她娶个名门大户的儿媳妇回来,面子是风光好看的,可人却断不会如此可心。
宴夫人如今早就把城郊寺院那位住持师父奉为神仙了,念着那一句 “勿生执念” 翻来覆去地琢磨,终于彻底默认了季安二少夫人的地位。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气,宴淮将陪了他娘半个时辰的人亲自捉拿回院,一进门就将人锁进了怀里教训:“娘子如今惯会巴结爹娘,连我这个做相公的都不放在眼里了!”
季安被他强词夺理说得一呆,紧接着发现宴淮这样搂着他又脸一红,结结巴巴辩解都不会了,只好老老实实给人欺负:“放,放的。”
宴淮绷着笑,又说:“那亲一下。”
房门是锁着的,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季安小可怜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屈从他的恶霸相公,扬起脸在宴淮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然而还没来得及挪开,就被宴淮扣着后脑勺一口咬在了唇上。
被压在床榻上的时候季安吓得直哆嗦,自打上一回他们出去闲逛宴淮不知道哪里弄了一个小白瓷罐回来,在床上就越发的凶,才多半月时间过去,小白瓷罐里头的软膏就用了一大半。
季安被亲得迷迷瞪瞪,抖着腰小声求:“少爷…… 不行了,我受不住了。”
宴淮开始解他裤带,季安又抖了一抖,小声央求:“相公……”
等裤子扒了,季安眼泪都掉下来了,宴淮才伸手一拿床边另外一样小罐罐,道:“别乱动,昨儿闹得凶了,我给你擦点药。”
季安闻着了一点药味,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宴淮的指尖沾着药膏碰他那儿,他又羞得脸都红了,听见宴淮又说:“还有,受不住了还敢叫相公,你这叫恃宠而骄。”
季安哪里会什么恃宠而骄,可也只能老老实实顶了罪名,他现在羞得快冒烟了,哪里还有心思还嘴。
宴淮擦完药欺负完人,往季安被他弄得都是印子的屁股蛋上亲了一口,帮人穿好衣裤,这才问:“那儿难受么?”
季安缩在宴淮怀里坐着,红着脸摇了摇脑袋。
这些时日季安总算是又胖回来了一点,偏生那点儿肉全往对的地方长,腰不见粗脸不见圆,只小屁股饱满了一圈,宴淮前一夜没忍住多弄了一回,想着早上得去配了药来给人擦上免得难受,结果药配好了,回屋一看,人不见影了。
宴淮揉揉他耳尖,又说:“让你多睡会儿也不听话,娘很喜欢你,不用总这样小心翼翼。”
季安伸手搂住了宴淮的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爹娘死了,我…… 我就想好好孝顺老爷夫人。”
宴淮被他说得一愣,连他都没想到季安还存着这样一份心,半晌叹了口气,将季安搂得更紧一些,说:“好。”
又说:“隔几日我生辰的时候,嫂嫂也要来,连带一一和那对龙凤胎的小侄子小侄女,咱们家人多,你不能只想着孝顺爹娘,还得想想怎么做个好婶婶呢。”
季安想起来活蹦乱跳的宴柏就有些心软,仰着脑袋问宴淮:“要给他们准备见面礼吗?”
宴淮 “嗯” 一声,说:“你好好养养,下午带你出去转转,顺便做几件新衣裳。爹娘说要办个生辰宴,请了许多人,宴家的小贵人可是要体体面面的。”
毕竟他们没有喜宴,这一回的生辰宴,他是要给季安正名的。
季安不太会给小孩子挑礼物,脑袋里想到的第一个选择就是长命锁。
只可惜宴家的孩子,刚出生就得了好几对,宴二爷和宴夫人这做爷爷奶奶的一早就备了,宴淮他大伯那一房送过来的,还有沈周怡娘家人送过来的,季安根本排不上号,最后还是宴淮给他出主意,一人送一对虎头鞋。
季安在裁缝铺子里头看见了样品就心动得够呛,立即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这个 “婶婶” 当得相当靠谱,极其上心地给店家提要求:“面料要舒服,款式要新,做工要细,小孩子喜动,穿脱都要方便……”
另一头宴淮拎了块面料来在他身遭比划了一下,笑着打断他的话,对店家说:“一会儿也给他量一下,做几套衣服出来,过几日我一并来拿。”
那料子是新进上来的货,料子相当漂亮,当然价格也相当漂亮。
这可就是一笔大单,老板高兴极了,连连夸宴淮有眼光,又恭请季安上楼,到雅座去量尺寸。
他往上走,迎面走下来个一位夫人,季安看着有些面熟便多看了几眼,这才认出来是之前的时候曾经被他们的马车撞过的那位夫人。
章华是来拿他定的衣服的,这种事本是差遣府上下人走一遭的事情,可今日知府休沐在府,他不想和知府相对两无言地尴尬,随意找了这个借口出来了。
他认得季安,当初撞见宴淮同季安的事情时就多瞧过这个下一个他好几眼,如今再一看带他上楼的店小二,心下了然——要给男子做女子的服饰,也就只能是这家店了。
宴淮本还在给季安挑衣裳料子,余光一扫,瞧见知府府上那位章夫人目光落在季安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上前了一步,冲章华施了一礼算是打招呼,然后不动声色地护住季安上楼去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块布料,念念叨叨:“喜欢哪个?这料子透气软和,给你做一套夏天的褂子怎么样?”
