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连时间也对得上。
陈厄眼眸黑沉,继续说:
量子生命在一定范围内能够感知彼此,我已经要求沈院士选择一个安全可控制的俘虏,送来中央星。假如它在这边,那就能第一时间捉住。
庄晋咬牙:行,俘虏什么时候到?我这就去跟其他部门协调,确保一切行动顺利。
过几天就到。
可以,我安排人等着,随时行动。
事情都交代完了,庄晋合起光脑,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等下还要回国防部,有别的工作要做。
收拾到一半,忽然注意到桌上还摆着弟弟倒的水。
庄晋在心里啧了一声,勉强替庄宴问了一句:你的伤怎么样了?
陈厄微微皱起眉。
庄晋:
什么态度!
他憋着一口气,阴阳怪气地开口:陈厄,老实跟你说,小宴从小就很招人喜欢。当年没出事的时候,追他的小男生小女生能从庄家大门一直排队排到十字路口。
这样一想,庄晋更不高兴了。
世界上健全的Alpha这么多,弟弟怎么偏偏对一个只有半只翅膀的鸟死心塌地。
陈厄冷眉冷眼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庄晋就不,还故意举起水杯,缓慢地抿了一口。
那时候小宴生病住院,他放下杯子,凉凉地补刀,还有人专门摘来丹桂花,送到他的窗台上。
后来那枝花被拿来当书签,到现在依然夹在小宴的课本里。
陈厄指尖顿住,眉心却略微舒展。
庄晋是人精,立马捕捉到这一瞬间Alpha表情上的变化。
陈厄甚至不急着赶自己离开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
等等,那簇丹桂该不会刚好是陈厄送的吧
庄晋脸一黑,提上公文包,转身就推开会议室的门。
门外看不到小宴的影子,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他没心情找人,回头对陈厄开口:替我跟小宴说一声,走了。
嗯。
悬浮车停在院子里,庄晋拉开车门,把资料丢进去,坐在驾驶位上叹了一口气。
然后打开光脑,恶声恶气地对弟弟下圣旨:周末记得回家。
想了想,再补充一句:陈厄人好着呢,活蹦乱跳的。你还不如担心你哥,我差点没被他气死。
庄晋扔下光脑,憋屈地开了十分钟的车,也没等到新回复的提示音。
不清楚小宴现在究竟在忙什么。
向来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庄晋,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悲凉感。
弟弟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的。
他从八岁起精心浇水照料的小白菜,现在已经长出翅膀,自己扑腾着飞了。
陈厄找到庄宴的时候,Omega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他手里拿着东西,微微低着头,表情严肃地跟408问话。
而408仿佛受到训斥一样,一声不吭。就怂怂靠墙站着,电子眼凝视着地面。
刚跟庄晋结束对话,陈厄神色和缓,几乎是放松地问:怎么了,小宴。
庄宴没来,于是陈厄踩着地毯过去。
隔了小半条走廊,走近之后,他终于看清了庄宴手里的东西
是自己这几天一直瞒着庄宴,私底下吃的止痛药和消炎药。
庄宴有双特别清透的眼眸,仿佛琥珀一样。但现在眼角和鼻尖都发红,像是难过极了,要哭却忍着没哭。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庄宴开口问。
不想让我担心,他停顿了小半秒,还是不相信我?
陈厄嗓音发哑:不想让你担心。
庄宴咬住下唇望着他,他只好又说:而且很难看。
手术的刀口非常丑陋。僵硬的,不能灵活舒展的翅膀也非常丑陋。
从年少时到如今,他习惯面对优胜略汰弱肉强食的规则,什么事情都得自己一个人扛。
既然喜欢庄宴的微笑和陪伴,就必须要把不好看的那一面藏起来。
残疾的半兽形态,本身就已经很不堪了。
陈厄说:反正过两天就好了。
他伸出一只手,等庄宴把药片给回自己,然后像前几天一样,又乖又听话地靠过来。
庄宴反倒避让了一下,垂下眼睛。
陈厄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起皮。他脊背僵着,忽然意识到庄宴其实是在生气。
小宴。他压抑着不安与焦躁,低低地喊。
半天,庄宴才抬起头,眼圈发红。
陈厄心往下沉,做好了面对失望与责备的心理准备。
就像小时候,一旦生了病,或者吃错东西过敏。谢如芸忙不过来,就劈头盖脸地训斥他像个废物似的,总给自己添麻烦。
到了陈家也一样,陈鸿飞与卞薇向来懒得费心。
后来去边境战场,那是更加残酷而严苛的环境。在敌人面前露怯,会死。
陈厄被生活教化得强硬坚忍,连影子映在墙上,都要显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凶相。
可是庄宴眼眸湿漉漉的,像下雨前的天空。他这样又漂亮脾气又好的Omega,就连生气也是温和的。
陈厄,你痛不痛?
