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黄沙的漠北,鸟是很危险的,尤其是飞得高看的远的隼,它即是顶级猎食者,也是沙漠的监视者。大承国视隼为吉祥物,不少百姓都掌握了驯养隼的办法。
林月知潜伏漠北没少同鸟斗智斗勇,还差点被啄瞎眼睛,看到那只猎隼就下意识的皱起眉,眼皮一跳,眼里露出嫌恶。
讨厌。她嘀咕了句。
叱罗婵要来洛阳,有人引着他们来洛阳,大承国的使臣同一时间进京。
太巧了。
季无鸣拉了拉兜帽,深深看了眼远走的骆驼。
待使臣入了驿站,城门重新恢复通行,没一会就轮到了季无鸣一行人。
洛阳城内不准纵马!城门守卫看了眼他们骑马的四人,沉声喝道。
走吧。季无鸣率先翻身下马,鹅黄的兜帽翻落,长发如瀑简单的拢在一起束好,露出那张被绒毛拥护的脸,蛾眉桃花眼,惊鸿一瞥足以让人不由自主的侧目。
季无鸣很快就把兜帽戴了回去。
裹着黑色大氅的少年紧随其后,十分自然的将他的缰绳牵到了自己手里,季无鸣已经习惯了,半点也没觉得不对。
燕惊雨抿了抿唇,面无表情下却有点得逞的满足。
林月知恰巧看到这个细节,想起燕惊雨得了一袋包子就暗戳戳炫耀了几天,免不得就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了句小屁孩。
莫古通恋恋不舍的摸了摸身下大马的脖子,唉声叹气的道,皇城脚下,就是管的严啊。
你个一穷二白的秃头和尚,能来就知足吧。李阳啐他,赶马上前。
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城。
高束马尾的少年一身大红的衣裳,臭着脸一瘸一拐的跨过门槛往外走,身后还跟这个戴了半边雕花面具,腰间别着一把木剑的奇怪男人。
镇远镖局坐落北边,半条街上都是自家的商铺,不少因伤病退下的镖师们都被安排在铺子里做事。少年打此一过,招呼不断。
哟,少主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不知道,这一瘸一拐的,是又被当家的罚了?
怪不得昨儿个当家的神色匆匆,连点的面都没吃完就回去了,我还道是我手艺问题呢。
少主第一次领人走镖吧?感觉如何?
少年听着他们的问话,想到落在屁股上的板子,脸色更臭了,气哼哼的道,明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就等着看我笑话呢吧!
镖局内哪里有瞒得住的消息。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随后又劝慰少年,少主少年意气是好事,但走镖一事是将所有镖师性命都拴在裤腰带上,无论何时何地都得三思再三思,切记行差踏错。当家的对少主有期望,才这般严格,少主莫怪当家罚的重。
谁人都知道镇远镖局当家无妻无儿女,将兄嫂之子带到身边教养,虽说情同父子但到底非亲生,被责骂一番,难免心有不平。这些同少年说话的,基本都是跟着当家一步一脚印干到今天的老镖师,看着少年长大,不愿看到叔侄两因为点小事就生了嫌隙。
少年神情有些别扭,挠了挠脖子才闷声回道,我晓得的。
这高马尾少年,正是从淮阳城回来后被顾莲书家法伺候的顾从。
当日林月知他们出城去杨家村之时,顾从本也想跟去,却接到顾莲书三道家书急召回京,不然他插手淮阳案件。顾从愤愤不平,将人手都留在淮阳,只带了时不遇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诘问,反被顾莲书先声夺人问起了走镖抄近道差点被山匪劫道一事。
终究也是他大意,本以为没有南宫晟,事情就不会败露,却没想顾莲书是镇远镖局的当家,内外都是他的人,哪有瞒得住的。
顾从为他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顾从生气倒也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淮阳之事,顾莲书摆明了不想让他插手,甚至不仅不让他领镖,连走镖的安排都撤了,让他在半年内都乖乖待在洛阳城里。
顾从自是不乐意,单方面同顾莲书吵了一架,才臭着脸出来了。
转而出了街,顾从憋不住,有些沮丧的问身后人,时不遇,你说小叔不让我出洛阳,是不是信不过我?