那块料子很是雅素,颜色花纹都是上等,只是拿来做女子的裙装未免有些单薄,何况是给一个刚刚新婚的 “小娘子”。
章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楼下立了一会儿,忽然又反悔折了回去,到刚刚他坐着休息的雅间里头,又要了一壶茶来。
跟着他的丫鬟不知道今日夫人又怎么了,可也不敢多说话,战战兢兢地瞄窗户外头,生怕又遇上之前那样的事情。
章华瞧见了,没忍住 “噗嗤” 一口将茶喷了出来,他仿佛是看了什么笑话一样,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连跟着的丫鬟都看明白了,那个人护不住他,偏生他还自欺欺人。
丫鬟见他难受也跟着红了眼圈,将手里的手帕递过去,小声劝:“夫人早就该哭一哭的,您哭吧,我去给您守着门。”
然而章华一抹眼泪,嘴硬道:“我哭什么,风大,沙子迷了眼罢了。”
他复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那茶水又苦又涩,直接苦进了他心里,然而章华还是将那一盏茶尽数喝了,对丫鬟道:“去问问,宴家那位夫人订了什么款式的衣服,原样儿的,也给我订一身。”
第67章
作者有话说:叮咚,又有人失去了他的大美人老婆。 今天写得有点急,请各位老板不吝于帮我捉虫~ 先鞠躬!
裁缝铺子的老板是知道章华的身份的,自打章华嫁入知府府上,开始以女子身份示人,他的衣裳就全都出自这一家之手。
丫鬟出去传了章华的话,不一会儿店老板就自己跑进来了。
外人不知如今知府与章华之间的种种,只知这是知府最宠的人,万万不敢得罪,说话都拿着小心,那店老板额头都是汗,字字斟酌道:“夫人,刚刚那位小贵人订的,订的是男子的衣裳,您……”
他偷瞄一眼章华的神情,摸不准这一位的心思,额头汗更多:“您怕是要重新量个尺寸。”
这事儿出乎章华的意料了,他端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笑了:“那就罢了,我穿不得。”
他立起来要走,然而忽然又反悔了:“不过也好,你且先出去,我一会儿来量。”
老板顶着汗涔涔的脑门退出去,丫鬟替章华关好门,不太明白章华的意思,犹豫道:“夫人…… 您……”
章华将人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才问:“阿樱,你跟着我…… 五年了吧?”
阿樱摇摇头,说:“六年了,我正月里到夫人身边的,这会儿六年多了。”
章华 “嗯” 一声,又问:“那若是我不想在这府上待着了,你是打算跟着我,还是留下?”
这话听得阿樱一惊:“夫人,你…… 你……”
“叫我公子吧。” 这么多年章华第一回 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又说,“我做了这么多年夫人,他倒是也放心,留一个女子在我跟前伺候着…… 只是阿樱,我到底是男人,你跟着我大概并不方便,所以我不强留你,不跟着我的话,我就先替你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阿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她自己的去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慌得说话颠三倒四:“夫人在说什么话,夫人不在府上能去哪里啊?夫人……”
她看见章华的神情,嘴上一顿,改口道:“公子,公子这些日子心里有气,奴婢知道,可老爷待你是好的,奴婢,奴婢…… 公子跟老爷讲……”
章华见她吓成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是带不走这个知心人了。
倒也好,一个女子带在他这个断袖身侧实在麻烦,他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该无牵无挂。
章华将人虚扶了起来,道:“他待我好我自然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好…… 我原也是这样劝自己的,可你看,老天爷都看不过我这样骗自己了,让他们在我跟前走一遭,明明白白告诉我不是做不到的,不做而已。”
他一向很难这样为难自己,不然这些年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可如今他只能艳羡地望一眼刚刚季安站过的地方,绝望又解脱地将自己曾经替那人找好的无数理由通通推翻。
——情不够深重罢了。
然而阿樱不懂,只知道哭着劝他不要想不开,章华便不再与她多说,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觉得哪家好,我明日给你准备嫁妆。”
然后他不再管身后哭哭啼啼的小丫鬟,留下一句 “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先回去” 便推门出去,量了身量尺寸,又仍旧觉得急迫,直接问了是否有身量差不太多已经做好的成品,加钱将别人的衣服给买了去。
从店铺门口走出的那一刹那,章华只觉得自己迎来了最明媚的一个春天。
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他都快忘了当初自己也曾洒脱明朗。
他还未知前路都有什么等着他,可他见过了宴淮与季安,就真的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不过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有人跑过来,喊他:“公子!”
阿樱一脸的泪还没擦,跑得很急,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哭着说:“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嫁人,我伺候公子一辈子……”
章华嘴角露出来了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