第47章 高能预警期
陈厄茫然了一瞬,喉咙发哑。
还好,之前吃过药了。
庄宴慢慢把药放在陈厄掌心,抬眼问:一天要吃几次?
三次。
饭后吗?
嗯。
庄宴想,陈厄瞒得还挺好。这么多天下来,竟然从没被自己捉到过一回。
但还是很难过,因为对比了一下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以前的庄宴是很健康的小孩,但如果不小心生病了,妈妈和哥哥就会轮流来照顾,哄着吃药。吃完药还有糖,可以随便撒娇。
可是陈厄当初,也曾被这样纵容过吗?
在中央星的少年时代,肯定没有。庄宴只见过陈家放任陈燃对他欺凌嘲笑。
庄宴挨过去,牵他的手。指尖稍微一碰到,就被陈厄用力捏住。
去里面,坐一坐。庄宴说。
然后就被陈厄带进书房,一起在沙发上坐下。Alpha长腿曲起,膝盖磕着庄宴的膝盖。
陈厄放开庄宴的手,眼眸漆黑沉暗,碰了碰Omega颤动的睫毛。
他脸上还残留着茫然和怔忪,因为预料不到庄宴的反应。
可是动作轻极了,仿佛是一边靠近,一边随时准备着收回手。
陈厄。庄宴又问,你受伤的时候,痛不痛?
在安静的书房里,他的声音显得很柔和。于是陈厄小心翼翼地,又捏了一下庄宴的耳垂。
不记得了。陈厄说,应该也还好。
那打算切除腺体,又是怎么回事?
陈厄蹙着眉,没领会到庄宴究竟在谈什么。庄宴吸了吸鼻子,坦白道:
我翻到了你以前的病历记录。
你是不是很讨厌被冒牌货下药标记?
是挺讨厌的,尤其不受自己控制的,对Omega信息素的需求。
那时陈厄很偏激,想摆脱这样的处境,却怎么也找不到方法。又要竖着刺,掩饰自己少年时对庄宴的喜欢。
但喜欢是一种藏不住的本能,真正的庄宴一回来,他就会被吸引。
本来只是想把人圈养在身边。
后来希望庄宴心情愉快的时候,能弯着眼睛对自己笑一笑。
人总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现在陈厄触碰着Omega,又想让庄宴对自己好像庄宴自己承诺过的一样。
但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向来很贫乏,甚至想象不出来,究竟能好到什么程度。
陈厄说:小宴,我不讨厌你。
他喜欢得愿意把伤害自己的特权交付到庄宴手上。
庄宴说:那你以后不要瞒着我。
嗯。
庄宴语气温和极了,不像是责备,反倒几乎是在跟他商量:陈厄,我又不是瞎子,连你不舒服都看不出来。
陈厄侧脸僵着,移开目光,没吭声。
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会担心。
不要担心。陈厄说。
他揉了揉庄宴又软又顺的黑发,心底莫名其妙地有点酸涩。
怎么也克制不住,于是低头再亲了亲Omega的唇角。
于是接下来最后几天假期里,庄宴都细心周到地对待陈厄,仿佛把他当成一个易碎品。
还眼巴巴地问陈厄想吃什么,打算抽出时间亲自下厨。
陈厄沉默了一下,问:你最近竞赛和作业不忙了吗?