时不遇不言不语,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后像个鬼魂。
顾从也不在意他回不回家,低着头自顾自的发泄了一通。
突然身后紧跟的脚步停住,顾从扭头惊讶的喊了声时不遇,就见男人扶着木剑侧头望着一个方向。
怎么了?顾从疑惑的顺着看过去,远远瞧见最后一只骆驼进了驿站,哦了一声说道,大承国使臣今天就进京了?比往年来的早了一些。
不过也是,老国主刚过世不久,二王子莫名惨死,三王子虽然民心所向,但架不住大王子是嫡又是长,正闹得不可开交。大承国是大周的附属国,两位王子自然都想得到大周皇帝的拥立。
时不遇眉眼动了动,按在木剑上的手紧了紧。
却听顾从突然惊喜的跳了起来,遥遥就冲着城门口喊道,阿蛮!
季无鸣回头,同时不遇转回的视线对视个正着。
倒也真是巧了。他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轻笑。
高马尾的红衣少年已经兴奋的冲了过来,不等他再喊,林月知就眉头一挑,巴掌直接盖在他脸上,将他往后一推。
没大没小,面对长辈居然直呼其名,叫姑姑!林月知说着将他一板,往众人面前一放,大手一挥,诺,认识认识。
顾从看着人群中多出的两个陌生面孔,神情幽怨无比。
林月知和季无鸣也算顾从的救命恩人,更何况他还打不过人家,顾从自然只能屈服。
得知他们可能要在洛阳待一阵子后,忙道,洛阳的客栈太贵了,倒不如到我家来。我家别的没有,地方大的很!而且我家有练武场,我叔叔最喜欢武功高强的人了!
你叔叔?青莲剑仙顾莲书?林月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小鬼背后站着的人,她摸了摸下巴,心念微动,有些跃跃欲试。
其实住不住无所谓,她主要是想跟这位顾莲书打一架。
林月知成名早,顾莲书成名晚,刚好都是宣帝中末年在武林活跃,只是巧的很,从来没碰上过。倒是江绮跟顾莲书交过手,却不知因为什么不愿多说。
后来有一回喝酒时醉了,才透露了几句,顾莲书之强,在于悍勇,以攻为守从不后退,不惧任何手段。若非沈没舟和江丰出手阻止,我恐怕已经在他手里折戟了。
林月知好奇问道,沈没舟我知道,那个投身朝廷的武林盟主嘛,好像还被称作剑圣,不过江丰是谁?与你都姓江,本家人?
江绮陡然一怔,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只闷声不吭的喝酒,直将自己灌的人事不省。
才凄惨的说了句,江丰,是我父亲。
林月知还是头一回听江绮提起自己的家人,只当此人是江绮心中的一根刺,没有再提起过。
总之林月知一心想跟强者交手,好不容易碰上一个,顿时心中燃烧起灼灼战意,恨不能现在就拎起流星锤跟对方大战一场。
季无鸣却拒绝了顾从,主要是怕林月知的身份再次被认出来,洛阳可不比兖州,万事小心为上,不要牵扯过多。
他心中如是想,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住就不必,改日登门拜访。
顾从本来还很失望,一听立刻挥手,不用改日!我叔叔平时都挺忙的,正巧今日在,一道儿去吃个便饭吧。我都还未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一顿饭而已,就不要推辞了吧?
肆意的少年公子压着眉眼露出祈求的表情。
季无鸣也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我们放好行囊就去。
哪知道去了几个客栈,都说没有空房间。
顾从压着欢喜的表情,想蹭到季无鸣面前,被燕惊雨不动声色的挡了一下。
他也不嫌弃,踮着脚趴在燕惊雨肩上道,季姑姑,既然如此,便到我家住着吧!
季无鸣也无法,只得点头同意,叨扰了。
顾从二话不说就带路往家里走,生怕这群人跑了一样。
然而他踏进镇远镖局,率先撞上的是自己的亲叔叔顾莲书和一身肃杀之气面色冷沉的男人。
男人还穿着圆领黑底的朝服。
林月知瞧见他那张脸神色一变,江绮!
作者有话要说: 开赌盘,新出场的人物是谁呢?
1.江绮。
2.江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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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都统
36.
