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极少数的魔拥有天赋,是高阶魔物,比如说大长老。
比如说他。
但人不一样。
从呱呱落地蹒跚学步开始,到最后能开天辟地荡平魔渊,人虽然弱小,却有着无限可能。
所以人和魔是不一样的。
当然大长老教导他的时候,并不是这么说的,他的意思是他作为高阶魔物可以少很多修炼的时间,早点打入人类内部就能早日一统三界。
肖默望着天边一轮弯月。
他才不想一统三界。
不过如果师尊想的话,他可以帮忙一下。
但师尊大概也是不想的。
他知道师尊想开辟那荒山,要在山顶上建个亭子俯瞰大地,要在山脚下搞几处商铺赚钱。
他也想。
他想每天给师尊做早饭,一边钓鱼一边等师尊起床。
他想每天围着师尊转,听他今天规划这里要建个菜园,明天幻想自己赚成了三界最富有的人。
他想每天听看师尊打坐,再懒洋洋地过来教他练剑,练不成也没事,师尊会傻呵呵地笑笑,说就当是饭后锻炼了。
天天锻炼身体棒棒。
师尊老这么说话,语气里带着无意识的撒娇,总要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然后再搓揉他的脑袋,把他原本就乱翘的头发搞得更乱。
他就是这么没追求的魔物。
每回,师尊和他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先给种的花花草草浇水,再叉着腰看着夕阳,和他东拉西扯的时候,他就会莫名觉得,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并且他还觉得,这场景一定不是他第一次见,因为每每陆饮溪这么做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碰碰对方,确认对方是真实存在以后,才大舒一口气。
他总觉得,上辈子他和师尊可能是对恋人,他没做好什么,把人给弄丢了。
这辈子才会这么珍惜这样平淡的时光。
所以,这次一定不能把师尊弄丢了。
肖默定了定神,刚准备回头,却听水面上传来一阵划桨声。
原本他只是下意识回头,全身上下却有了一阵不自觉的战栗。
那是种冰凉凉的,雪落的感觉。
是师尊的那把剑给他的震慑感。
他迅速冲向已经离港的船只,脚下一踮便飞身上了船,推开撑船的店家,便往船舱内去。
啊做什么!
船舱里竟全是姑娘,三两成群,少说也有七八个人,见肖默这般莽撞地冲进来,全都遮着脸往后躲。
可肖默压根就不吃这套。
他对女子没兴趣,从小到大他看狐狸精早就看腻了。
找人。
少年径直往里面走去,惹得里头的姑娘们全都惊叫连连,却无一人敢阻挠他的脚步。
肖默眯着眼,伸手向前去,他总觉得这船舱长得蹊跷,刚才他从外面看时,和这会儿看见内里比较,似乎是短了一截。
鹿鸣剑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肖默的手摁在自己的剑上,碰着那隔板。
师尊
嘘,睡吧。
眼前那晕倒在地的人的确是师尊没错,对方还化了精致的妆,看着像个姑娘,又比那些胭脂俗粉要好看太多。
可眼前又冒出一个和师尊长得三四分像的女人,他没防住,脸上被人洒了一脸的粉末。
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失去了意识。
霜落踢了脚眼前的少年,巧笑倩兮:我家宝宝真能耐,出去一趟,又能找几个男娃娃给他卖命。
外面的姑娘们大气不敢出一下,她们都不清楚状况,最开始霜落告诉她们的,只是要去那定阳阁做一次上好的买卖。
只是里面那个人是怎么回事?霜落姐姐这话的意思是有孩子了吗?
看什么看?
霜落的眼里露着阴狠,扫过那几个女孩子,大家惊恐地抱作一团,却见对方的脸又柔和了下来。
好啦,大家都开心一点,我们这次去定阳阁,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要露出这丧脸来。
霜落姐姐,这这男人怎么办?
有个胆大的出了声,霜落看过去时,她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霜落踢了踢肖默的脑袋:扔了沉江。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撑船的人给解决了。
肖默刚掉进水里,便醒了过来,身子一翻,就抓上了那船。
什么玩意儿,还挺呛鼻的,这女人竟然是霜落,这就是师尊说的要找的女人么?
