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责不已:“娘娘,都怪我,要不是我认识了福公公,就不会给娘娘招惹来那么大的麻烦,皇上也那么生气,现在好了,别说是人家了,说不定娘娘都要……”
沈玉鸾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你可别咒我。”
珠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碍事的。”沈玉鸾抬起脚,铁链又重又难看,“就是这几日有些麻烦而已。”
“娘娘……”
“好啦。”沈玉鸾安抚她:“你带人去冷宫收拾一下,看看那边缺什么,都给人补上,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褚沂川已经十几岁,不好住在她的储凤宫里,可他这会儿还是罪妃之后,虽然不入天牢,但也不可能给他安排一座宫殿,便只能让他回冷宫去了。
沈玉鸾想了想,又说:“还有他的衣裳,我瞧着都短了许多,你让人去做些新的。”
到底是皇帝的弟弟,总不能拾掇的太难看吧?
这样,她上辈子得到的那些遗惠,应该也算还清了。
褚沂川珍惜的吃了一顿饱饭,饭后,他还喝了一碗甜汤。
储凤宫小厨房里的手艺,沈玉鸾试过许多回的方子,自然是顶顶好喝的。其实他也喝不出差别来,他从前从未喝过,只是少年人鲜少有不爱吃甜食的,甜滋滋一碗汤入肚,便好像连头发丝儿都变得甜蜜起来。
宫女的说话声也轻轻柔柔,告诉他喝着不够还可以再添。但他就是心中想要,也不敢说出来。
怕皇嫂觉得他贪得无厌。
直到跟着福公公回到冷宫,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可是梦还没结束。
他出去一趟,冷宫焕然一新,新的桌椅板凳,床上的被褥也变成了厚实温暖的新棉被,小厨房里塞满米粮,多了一个放书册的架子,上面满是圣人书,甚至还有几个宫人来量他的身量,说是要给他做衣裳。
褚沂川仿佛走在云端。
福公公将他的药带了回来,在小厨房里煮,一日三回,苦药味整日的散不去,入喉更加苦涩。只有每日吃药的时候,他才能确定自己当真不在梦中。
“皇后娘娘可这是个善心人啊。”回来以后,福公公一日要感叹许多回。
褚沂川也在心中默默赞同。
还有一个好处便是,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在冷宫里了。
皇帝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暂且也默许他带着铐链在宫中生活,从今往后,他就能在宫中四处行走,不用再躲躲藏藏。
福公公回来以后,每日还要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嘀咕许多回。
“奴才就是在御花园里找到皇后娘娘的,听说皇后娘娘平日里很喜欢逛御花园,奴才去不了储凤宫,实在没有办法,就想着去御花园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撞上了……”
褚沂川默默记下。
第9章
自从脚上多了一根铁链,沈玉鸾就不爱动弹了。
这根锁链又笨又重,走起路来也费劲,她嫌碍事,索性就呆在储凤宫里不出去,自有人舒舒服服伺候着。
但锁链一铐上,禁不住有人想多。
宫中的风向一下又变了,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后娘娘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事,失去了皇上的宠爱,要不然,皇上为何会忽然翻脸,如此对她。来储凤宫打听消息的妃嫔来了一波又一波,连宫外的沈夫人都找人往宫中递消息,但沈玉鸾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搭理。
她唯独见丽妃,让丽妃每回一见到她都担忧的不得了。
这日来了,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让沈玉鸾看的实在不耐烦。
“你有什么话想说,便直说就是,什么时候也喜欢藏藏掖掖了?”
丽妃便悄悄问:“皇后娘娘,皇上还在生您的气吗?”
沈玉鸾懒洋洋倚在榻上,她一张嘴,便有宫人将剥好的葡萄送到嘴边,低头便能含入口中。她拢了拢散乱的乌发,道:“也许是吧。”
自从她把余妃之子接出来后,皇帝对她就再也没好脸色,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到储凤宫里来用膳之外,两人就算见着了面,也是一句话也不说。偶尔沈玉鸾一抬头,就会发现褚越和用看死人的目光看她,险些让她少吃半碗饭。
那张脸实在碍眼,她才懒得再看。
丽妃又问:“这是是,还是不是?”
沈玉鸾乜了她一眼:“是谁让你来打探消息的?”
倒也不是。
只是宫中都在传着皇后娘娘要失宠了,偏偏皇上依旧每日驾临储凤宫,若说皇上还宠爱皇后吧,偏偏谁都能瞧见皇后脚上的锁链。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丽妃垂下眼,实在为难极了。
她平日里和皇后交好,也和慧妃交好。皇后出了事,慧妃便提醒她,让她少再和皇后来往。她知道慧妃是好心,可心中却不赞同。
先前她御前失仪,差点就被皇上降罪,是皇后帮她向皇上求情,让她免于责罚,后来还又几番安慰她。现在皇后有了难处,她怎么能疏远皇后呢?
她心里想着,先来皇后这儿问问,若是皇上在生气,她就回去让慧妃死心,自己一个人来陪皇后。若是皇上不在生气,那就更好,慧妃也可以放心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
沈玉鸾在心中数了数:“再过半月,就能知道了。”
“半月?这是何意?”
这是派去蜀州的人回来的日子。
但沈玉鸾不能和她明说,她看一副好奇的神色,转移话题道:“今日天气不错,要不然去御花园里走走?”