林月知声音很小,中间反应过来不是江绮后立刻直转急下收了声,连离得最近的莫古通也只听清了一个疑似江的气音,余下的都被突如其来的过堂风卷走。
大和尚摸了摸发凉的脑袋疑惑的回头,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就见林月知面色发沉,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圆领黑底朝服的男人听见动静抬起头,分明是剑眉星目的霸道周正的长相,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他也更瘦一些,高帽下面颊两侧凹陷,令他下颌更加突出,眼底带出一点青白,瞧着有些病态。
他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正好就瞧见过堂风将季无鸣的兜帽带下,露出里面那张被细软棉绒的皮毛簇拥的脸。
蛾眉桃花眼,无一处不精致,肤色比皮毛还要白皙,五官又要比披风下那件艳色的袄裙更要浓艳绝色。
他视线微微顿住,极快的掠过华光。
季无鸣也在看着对面的人。
这人和江绮长得足有八分相像,尤其是侧脸,别说林月知了,他着眼一瞧也差点认错。
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江绮的身材和莫古通属于一卦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底子,只是五官端正正派,虽然有些不修边幅的放荡不羁,却也让人打眼一瞧就觉得这人是个正道的大侠客;面前这人顶着一副相似的脸,却处处透着大病未愈的样子,眼神更是阴诡的很,落在人脸上的时候都像是带着算计,似乎在心底盘算着什么十大酷刑。
不过即便不是,突然冒出一张这么相像的一张脸,显然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季无鸣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的与人对视,既不畏缩也不过分锋锐,看着平静无波没有什么情绪。
江都统?有人打破了这场短暂的沉默对视,顾莲书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揣着手满脸疑惑的问,可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没有。那人随意的拱了拱手,便垂眸往外走,众人下意识给他让出道。
他却脚步停了一下,微微偏头,垂下的视线正好落在鹅黄兜帽两侧垂下白绒小球上,他没料到对方个子这么高,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就是这么顿住的一瞬间,一片黑色的衣角微动,有人插进来,黑色大氅下的手微动,他听见了刀剑出鞘的细微声音。
他撩起眼皮,先是看到少年瘦削的下巴,抿紧的唇角,然后是沉着凶戾之气,凤眸漆黑如点墨的少年。
四目相撞,有些剑拔弩张。
你他开口,声音带着久不说话的沙哑,没说出来就被人打断。
都统!穿着同样样式的深蓝色官服的男人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江都统敛了敛眉心,眼中是不悦和烦闷,那蓝色官服的男人顿时战战兢兢的退到一边。
他没有再多停留,只走之前淡淡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看燕惊雨,还是在看季无鸣。
那人离开镇远镖局没几步,天上就飘起细雪,有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小跑过来,将这位江都统遮挡了个严实。
人一走,莫古通就长出一口气,这一照面就心惊肉跳的,不知是个什么人物,老衲竟没有半点印象。
那是六扇门新任都统江绪,总兵护江丰长子,三年前陛下钦点的武状元,曾在刑部大牢任命,一个月前刚走马上任,他心狠手辣,可同沈没舟不一样,没那么多慈悲心肠。燕归天在他手里都不一定能讨到好,江湖人还是莫要招惹了。
六扇门总兵护江丰,新任都统江绪,还有江绮。
季无鸣目送着被黑伞笼罩下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视线深沉,眉眼冷淡。
八门十一派围攻无尽崖一事,其实一直有疑点。
比如对方挑选的时机怎么就那么好,林月知前脚带人进了漠北,后脚正道就到了云山脚下,正巧是邪宫守备最空虚的时候,才让他们不费什么力气就攻上了无尽崖。
又比如,邪宫势力虽然倾轧在边线,导致对中原武林的信息掌控不到位,可是清州各个县城的情报都是灵通的,林月知重伤之后在安阳的那段时间,重新整顿了清州的各个据点,本身是没有大问题,那么,八门十一派浩浩汤汤的,到底是怎么躲过他们的眼线的?
当初遇土匪时,季无鸣听到了南宫晟和燕归天在马车内的对话,围攻无尽崖是有人挑拨。
宫内中高层教众中有间谍通风报信,季无鸣早已想到了。
但是他从来没想,也没敢去想,这个人会是自己身边的人。
当时正派杀上来时,他们寡不敌众,除了他季无鸣之外,对敌最多的便是江绮,他残破的衣服,浑身浴血,一己之力拦住五岳剑派的高手,吐着血让他快走。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演戏吗?
季无鸣眯起眼,收回视线。
林月知比季无鸣多知道个江丰,接触江绮也比季无鸣多,到现在很多细节一推敲,就能看到里头的端倪,那些被她刻意忽视掉的反常,如今全部浮现于眼前。
她咬紧了后槽牙,唇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低垂着眼不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燕惊雨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他下意识看了眼季无鸣,季无鸣桃花眼弯弯,唇角勾起的笑浅淡。
莫古通听完江绪的身份,忍不住抽了口气,嚯!原来是六扇门的人!这给老衲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