那女人一股邪气,而且手里竟是拿着师尊的鹿鸣剑,鹿鸣剑专对魔物,让他不好轻举妄动。
不过,他们俩长得真像。
肖默脑子里想到陆饮溪穿着花魁的服装,被人牵着,面无表情地游街,看到他的时候,又笑得很甜招招手。
船慢悠悠地往前走,夜色太浓,看不见后面拖着的两道长长的鼻血血迹。
作者有话说:
昨天竟然忘记发了!
第22章 幻境
船行了很久,久到肖默都快在水里漂睡着了,才靠岸。
肖默本想先一步上岸,却不想岸上早已有车马等在了那里。
下船时,接应的人开口问话:今日来得有些迟了。
船今天撑得慢,霜落冷冷地瞥了眼撑船人,像在看无生命的物件一样,但,今天是个好日子,阁主在等我了吗?
接头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很快掩饰过去回答道:在的,阁主已经等候霜落小姐多时了。
肖默自另一边浮出水面,看着霜落。
和师尊长得像的人果真是好看,这会儿如少女般笑得像糖似的甜,和最开始他遇到的那副老巫婆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那阁主,多半是霜落的心上人吧。
肖默不懂这人间的儿女情长,只觉得那女人有些可怜。
生在花柳巷,却心有所属,想必又是一段无法被成全的爱情。
就和他对师尊的爱恋一样。
少年抹抹鼻血,压下心头那一阵悲怆,看着接头人将陆饮溪抱进了位于中间的那辆马车上,霜落坐在最前头的那辆里,跟着的那几个姑娘在最后。
肖默左右估摸了下,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师尊尚未清醒过来,他没什么实战经验,不敢保证自己和修仙者对上能全身而退。
再说,他若是不小心打死了几个人,师尊收个魔物做弟子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他不能给师尊抹黑。
只要他们不伤师尊一根毫发,他就先按兵不动。
于是他屏住呼吸,攀上了最后一架马车,不小的晃动让本就紧张的女孩们又叫做一团,却很快被欢声笑语打发过去了。
肖默听着她们说笑着,望着那黑雾缭绕的远山,只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其上。
他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也知道,一般修仙的地方都筑于灵力充盈的地方,比如说灵虚仙境这样盛产灵石宝器之处,才能以其为中心,围绕一圈修仙门派,饶是像他们之前呆的那座荒山,也多少沾点,像是景弘深所在的无上宗,更是造在了灵虚仙境连绵而出的山脉之上,哪怕不需要潜心修炼,灵根好一点的,整天睡大觉修为都能有一定提升。
那花街是被河流隔开来的陆地,自然接不到灵力,但胜在环水,风景算是有情调,眼前这地方就奇怪了,不说是建在怪石嶙峋上,这会儿马车已经上了峭壁,车里的姑娘们不约而同地闭了嘴,这浓雾更像是一道屏障,将里外隔了开来。
难道说,是哪个不入流的门派?还是说,修歪门邪道的地方?
霜落怎么会带师尊来这里?
前面的楼阁逐渐现出了轮廓,肖默眯着眼,看见上书三个大字。
定阳阁。
真是讽刺。
这阳光找不到的地方,何来定阳。
肖默悄然摸上自己的剑,定了定身型。
他听景弘深说过这个门派,在无上宗之前,修仙界最叱咤风云的人物,都是出自于定阳阁。
尤其是这一代阁主,陈永望,少时出名,被定阳阁上一辈最德高望重的仙尊收入名下,十五岁就代表定阳阁独当一面参与过那场仙魔混战,三十岁时与大魔王的战斗至今流传民间,大魔王因此多年沉寂,再没有出来过。
当时肖默听这段的时候还想过,魔域的人都叫他小魔王,他是不是和大魔王有点关系。
但他爹是大长老,应该是儿时不太听从管教,像个混世小魔王一样,大家就这么叫他了吧。
不然魔域的人也太懒了,大魔王的儿子就得叫小魔王了吗?大长老的儿子岂不得叫小长老?那二长老三长老呢,叫小二长老小三长老?
听着就很奇怪吧?
马车在主阁前缓缓停了,霜落先一步下了马车,将鹿鸣剑交给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因为离得远,肖默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
那人抚摸着鹿鸣剑,甚至将脸都靠了上去,让肖默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感觉,像是拿回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那明明是师尊的剑。
中间那辆马车迟迟未动,倒是他身下这辆马车中的姑娘们先行下了车。
这儿就是定阳阁吗?
