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也立刻表达意见,将手中切菜的刀往砧板上重重一放:“不行!”
桂叶正站在水池边洗菜,抬眼看了下母亲和大姐,没有表达意见。
陆建华没想到自己只问了一句,马上就被否决,有些不太开心:“陆高荣是我兄弟,我俩一起长大,他这人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再有出息也没用,他那个妈妈太难缠。”徐云英太了解王君香,这个人年青守寡,独自一人将陆高荣养大送进大学,强势泼辣,村里谁都不敢惹她。
桂枝道:“买猪还得看猪圈呢,陆高荣虽然不错,但他那个母亲控制欲太强。”
陆建华瞠目结舌:“什,什么猪啊猪圈的?陆高荣可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考上京都大学的优秀生,他现在是学生会主席,能干得很呢。而且……他和越越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着呢。”
桂枝一听就急了:“建华你把话说清楚!陆高荣和越越谈上了?”
徐云英疾步如飞,走到门边把陆建华拖进厨房:“来,你和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建华被三双眼睛盯着,压力有点大,他不敢说大声,怕让盛子越听见。声音压得低低的,听上去像做贼一样:“陆高荣写信告诉我,他喜欢越越咧。”
桂枝听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家有小女初长成,才十七岁就有人惦记,真不知是喜是愁。她想了想,问:“那越越呢?”
陆建华偷偷瞟了一眼门口,怕盛子越突然出现:“越越根本没有开窍,陆高荣那就是一厢情愿。”
桂枝松了一口气,抬手在陆建华胳膊上狠狠一拍:“你别在那儿瞎嚷嚷,越越才十七岁,谈恋爱还早。女孩子晚点懂事好,她学习忙着呢。”
徐云英在一旁听了也点头表示赞同:“对,八字没一撇的事,你瞎问什么。”
桂枝还是有点不放心,心事重重地征求着母亲的意见:“他俩在一个学校,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是不是得提醒一下越越,让她莫理睬陆高荣?”
徐云英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别惊醒了越越。本来她没这个心,被我们一提反而上了心,就不好了。”
桂叶听到这里,浅浅一笑,眼中还带着一抹对外甥女的敬畏:“越越什么都懂,什么也不怕。如果她喜欢陆高荣,王寡妇翻不起浪;如果她不喜欢陆高荣,谁说合也没用。”
徐云英、陆桂枝、陆建华三个一下子卡了壳。
也是,盛子越从小到大就主意正,她可不是个能够被他人所左右的人。而且,王寡妇再厉害,能够比吴德还难缠?不怕不怕……
这么一想,厨房里几个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徐云英将手上揉成了一团的围裙继续系回腰间,微笑道:“好了好了,莫操心、莫操心,赶紧做菜吧。”
陆桂枝继续切菜,一边切一边琢磨着:不行,还是得找个时间和越越说一声,挑对象得掌握点基本原则,不能只看脸。
盛子越根本不知道厨房里发生的一切,她正和盛子楚肩挨着肩,听妹妹讲学校、剧团发生的事情呢。
等到厨房里响起“滋滋”热油煎炸的声响,一阵阵熟悉的菜油香味传到鼻端,盛子越才停止倾听,从靠背椅上坐直身体,对妹妹说:“估计快吃饭了。”
盛子楚“哦”了一声,殷勤地拍着姐姐的马屁:“姐,你坐着,我去摆碗筷。”
盛子越将身体向后一靠,慵懒地将胳膊搁在靠背上,脑袋微微后仰,看着妹妹像只小喜鹊一样,在厨房与饭厅之间进进出出,微笑地享受着这一刻妹妹的懂事与勤快。
熟悉的饭菜香味在屋里飘散,混着煤火的气息,浓浓的冬日家宴的氛围扑面而来。徐云英将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鸡汤砂锅放上桌子,一边扯开了嗓子喊:“吃饭喽~”
徐云英的这一喊就像是开饭的号令一般,烤火闲聊的人都站了起来,脸上堆着满足的笑容,走到大大的圆桌前。
因为有十个人吃饭,平时惯用的八仙桌不够,陆成华和陆建华兄弟俩在上面扣了张厚重的圆桌面。
大家围坐一圈,都看着盛子越说:“越越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多吃点多吃点。”
盛子越被一家人围着,所有人的眼神都流露出关切、欢喜、心疼,这样浓烈的亲情就像是冬日暖阳,让人全身上下都热乎乎的。
盛子越站起身,左手端着个小小的搪瓷茶杯,杯中盛着楚楚为自己泡好的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外婆、外公、爸、妈、四舅、小舅、楚楚,我回家了!”
一阵响亮的笑声,叠加在一起热闹非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叮——”
“干杯!”
“来来来,先吃菜。”
“我来帮你装碗鸡汤喝。”
圆桌面上十二道菜,煎炸烹煮、鸡鸭鱼肉、荤素搭配、琳琅满目。盛子越落座之后,夹起一筷子糖醋排骨咬了一口,眼睛弯得像新月:“好吃!”
