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边,庄宴站也站不稳。于是陈厄拉开车门,像对付小孩一样把他塞进去。
408本来在前面负责驾驶,也回头问了一句:怎么了,小宴?
庄宴摇摇头,细白修长的脖颈微微向前弯折。
陈厄从另一边进去,简短地对408下令:开车,回家。
悬浮车开始行驶。陈厄抽了几张纸,递给庄宴。庄宴没动,也没吭声。
他性格温和不带刺,骨子里却遗传了父母的坚定强大。人生里经历了这么大的挫折,今天还是第一次哭。
流泪也安安静静的。
陈厄碰了一下Omega的眼角。
温热的水沾在手上,他压抑着焦躁问:庄宴,是那帮人让你不高兴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庄宴才缓缓地,把纸巾接过来。只是攥在手心,没更多的动作。
陈厄看着他的发心,语气平淡冷酷: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回头让408查名单,我安排人,把那群学生处理一下。
Alpha硬邦邦的,不会安慰人。直到车驶入少将宅,庄宴依旧静默地流泪。
陈厄叹了口气,先下车,像之前一样把喝醉的少年抱下来。庄宴在他怀里,很轻地挣扎了一下,又被按回去。
上楼的脚步也稳,他把庄宴带到三楼,放在床边。
过了很久,庄宴才勉强仰起脸。他眼角哭红了,肿得厉害。
陈厄转身去洗手间,用热水浸湿洗脸巾。然后弯腰,笨手笨脚地帮庄宴擦脸上的痕迹。
半晌,庄宴哽咽着说:对不起。
嗯?
庄宴呼吸还颤着,但眼泪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他抬眼:我我以后不哭了。
陈厄又嗯了一声。
灯光是暖黄色的。落地窗外的丁香树上,挂着半轮霜白的月亮。
陈厄脸色不好,但动作却很温和。
庄宴想,或许他也没明洲形容的,那么厌恶自己。
借着还没散去的醉意,庄宴伸手抓住Alpha的袖口。
陈厄顿了顿,睫毛低垂地看着他。
庄宴说:我其实,不是在讨好你。
陈厄瞳仁很黑,唇角稍稍抿着,向下弯。
就算借着酒意,庄宴依然控制不住地觉得难过与慌乱。
房间里很静,陈厄忽然蒙住他的眼睛,热度落下来。
几乎像是被磕到嘴,庄宴疼得脸都皱了。Alpha这才意识到应该放轻一点,笨拙而生疏地碾过去。
只不过很短的一瞬。
但那确实算亲吻。
还没反应过来,庄宴又被推开。
陈厄恶狠狠地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移开目光。
他嗓音沙哑:行了,庄宴,是我在讨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笨蛋初恋(。)
第32章 过敏
陈厄目光落在别的地方。
失态不过几秒,他习惯了克制与忍耐,慢慢的,眉眼间的神色又冷淡下来。
刚刚的亲吻混着酒味和奶味,当时陈厄就知道了,庄宴今天究竟喝了有多少,稍微碰一下就能尝出来。
他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你自己休息一晚上,明天起来,就把这些事情忘了。至于那些不三不四的学生,有我来处理。
打算转身走出房间,却发现自己衣服还被捏在庄宴手中。
陈厄皱着眉,扯了一下。眼睛发红的Omega不仅没放,反而用力连得指甲盖都开始泛白。
陈厄,我不想忘。
十八岁的漂亮少年,脸上带着一种干净的天真。
庄宴眼眸湿漉漉的,介于要哭和忍着没哭之间。
陈厄沉默半秒,说:也行。
单薄的勇气与冲动在庄宴胸腔里,随着心跳的频率,乱七八糟地发酵。
庄宴说:我其实是想追你。
还想再多说几句,但酒后脑子转得慢,反应也迟缓,半天想不出来。
又怕陈厄不高兴,想走。庄宴低下头,忍着眼眶的酸涩,继续揪着对方的衣袖。
他听到陈厄又叹了口气,还算温和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你醉傻了吧?
