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珏在基因库中找到了白池的亲生母亲,欧文。
“欧文……欧文……”谢琰东念了两遍欧文的名字,扭头看向唐景珏,“这不是当年我们收到线索去找白堇年那次,被当地抓捕的女毒贩吗?”
“的确是她。”唐景珏把贵西传过来的资料指给他看。
欧文,贵西本地人,最初与警方接触是因为她报案,说养父对她有猥亵行为。那时贵西警方已经注意她养父很久了,原因是怀疑她养父参与毒品交易。由于欧文自小生活在贵西,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她为了逃脱养父的魔爪,自愿成为警方的线人,为警方提供她养父交易的线索。没过多久,她成功找到了养父贩毒的证据,将养父送进了监狱,从此警方就失去了她的消息。直到五年之前她因制毒贩毒入狱,到如今,欧文已经被处决叁年了。
谢琰东悄悄问唐景珏:“那孩子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情。”唐景珏回答。
因为白池在见到丁鸣春之后,神态有了明显的落差。如果她事先知晓了母亲的事情,不会是那个反应。那这件事,该这时候告诉她么……
谢琰东在与贵西警方交涉后,发现贵西那边对白堇年和欧文在一起的事情也毫不知情,白堇年和欧文二人在做线人期间,都没有向警方告知他们的关系。贵西警方也才明白,当年他们见过的白池,那个小时候跟外婆生活到五年级,十一岁随着白堇年线人身份暴露躲在风海市的那个男孩,并不是白堇年的骨肉。
唐景珏和谢琰东紧急提审白堇年,白堇年在确认白池已经来到警局以后终于松口,开始愿意接受警方询问,结束了同警方持续已久的拉锯战。
白堇年,枫林市人,最开始作为基地的马仔活跃在贵西,因此与欧文相识。据白堇年所说,两人在贵西接触一段时间后确定恋爱关系,认识两年后生下女儿白池。由于他们两个身份的特殊性,为确保白池的安全,他们选择将女儿的身份掩藏起来。
恰好,白堇年当时接触的一个吸毒的女性刚刚生产不久,但是孩子实在是太孱弱了,还没熬到满月就夭折了。而欧文以前的邻居梁争辉在那时候抛弃了一个男婴,由于梁争辉夫妇长期吸食毒品,所以那个男婴先天不良,生来就有毒瘾。
还没学会认识世界的婴幼儿,不会像成人一样有一定的耐受力,他在毒瘾发作的时候,会心律过高、抽搐,憋得满身通红,表达身体不适的反应只有本能的哭泣。在影响婴儿呼吸的情况下,婴儿的心跳或许会暂停,更严重的,可能会导致死亡。
那个男婴刚好被扔到春妹的门前,春妹看着那个婴儿,跟她刚刚失去的孩子很像,幸运的是,他还活着。春妹将他留了下来,在一次返乡的时候交给了自己在老家的母亲。
那个男孩就是之后被白堇年带在身边的“白池”。
白堇年叛逃以后,他带着“白池”一起从风海市消失了。
但那个男孩没有离开风海市,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并不能接受长时间颠簸的路程,所以他跟着丁鸣春秘密生活在风海。后来因为先天疾病发作,死在了风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不久后丁鸣春也离开了。
因此直到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见过的那个“白池”还活着。
而白堇年真正的女儿白池,六岁之前与母亲欧文生活在贵西,六岁时跟随父亲来到风海市,在风海定居四年后白堇年逃亡,白池又回到贵西同母亲生活。回到贵西半年后看到母亲留下的遗书,独居了近半年才投奔母亲所说的亲戚梁争辉。
白池在警局见到了她的父亲,跟记忆中的模样差不多,她印象中父亲总是很平静,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她近几年才开始明白,那是长期处在危险环境下的保护色。