徐云英的眼睛一直跟着盛子越的筷子在移动,见她喜欢吃,笑眯眯地说:“好吃吧?这糖醋小排骨以前乡下吃得少,先得过油,舍不得咧。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菜油家里放了两桶!还有凉拌用的芝麻油,我也备了一壶。”
说完,徐云英从装鸡汤的砂锅里捞起一条鸡腿放进盛子越碗里:“快吃,这条鸡腿是专门给你留的。”
盛子越看着这条沾着黄澄澄鸡油的大鸡腿,闻到一股鸡肉香味,抬起眼看着外婆和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往事浮上心头。
外婆炖了鸡汤给怀孕的大舅妈吃,同样怀孕的母亲却没有。杨桃庄霸道护食,陆蕊的眼神充满挑衅,那个眼神惹恼了自己,唤醒前世的空间喂鸡、养鱼、种菜,让母亲坐月子两天一只鸡、三天一条鱼,吃得满嘴是油。
陆桂枝似乎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体贴与宽容:“吃吧,没人跟你抢。现在条件好,院子里养了十几只鸡,不缺一条鸡腿。”
盛子越垂下眼帘,微微一笑。小时候家里穷,资源无法平衡,外婆也很为难吧?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吃鸡成为常事,真好!
她狠狠咬了一口鸡腿,撕下一长条,嚼得很起劲,果然还是自家喂养的鸡好吃,真香。
陆建华嘻嘻一笑:“妈,还有一条鸡腿给谁吃呀?”
徐云英拿着汤勺在砂锅里一捞,找出剁成两段的鸡腿,靠近鸡胸的那一部分肉多,给了小宝,靠近鸡爪的那一部分肉质紧实,给了盛子楚。
陆建华还没说话,一个鸡爪落在他碗里,他夸张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陆桂枝:“大姐,你就给我吃鸡爪?”
桂枝白了他一眼,假意要夹回去:“你不吃,我吃。”
盛子越在一旁闲闲地说一句:“有些地方把鸡爪称为抓钱手。”
陆建华一听,抓钱手?这还了得!一心只想着做生意赚钱的他立马护住鸡爪:“不不不,我吃我吃,谢谢大姐。”
文大师的烤鸭被嫌弃了,一来凉了鸭皮不脆,二来湘省人觉得没辣味不好吃,最后还是徐云英加了点青椒、干椒炒吧炒吧才勉强让大家点头:“还行?”
盛子越扑哧一声就笑了。
一片欢声笑语。仿佛春风吹开湖面,宛如春雨撒落大地,陆家新屋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
到了下午,盛子楚拉着姐姐要去逛县城:“姐,你陪我去转转吧,你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陪我逛百货大楼了。”
盛子越笑了笑:“你想买什么?”
盛子楚哼唧了一声:“一定要买什么吗?姐,你就陪陪我嘛~”她扯着盛子越的衣袖左右摇晃,十足十的撒娇模样。
盛子越不爱逛街,但是为了妹妹……她无奈点头:“好吧。”
盛子楚开心地跳了起来:“耶!”拖着姐姐就往外走。
新屋在湘子江边,这里除了江滩公园就是菜地,与县城中心距离不远,步行大约十几分钟。姐妹俩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一个穿浅灰羊绒大衣,走出去就是冬天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引来路人赞叹的眼神。
刚走到城关大道与城南大道的十字路口,姐妹俩在邮局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盛子越——”这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一丝兴奋,盛子越顺着声音看去,路边停下一辆小汽车,陆蕊摇下车窗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开车的是陆良华。他胖了很多,梳着大背头,额头油光发亮,见到盛家姐妹笑得很和蔼:“越越,楚楚,碰到你们正好。走!上车,带我们去你外婆的新屋吧。”
大舅竟然买车了?看来真的是发财了。
盛子楚懒得理他:“我们还有事,你们自己去吧。”
到底是重生之人,即使未曾享受过富贵,陆蕊对衣着服饰还是很有眼光的。陆蕊悄悄打量着盛子越,看到她气色良好,穿着打扮独树一帜,光那一双看似不起眼的靴子,恐怕都价值不菲,更不说那件一看就贵得要死的羊绒大衣,不由得暗自咬牙,嫉恨不已。
盛子越身上的衣服都是出国之后买的小众品牌精品,罗莱培养出来艺术眼光、桂明康支撑起来的富贵底气让她购物时眼光挑剔而精准。她看着眼前神情变幻莫测的陆蕊,微微一笑。
正在好奇你现在混得怎样呢,这么巧就送上门来。
陆良华现在发了财,脾气也大了许多,拉下脸批评盛子楚:“真没礼貌!大舅舅上门,你连领着去都不肯,不像话啊。”
盛子楚才不惯着陆良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拉着姐姐就往西面走,甩下一句,“还舅舅呢!连外婆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可笑!”