都被亲过一次,还醉意盎然地说要追自己。
庄宴轻轻说:我没傻。
说完就又被亲了,陈厄半蹲半跪地吻过来,动作跟之前一样生疏笨拙。
很多事情就算不说出口,也很难藏得住,比如今天其实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Omega。
比如他喜欢庄宴。
因为之前从没得到过回应,所以现在就算分不清是真话还是醉话,也尽量把动作放得和缓。
那你追。
庄宴还抓着他不放。
陈厄,你不要讨厌我。
也别笑话我,小醉鬼说得很慢,我在追Alpha方面,没什么经验。
陈厄垂下眼眸。
他说:嗯。
于是庄宴脊背也放松下来,仿佛完成了一件计划已久的,特别了不起的事。
Omega的信息素都偏甜,庄宴身上有很淡的丹桂香。他揪着陈厄的衣服,所以陈厄也没走。
窗外的丁香树被风吹响,一阵温柔的沙沙声。
安静了一会儿,Alpha低头说:行了,庄宴,放开吧。
庄宴用力摇头。
暖黄的灯光下,陈厄皱着眉,移开脸。
庄宴醉归醉,现在倒微妙地敏锐起来。他问:你是不是过敏了?
陈厄没吭声。
他还是别着脸,不肯让庄宴看。
庄宴仰着脸,摇摇晃晃地要下床。今天跟明洲拼的全都是掺牛奶的鸡尾酒,陈厄肯定要过敏。
可是酒精本身让人行动不稳,而且Omega的力气就这么大。
陈厄用外套蒙住庄宴的脑袋,把他往自己胸膛上一按,庄宴就挣扎不开了。
庄宴声音被蒙在布料里,听起来闷闷的:我去帮你拿药。
这里没药。陈厄说。
让408帮你去买。
陈厄半天没动,庄宴只好隔着外套,不高兴地戳他。
Alpha声音低哑:别闹,庄宴,很难看。
就算是间接接触,过敏反应也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消退。
庄宴闷声闷气地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喝牛奶了。
他忽然意识到,陈厄家的冰箱里,确实常年准备着鲜牛奶。
如果晚上在这儿借宿,第二天早晨起来,408就会帮忙热来当早餐。
难道这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吗?
心跳又慌了起来,庄宴甚至能嗅出外套上残留的,Alpha霸道强硬的信息素的气息。
幸好整张脸都被遮住,不然,他现在脸红眼睛肿的模样,一定特别狼狈。
于是就这样安静了很久。
直到陈厄终于把外套放下来,丢在一旁的椅子上。
Alpha脸上看起来还是有些红,但至少不再浮肿。垂眸看着庄宴的时候,眼窝有些深,一看就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
语气里倒没什么不耐烦,他问:还难过吗?
酒意逐渐退去,庄宴垂着眼睛摇头。
陈厄说:早点休息。
话说完,就转身要走。那么宽敞的房间,陈厄没几步就来到门边。
庄宴仰起脸,认真地说:晚安,明天见。
陈厄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顿了顿。
嗯。
门关好之后,庄宴磨磨蹭蹭地去洗漱。
洗完一个澡,人也稍微清醒了一点点。其实时间还不算太晚,少年打开光脑的屏幕,慢慢地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
陈厄。
短短两个音节,平舌向上,接着是干净利落的去声。
长相英俊,但因为手上沾了太多血,煞气重。对不熟悉的人而言,性格也不算温和讨喜。
要冒着被刺伤的风险,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靠近。
才发现陈厄的指尖其实很烫,亲吻的时候,呼吸也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庄宴翻了半个身,用手背遮住自己的酸涩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流沙上,缓慢地往下陷落。
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鼓噪心情堆积在胸口,庄宴打开跟秦和瑜的对话框,看到舍友之前给自己留的话
他们说你被陈厄带走了。
没事吧小宴,有空了就报一声平安。
宣云也很担心你。
庄宴慢慢打字:我没事,今晚不回宿舍了,这边房间很多。
秦和瑜状态变成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一行字弹出来。
那你注意安全
庄宴:很安全的。
秦和瑜:。
庄宴咬着指甲,继续输入道:啊对,还有,我告白了。
秦和瑜:!
他怎么说?