庄宴摇头。
马上就快忙完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陈厄说,这几天我的时间比较多。
他的厨艺依旧没什么长进,但翅膀上的伤一天比一天恢复,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在训练场里,甚至能忍痛飞小半圈,然后平稳地降落在地上。
那时陈厄身边只有408,作为AI助手,负责记录恢复与飞行地数据,并且转发给医生。
他出于自尊心,不愿意被Omega看见。而庄宴在这方面很听话,每次都乖乖地避开。
过完周末,庄宴又要回去上课。
少将宅到学校的车程很长,但庄宴从来没有抱怨过。
反而还给陈厄拍了许多学校里花丛的照片。春末夏初,恰好是油桐的盛开的季节,树上地上的白花厚得像一层雪。
陈厄也学会从408那边偷表情包,给庄宴回复了一只探头探脑的猫。
庄宴看看光脑,就忍不住想笑。
一旁的秦和瑜吐槽:小宴,怎么一来学校就给我喂狗粮?
庄宴连忙把屏幕合上,又乖又怂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最近后颈都贴着隔绝片,免得闻起来太香。
秦和瑜瞄了一眼,小心地问:你热潮期来了?
庄宴摇摇头:还没有。
小秦同学啊了一声,了然:那就是快了,现在是高能预警期。
有些人体质确实比较特殊,在身体内部的信息素达到热潮期的阈值之前,会有一小段短短的过渡。
体征包括且不限于气味的变化,这样,他自己和周围的人都能得到提示
这个Omega,马上就要迎来热潮,请提前做好准备。
秦和瑜的准备方式比较特殊。
他说:要不我们今天中午去买点小蛋糕吧,不然过几天你信息素上来,肯定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提议完之后又补充问道:抑制剂带身上了吗?
庄宴:带了。
秦和瑜拍板:行,就这样,说好了。
最近学校门口开了一家新蛋糕店,也兼卖一些咖啡奶茶。
吃完午饭,在上课之前,小秦同学领着庄宴去店门口转了一圈。
展示柜里摆着精致的糕点,奶油缀着水果和巧克力。
旁边还有一册菜单,用来展示其他没放在外面的东西。
小秦同学在柜子前面看了又看,犹豫不决。
庄宴也不催他,就耐心地翻翻菜单,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常见的糕点。
翻到最后几页,发现竟然还有纯素甜品,无蛋无奶的那种。
庄宴心里微微一动,抬眼准备问店员。结果对方反应很快,主动说:抱歉,纯素甜品需要现做,请问您可以等吗?
小秦同学插话:要等多久?
半个小时左右。
下一节课,恰好也是半小时后开始,这样就没时间吃了。
秦和瑜犹豫了一下,转头好声好气地跟庄宴商量起来。
小宴,这有点慢,要不换一种?我记得你也不是素食主义者啊。
庄宴耳朵微红:不着急,我只是想带回去。
秦和瑜:哦。
狗粮,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于是就这样点了单,一份巧克力慕斯,一份提拉米苏。庄宴又多订了一个椰蓉蛋糕,下午再过来取。
午后阳光和煦,他们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精致漂亮的少年人,坐在玻璃窗前,简直像幅画一样好看。
隔着半条街,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打开光脑,翻出明洲的联系方式。
喂小明少,你知道吗,我在星大这边,看到了上次舞会惹你的Omega。
他想了想:就是就是那个谁,对了,名字叫庄宴。
电话对面,明洲笑了声。
他最近过得不是很好。因为考试作弊的事情,明家跟X大协商了许久,最终还是让明洲暂时停学,没背处分。
明家懒得跟明洲多接触,只派他母亲过来劝诫。
菟丝花似的情妇,脸上脂粉再多,也掩饰不了年岁的痕迹。她忧心忡忡地问:小洲,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你爸和你伯伯都说,对方能量很大,这还只是个警告。小洲,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但妈妈只是想让你听话一点。
那时明洲冷笑着掀起眼皮。
妈妈,是不是我听话一点,你从明家获得的好处也多一点?
母子不欢而散。
但这根刺还是扎了下来,明洲心想,凭什么。
当初陈厄不是厌恶得不想多看自己一眼吗,怎么还肯帮庄宴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