丽妃果然被分走注意,忙不迭应下。
春夏交际之时,御花园中盛放的花种就更多了,一路进去,远远就能瞧见不少人在赏花。
沈玉鸾与丽妃沿着湖边走,手中拿着一块糕点,时不时掰下一角扔到湖中喂鱼,锁链拖在脚边,擦过青石板的路,那些鱼儿被糕点吸引来,又被铁链声吓跑,湖面鱼尾摆动,涟漪荡漾。
而丽妃也被锁链吸引的频频低头往下看,险些一头撞到树上。
“皇后娘娘,您走着累不累?是否要到亭中小坐片刻?”
正好沈玉鸾也走的累了,欣然点头应下。
丽妃长舒一口气,连忙引着她走上另一条通往亭子的路。
二人绕过一个弯,才看见亭中已经坐了人。
丽妃远远一瞧,顿时大喜:“是慧妃姐姐!”
沈玉鸾脸上笑意淡下。
“慧妃好像与其他人说话。”丽妃说:“那人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珠儿也看见了,连忙对沈玉鸾说:“娘娘,是福公公的小主子!”
慧妃与褚沂川从未有交集,二人怎么会在同一处?沈玉鸾可知道,慧妃不是表面那么好相与的人,更何况褚沂川现在还是罪妃之子,那个孩子怕生,怕她都怕的紧,更不会主动与谁说话了。
沈玉鸾叹一口气,率先抬脚往那边走。
走得近了,才听见里面二人在说些什么。
慧妃依旧是平时那样温和的语调:“……御花园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有的人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心中总该有数……”
沈玉鸾拖着链声缓缓步入亭中,“慧妃这话说的奇怪,本宫这后宫之主,怎么不知道御花园还是看身份才能来的地方?”
她路过褚沂川,少年听见她的声音,霍然抬起头来,眼眸一如既往的又黑又亮。沈玉鸾朝他抬了抬下巴,还没有说什么,褚沂川便先躲到了她身后去。
沈玉鸾:“……”
算了,她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一见她来,慧妃的脸色顿时一僵,她连忙站起身来:“皇后怎么来了?”
“这御花园也不是本宫不该来的地方,难不成,本宫的身份也有什么不对?”
慧妃勉强地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来听听,你是什么意思?”沈玉鸾一伸手,便立刻有一杯茶水递到她手上,还伴着锁链哗啦啦声,她动作一顿,抬眼就对上褚沂川腼腆不好意思的笑,而旁边被抢了活的珠儿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她定了定神,轻咳一声,接着道:“正好本宫今日有空闲,可以听慧妃好好说道。”
慧妃笑意僵硬:“臣妾……臣妾说的,是皇后娘娘身后,这位罪妃之子。”
她看了褚沂川一眼,温声说:“是皇上开恩,才让他一个罪人之后还好好活在宫中,按照臣妾想法,既然是戴罪之身,便应当好好诵经祈福,洗清身上罪孽。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时日,这人天天在御花园中闲逛,虽然是皇上仁慈,可他也毫无反省之意,臣妾也是好心,想要劝他不要辜负皇上心意。”
沈玉鸾往身后看一眼:“你天天都来御花园?”
褚沂川攥紧袖口,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垂首默认。
他其实并无玩乐之心,只是……只是他想与皇嫂道谢,却不敢去储凤宫,所以才想着,是不是也能有机会见到皇嫂,他都有帮福公公好好干完活才出来的。
只是他口舌笨拙,说不出好听的话,这会儿心中极为慌乱,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皇嫂一定会以为他是贪图玩乐,对他失望极了。
沈玉鸾转过头去:“他来就来了,那又如何?”
慧妃一噎:“皇后娘娘……”
“他能在宫中自由行走,是皇上开恩,哪怕他是有罪之身,那也是皇上的亲弟弟。”沈玉鸾冷冷看她一眼:“皇上都未说什么话,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慧妃几乎要维持不了脸上的笑,她用力抓着手中的帕子:“臣妾也是一片好心。”
“本宫看你的意思,连御花园都去不得,就是想要把他关入天牢了?”沈玉帘抿一口茶,杯盏轻轻放下,轻描淡写地道:“皇上亲口下的令,慧妃有什么不赞同的,倒不如去和皇上说。慧妃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本宫也能替你开口。反正本宫每日都能见到皇上,不过是举手之劳。”
慧妃:“……”
后宫里哪个人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擅长的就是搬出皇上压人了。
偏偏她还会说到做到,皇上也当真会听!从前有个嫔妃不信,当真被她去皇上面前告了一状,现在还被罚在寝宫里禁足呢!
慧妃哪里敢让她去说,忙不迭找了一个借口离开,走出好远之后,才长长松了一大口气。
今日也是她倒霉,怎么就偏偏撞上皇后了!
沈玉鸾这才又重新看向褚沂川。
他本来就一双眼睛最好看,最让沈玉鸾在意。原本是又黑又亮,这会儿眼眶微红,隐约还带着水光,就像是沈玉鸾从前偶然遇到的讨食的大犬,模样瞧着可怜至极,又惹人怜爱,给它一根肉骨头后,身后的尾巴都快要摇出重影。
她顿了顿,才问:“福公公呢?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真是第一生产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