好大啊
原来修仙的地方长这样吗?
不觉得这里有点儿阴冷吗?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悄声说着话,那边轮椅上的人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刚好,试试剑。
那声音,像是火里淬过一样,难听而沙哑,如同垂垂暮已的老人。
下一秒,剑光一闪,剑气直冲站得离他最近的姑娘而去。
肖默在这刹那翻下马车,将那一击结结实实地挡了回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当。
啊
姑娘们吓做了一团,纷纷往后退去,可后面却早已没了路,只剩下了悬崖峭壁。
霜落,你还带了男人进来?
霜落假装惊讶地捂了捂嘴巴,看向肖默:你竟然没死,那药少说也能毒死十个未结丹的修仙者,你死不了女人抄起了那把弯月大刀,眼里闪着精光,那就是个魔物了,哈哈哈,真好,我家宝宝还给我送个魔物来。
肖默只看见女人衣袂飘起,下一秒就不见了人影,刀风从他身后而起,他狼狈地躲开,再趁着翻身的间隙捏诀,手里那把剑霎时间化出数个影子,一齐朝霜落射去。
霜落丝毫不怕,她略微蹲下,闭着眼睛,甚至没用自己那把刀,手往空气中一探。
肖默的剑竟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手里。
没人教过你,这修仙人的方法,和魔是不通用的吗?
她缓缓睁开眼,那少年人却早已不在她眼前。
什唔!
肖默自上而下,赤手空拳将她抡个半死,半点对女性的手下留情都没有,得亏霜落那身金丝软甲够结实,一条命倒还是吊着。
这个用着,是不太趁手。
肖默从地上建起那把才在他身边不出半月的剑,还是拳头最经用。
地上人已经没了还手之力,肖默站起来,拍拍屁股,朝师尊的马车走去。
呵呵。
那声沧桑的笑自他身后而起,一股异香缭绕在他鼻尖,肖默下意识地拿手挡了挡。
太阳好大。
肖默眯着眼,桃花瓣落在他脑袋上,被人轻轻摘去了。
陆饮溪撑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让你练功,怎么在树下睡着了?快点起来,饭点到了,为师要饿死了。
肖默有些懵地站起身来,捏了捏手,只捏到一地的嫩粉花瓣。
他好像,忘记了一点什么。
是什么呢?
肖默,你在做什么啊,快来
师尊在前院叫他,脑袋上还戴着一个斗笠,过长的袖子被他卷了起来,露出细细白白的胳膊来。
来了,师尊。
他没再多想,便向山下跑去。
作者有话说:
魔的身体素质比较变态啦,肖默进入幻境了,小陆危??
第23章 师尊,我想要你
想什么呢,今天总是发呆?
陆饮溪拿筷子末端戳戳肖默的脸,让少年把心神拉回来。
肖默又扒了两口饭吃。
实际上他尝不出饭的味道来,也尝不出菜的好坏来,但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吃的,陆饮溪都会吃得很香,看他吃饭就会觉得饿。
说起来,师尊应该也是辟谷的人,对普通的吃食没有需求,也不该会有很大欲望,他曾经问过缘由,师尊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想这样而已。
肖默陆饮溪扯着他的脸往两边拉,脸在他面前被无限放大,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脸,今天到底怎么了?
肖默由着陆饮溪折腾,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开口: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什么梦?
梦到师尊还有个徒弟。
还有个?长什么样?有你厉害么?
陆饮溪歪着脑袋逗他,哪怕知道是不真实的,肖默却还是吃起醋来:师尊这么想要别的弟子么?
眼前人挥挥手:怎么会,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肖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饮溪,好半天才开了口:好像现在才在做梦一样。
陆饮溪转过身来就掐了掐他的大腿,他虽然吃痛缩了一下,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对方凉凉地道:完了,真在做梦呢。
他想了想,弯着腰,喊了声哎呦。
果然见陆饮溪吃吃地笑了起来。
师尊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笑个不停,然后顺势靠在他肩膀上喘气。
呵出来的气暖和和的,扑在他耳后,他觉得痒,又不敢挠,怕一挠,就没得痒了。
心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然后呢,就梦到了我还有一个徒弟么?你没和他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