陆良华看着她们的背影,气得拍了几下方向盘,对坐在副驾驶室、穿着一身皮衣貂领的杨桃庄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姐教育出来的两个姑娘就这个德性。”
杨桃庄抬手看着自己左手指头上的金戒指、玉戒指,撇了撇嘴:“她也没说错,成华悄没声息地做了屋,接了你爸妈过年,你这当大哥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嘁!”
陆良华白了她一眼:“只怪他们不把我当自己人,分家了大事小事什么也不说。如果不是吴德昨天来家哭,我都不晓得桂叶离了婚。”
陆蕊学习忙,平时也没关注老家的事。在她看来,老家的一切都充满了挫败。前世徐云英一死,陆家就散了心。
三叔星华酗酒沉沦、四叔成华自卑内向、小叔建华辍学打工,老屋里只剩下爷爷一边咳嗽一边埋头做篾活,时不时吸吸鼻子掉几滴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奶奶的名字。
哪知道盛子越非要挑起陆家这副担子,而且还做得这么到位!先前陆蕊想看她的笑话,看着陆家这滩烂泥将她拖得越陷越深,不料想她竟然把这滩烂泥变成了色彩缤纷的花园。
三叔考上了大学、研究生,分配到大学当老师,顺便还带着前世的妻子一起读书上进。
四叔开起了竹器店,和爷爷一起将篾匠手艺越做越精,店铺成了连锁店,开到了省城。
小叔考上了大专,安心读书,帮助四叔打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至于盛家……不仅没有天天吵闹,反而走上了人生巅峰。姑父盛同裕当上了一中的校长,姑姑陆桂枝成为水利局基建科的科长,盛子越、盛子楚都成绩优秀,还长得这么漂亮。
认了桂明康这个阔亲戚之后,家里肯定有不少钱!你看姐妹们穿的那是什么?都是进口货!
想到这里,陆蕊再看一眼日渐肥胖的父亲、发了财只晓得打扮炫耀的母亲,好吃懒做的小胖子弟弟,内心一阵茫然:自己重生回来,到底改变了什么?
“蕊蕊,蕊蕊!”父亲的喊声把她从茫然中惊醒。
“啊,爸,怎么了?”
“你下车追上去问问,具体在哪里啊?听海叔说在城南,湘子江边,万一房子多了怎么找?”
陆蕊不想与盛子越面对面,笑了笑,推脱道:“不用问,我听说四舅和姑姑他们做了两栋一模一样的两层楼,这个应该很好找。”
陆良华一听也有道理,得意洋洋按了一声喇叭:“走!”
盛子楚挽着姐姐的手,嘻嘻笑着说:“姐姐,你看大舅,胖成了一个球。开个破车了不起吗?比桂外公的车差远了。”
盛子越也抿着嘴笑:“是胖了。”
盛子楚出生的时候盛子越已经穿越而来,有她护着并没有那么深刻地感受过母亲对大舅一家的贴补、盛家曾经受过的欺负。但小学刚一入学就因为与陆志远打架被告状挨打,后来与陆蕊争端午龙舟大会节目表演机会时,被她算计过一回,自此对陆蕊一家人都没有好印象。
她的性格比盛子越更火爆,不管长辈不长辈的,不喜欢的一概要斗争到底。
“还有那个大舅妈,恨不得全身的家当都穿在身上,生怕别人不晓得他家发了财?我真的是无语……”
“陆蕊,还是那个恶心人的样子。站在那里装文静、装大家闺秀,笑不露齿、行不露足的,其实一肚子坏水!我一看到她就想揍人!”
盛子越听妹妹叨叨,笑得合不拢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逛不逛街?”
盛子楚一瞪眼:“逛啊,怎么不逛?姐你回来了,送了我衣服、围巾,我还什么都没送你呢,走走走,我有钱,给你买礼物。”
盛子越这才知道,原来妹妹拖自己出来是为了这个。她心中感动,嘴上不说,只点头说:“好,那你帮我挑一样吧。”
快过年了,县城的百货大楼张灯结彩,热闹而拥挤。似乎整个县城的人都挤到这里打年货,姐妹俩挑了一会,被挤得头晕,最后买了几条漂亮的绣花手帕回来了。
盛子楚觉得礼太薄,有点不好意思,盛子越却搂着她说:“手帕好,平时都用得着。我只要拿着这个,就会想到楚楚,多好啊。”
盛子楚一听,有道理,笑逐颜开。姐妹俩有说有笑推开门,感觉到屋里气氛不太和谐。
陆良华正在教训陆桂叶:“桂叶啊,离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又转过头埋怨陆成华:“你也是,家里做房好歹也该写封信来告诉一声大哥。虽说分家了,我还是你哥嘛。”
桃庄喝了口徐云英递过来的姜盐茶,在一旁补了一句:“是啊,我们问了海叔才知道成华起了屋,这一家人搞得也太生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