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的试卷是满分,我扣掉你的分,是为了让你记住,既然来到这里,就要按照我的课堂习惯走。”严老师推了推眼镜,“但是很明显,你并没有这个意识,你一整节课都没有抬头听我讲课,我的课堂上,并不希望存在你这样因为做对了题目就不再听讲的学生。”
宋君白依然平静,旁边的桔子险些按捺不住,在站起来之前被宋君白垂在课桌下的手死死攥住了手肘。
教室里落针可闻。
严老师大约是真的被宋君白的平静给激怒了,手一指教室最后,冷冷道:
“站到后面去上课,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适应我们这里的教学方式。”
这句类似宣判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暗暗心惊。
宋君白这样的女生,不说是所有老师都会格外给面子的心头宝吧,但也绝不会是老师们杀鸡儆猴的对象,更何况,宋君白并没有犯什么错,不至于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如此落她的面子。
宋君白怔了两秒,嘴角下意识地勾了勾,然后垂下眼,平静地拿起数学教材,转身走到了最后排,站得笔直。
下课铃响了,严老师并没有走,只是坐在讲台上慢吞吞地喝水,有几个实在憋不住的学生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出去上厕所,剩下的怂得跟鹌鹑似得,拼命用眼神交流。第二节 课开始,宋君白依旧站立得笔直,神情不卑不亢,有好奇的学生扭头看她,恰好和她的眼神撞上,宋君白抿唇一笑,坦然回望。
一节课刚上十分钟,严老师的讲课声被一声巨响打断,大家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一个一身黑的女孩慢吞吞地从课桌底下站了起来。
“刘诗桔,我希望你好好解释一下,你在做什么?”严老师开口。
桔子揉了揉屁股,皱着脸站直,慢吞吞道:“报告老师,我凳子坏了。”
“……”
桔子继续道:“但是没关系,老师你不要为了我个人的一点小意外影响整个课堂的节奏,我站后面去听课就行。”
说完她干净利落地抄起课本,头也不回地往后走,扭过头去的时候,她冲宋君白露出一个巨灿烂的笑容,一只手在胸前嚣张地比了个二。
宋君白:……
坐在靠后排的同学也都看见了桔子的动作,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拼命低下头去假装看书。
严老师脸色发青,却不好发作,只好深吸一口气,接着刚才的地方继续讲。
他背过身去板书,桔子挨着宋君白,嘴巴不动,声音小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你得罪过他?”
宋君白瞥她一眼:“我连喜欢周晓的女生都不敢得罪。”
更别说这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班主任了。
桔子下了结论:“那就是他更年期了。”
宋君白眼里蕴了笑意:“你来干什么?”
“体验一下高处的风景。”
严老师回过头来,俩人不再说话,站得整齐划一,气势凛然,仿佛军训方阵的大排头和二排头。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之后,便能看见高中校园最常见的风景——丧尸出笼。
上千个学生拿着饭盆嗷嗷叫着冲向食堂,生怕去晚了就只剩下食堂师傅自创的特色菜,比如说圣女果炒辣椒这种突破次元的搭配。
“走吧,吃饭去。”桔子抻着腰转了转,站了一节课的军姿,她不是宋君白这种拿三千米当热身的牲口,确实给累够呛。
“我好像还没办饭卡。”
宋君白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
桔子古怪地看她一眼:“不是吧,我都陪你罚站一课了,你难不成还想我请你吃饭?”
宋君白眯了眯眼:“陪我?”
“不然呢?你以为把凳子弄坏很简单吗?我费挺大劲儿的。”
“为什么要陪我?”
“太无聊了,想陪就陪嘛。”桔子坐下来缓了缓。
“我以为是因为你说要当我的朋友,所以才同甘共苦。”
“这叫什么同甘共苦?你同甘共苦的标准也太低了吧?”桔子严肃道,“请你不要玷污我珍贵的友谊。”
“那你珍贵的友谊是什么样子的?”
“你揍人,我套麻袋。”桔子语气坚定,业务娴熟。
宋君白笑出声来:“行,看在你珍贵友谊的份儿,我请你去吃馄饨。”
桔子高兴了一瞬,又马上垮下脸来,晃了晃自己的红色校牌:“我寄宿生,出不去啊!”
宋君白动作如行云流水,先是伸手把桔子的校牌摘下来给她塞兜里,又把自己的蓝色校牌给她挂脖子上。
“走。”
桔子茫然:“那你呢?”