庄宴脸颊滚烫,指尖悬在空中。
就算是面对非常亲密的朋友,今晚发生的许多细节,他也完全无法说出口。
比如最初磕得很疼,第二次就变得强硬而缠绵的亲吻。
他少年期的初恋并不是一场没有回应的独角戏。
庄宴慢慢地打字:他说,那你追。
另一头,没有读心术的小秦同学,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面对庄宴的告白,陈厄,一个堂堂的Alpha,反应竟然是,那你追。
事情看起来不对劲啊喂!
他冷静地说:庄宴,你是不是太醉了?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想。
庄宴又发来一句:睡不着,开心。
秦和瑜差点一口气没回上来。
考虑到酒精会降低人智商,他耐心地哄:嗯嗯,你开心就好。快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庄宴发来小海豹满地打滚的表情包。
秦和瑜立刻回复一张猫咪打呵欠睡觉。
像小学生一样的幼稚对话终于结束了。
庄宴蒙头缩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崭新柔软的被子,也许是刚被晒过不久,上面全是阳光的气息。
庄宴性格虽然温和不带刺,但骨子里就不是童话中,住在高塔上等着被人拯救的公主。
被纵容着宠大的小少年,爱恨都来得简单而又直白。只要陈厄愿意对他好,那他也对陈厄好。
他要给喜欢的人坦荡纯粹的真心。
还有热烈放纵的追求。
翻来覆去地想了不知道多久,深夜,庄宴才不知不觉睡着。
凌晨四点。
陈厄与边防军和研究所,开了一个跨时区的会。
俘虏和相关样品已经在早些的时候送去研究所,但现在会上,研究所说,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出结果。
边防军没敢吭声。
陈厄先气得笑了。
我知道科研需要时间,他沉声说,但当初你们需要样品,边防军一点也没拖延,拼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东西和实验对象一起抢了回来。到你们手上就得多等三个月,这合理吗?
深夜,隔音良好的会议室里没有别的声音。
研究所的代表叹了口气,他说:我们多安排人手,最快也需要两个半月。
我只能给你们两个月。
这太难了。
陈厄态度强硬:沈院士,最多再等两个月。研究所还需要什么的话,就直接说,一切由军方负责。总之两个月内,必须得有进展。
会议就在这样僵硬的气氛中结束。
陈厄静了一会儿,收敛煞气,放轻脚步上楼。
408在墙角充电。隔壁没有庄宴的动静,他也许已经睡熟了。
Alpha捏捏鼻梁,不出声地转身,走进自己房里。
卧室还维持着搬进来时的模样,他根本没来得及在这儿睡几次,家具和床都显得很新。
只是床头多了一副相框。
里面装着庄宴的画。
毕竟是学建筑的,庄宴把平房、矮树与河都画得很漂亮,线条流畅,透视处理得熟练而利落。
但是仔细观察天上的烟花,却能找出很浅的擦擦改改的痕迹,落笔也没那么稳。
可以看出来,当初画画的人,是真的努力过了。
陈厄瞟了一眼画,没出声。
被忙碌的工作强行压抑下去的情绪,又重新在心口鼓噪。
忽然想起少时的往事,谢如芸严厉地训斥自己:陈厄,你退什么退?我告诉你,这世界就是这样,你不去抢,那就什么都没有。
所以这些年下来,他的地位是抢的,资源也是抢的。人活着,无非拼尽全力往上爬。
Omega也是一样,他曾经想过无数种把庄宴抢过来的情形。
却惟独没有这样一种。
脸颊被酒精染红,眼睛里有小星星的漂亮少年,带着黏糊的语调说:陈厄,你不要讨厌我。
那时他心脏被撞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才是醉傻了的那个人。
第二天庄宴醒得很早,脑袋有点重,还残留着宿醉后无精打采的感觉。
他穿着睡衣下楼,却发现陈厄早就已经醒了。并且穿着打扮整齐,是要出门的模样。
今天陈厄穿着方便作战的军装,袖口束紧,上衣扎进腰带。
腰间配枪,整个人都被衣服衬得挺拔修长。
见到庄宴,陈厄只略略点了一下头。
庄宴:早安。
他眼下有点黑眼圈,但笑得很漂亮,眼睛弯弯的。
陈厄嗯了一声,坐下来,要换皮靴。
庄宴头发微乱,很乖地走到门边,靠着墙看陈厄。
陈厄不习惯被看,抬头指了一下饭厅的方向: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