唐景珏在室外看着监控,看着那个女孩同她的父亲对话,他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白池的第一眼就无比确认她是白堇年的女儿了,因为视频里出现的两张面容,如出一辙的平静。
“小池,你好。”白堇年接过白池递给他的水杯。
“爸爸。”白池看着父亲的脸,轻声回应。
“你过得好吗?”白堇年知道她过得不会好,但是他还是想问问小池,她好不好,至少白堇年真的希望白池过得好一点,以后的日子,也能好一点。
“爸爸,我很好,还要喝水吗?”白池想要再给父亲接杯水。
“不用了。”
室内陷入了很长时间的静默,但是没有人打扰他们。白池不敢回应父亲的眼神,她怕委屈和撒娇的情绪终于找到合适的人可以发泄,她害怕坚韧外表下的真实情感从眼睛里递出去,她害怕她的想念和脆弱会影响父亲的决定,她害怕被父亲察觉到她其实……过得很不好。
贵西是一个不适合孩子成长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它环境的阴湿和久久散之不去的阴霾。就拿梁争辉的家庭来说,两套房子从中间打通,一套用来住宿,另一套作为“生产基地”。梁争辉家里有叁个小孩,姐姐叫梁婉,比她大叁岁,辍学留在家里,两个弟弟梁峰梁泽白天上学,晚上就跟着父母做胶囊壳制毒,没晾干的冰毒直接放在另一套房子的客厅里,一批成品百万上下。
读书才能值几个钱,老老实实读完大学的毕业生一月能挣几千块,能干些什么呢?找个活好的小姐一夜就没了,傻子才费心思读书。
隔壁住户、街后面的住户、路口的代销点小卖铺,那些同龄的孩子都是从小跟那些东西打交道,幼小的手还没能掌握好握笔姿势,就会跟着扒药品的盒子,看着那些液体一步一步提炼出成公斤的冰粉,他们或许都问过相似的问题。
大人们为什么总是抱着一个两根吸管的塑料瓶呢?
那些锡箔纸上面的白色粉末好吃吗?
为什么生病的爸爸妈妈不去看医生却在家自己打针呢?
等他们长大后才知道,塑料瓶叫“冰壶”,他们都在“溜冰”。锡箔纸上面的粉末的确很好吃,欲仙欲死,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抛弃锡箔纸那种简单的满足感,转向浓度更高的注射方式了。
“妈妈妈妈,给我尝一口嘛,我也想试试。”
多少小孩子第一支烟、第一口酒是以这样的方式尝试的,至少这个村子里许多孩子第一次吸毒,就是从他们父母的手中接过瓶子和密封袋开始的。
她呆在梁争辉家里的时候他们也毫不避讳,当着她的面没有觉得不合适的地方,正如他们没觉得让自己的孩子参与到这件事里是不应该的一样。因为他们笃定了她不会报警,白池在刚刚见到这种场面的时候,就收到了他们的嘲讽。
“怎么,吃惊啊,但你不会告诉条子的,你看看和条子合作是什么下场,你妈没了,你爸到现在骨灰都没找到。”
所以爸爸,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白池不敢问,她觉得市局这个地方不安全,她不敢轻易相信那些人,她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但她记得她父亲的话,他说一定要相信他。
“以后,带着我和你妈妈那份,好好活下去。”白堇年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我累了,小池,再见。”
唐景珏看着白池进去,又等到白池见完白堇年从房间出来,两个多小时,两个人说了不到十句话。唐景珏实在没有见过这种关系,他相信双方都很明白,这是最后一面。
没有眼泪、没有忏悔,连告别的语气都很平淡,白堇年的那声再见,就像真的明天还会再见一样。
白堇年承认了一切,很配合,走得很坦然。丁鸣春没有参与白堇年的犯罪行为,只是承认了吸毒贩毒事实,但情节较轻,最终判处叁年有期徒刑。
由于负责照顾白池的女警员家里突然有急事,白池被托付给唐景珏照顾。不久后,唐景珏向师兄秦斌开口,白池留在枫林市读书,直到21岁,白池在枫华大学读到叁年级,在实习之前突然失踪,唐景珏为其办理休学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