宋君白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刷脸。”
天天跑步上学的女生,真的的确找不出第二个,宋君白跑了一周,已经被几个门卫大叔认了个脸熟。
桔子:“……”
你可以的,宋小白。
第十章 养个孩子
学校周围的廉价小饭馆永远是最热闹的,不仅是绝大部分走读生中午解决午饭的场所,也是不安分的寄宿生们跑出来改善伙食的目标。
宋君白带着桔子直奔老纪馄饨店,桔子像个小动物似的,一进门就轻轻皱了皱鼻子。
“怎么了?”
“香。”桔子吞了吞口水。
宋君白抿唇笑:“这家馄饨是很好吃。”
桔子眼睛已经锁定了墙上的菜单:“我要全家福。”
宋君白到收银台点了单,一份全家福,一份芹菜猪肉馄饨,一抬头,发现店主老纪正在里头低声数落旁边的人。
“我说小路哥哎,你不会包就不要添乱啊我操,你看看你包的这玩意儿,我奶奶都嫌这个包法土我跟你说,馄饨包法千千万,你难道就只会这一种?”
旁边杵着的圆寸大高个系着围裙,眉头微皱,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托着一块梯形的软薄馄饨皮,包了满满一大坨的馅料,正在试图把它捏成一个闭合的面皮团儿。
抠搜的老纪在旁边唉声叹气:“不是,包的丑也就算了,你这馄饨个头一个顶仨,我一碗才卖八块钱,你自己算算我能挣回成本么?”
沈路不说话,坚持不懈地把露馅儿的地方使劲捏上。
老纪持续嫌弃:“就算咱不挣钱吧,就你这馄饨,煮出来不破也得灌汤,谁还乐意吃啊?”
沈路终于捏好了一个馄饨,放在手边的屉子上,上面排了七八个圆圆胖胖的大馄饨,老纪手里那些盘靓条顺的馄饨跟它们一比,跟营养不良似得。
“扣扣搜搜的,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沈路冷眼瞥他一眼。
“嘿,小路哥你摸摸良心,我要不这么做生意,哪来的钱给你交房租,说我抠搜,那你就是小抠搜,赚我房租不算,还想来赚我一份工资。”
沈路一挑眉:“反正你都要招人。”
老纪伸手一指胖馄饨:“那也不能招这样的!”
沈路正要继续跟老纪呛,忽然发现宋君白站在收银台前,有些好奇地盯着两人看。
沈路一僵,默不作声地擦了擦满手的白色面粉,镇定道:“你吃什么馅儿的?”
“芹菜猪肉。”
沈路一指自己包的那些圆圆胖胖的大馄饨:“这些就是,你要不要吃?”
顿了顿,又道:“我包的。”
宋君白忍笑:“好。”
沈路抬头看了老纪一眼,目光挑衅。
看吧,有人吃。
老纪:……
行。
桔子的馄饨先上来,十二个大馄饨,四种不同的口味,个个模样周正,薄薄的馄饨皮儿又白又软,悬浮在汤里仙气飘飘。
宋君白的过了几分钟才上来,老纪亲自端上来的,微笑中透着一丝揶揄。
宋君白低头一看,碗里飘着一层破碎的馄饨皮,底下沉着几个大肉丸子,灵肉合一的馄饨剩不下一半。
宋君白听见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沈路手上还沾着面粉,脖子又红了。
“我重新给你——”
宋君白舀了一勺子面片儿汤,淡定地喝了一口。
“挺好吃的。”
沈路:……
抬起手臂,额角在肩头蹭了蹭,闷头“嗯”了一声,又回了帘子后面的厨房。
对面,桔子终于想起了几天前没得到回答的一个问题:“我就说你对沈路不一样!”
宋君白咬了一口芹菜猪肉丸子,淡定道:“路哥太凶了,不敢得罪他。”
桔子冷笑:“呵呵,我感觉你在糊弄我。”
宋君白往碗里怼了两大勺辣椒油:“自信点,把‘我感觉’三个字去掉。”
桔子:……
·
等到宋君白和桔子吃完离开,沈路和老纪才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说,你怎么突然想找工作了?缺钱了?你一学生也花不了几个钱吧,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老纪手上包馄饨包得飞快,脑子也没闲着。
沈路家里的情况他大概知道一些,自幼和爷爷奶奶住村里,没爹没妈,十几年前两个老人趁着身强力壮,花光积蓄在当时还萧条冷落的镇上买了块地皮,建了这么一间二层门面房。
后来镇上高中发展起来,周边不少村镇的学生都来这里上高中,房子自然水涨船高,一楼租给老纪开店,二楼租给陪读学生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