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凌霄目光往巷子口望了眼,刚才那个青年早就没影了,许凌霄进了屋,洗干净手后,坐到餐桌旁,等许凌云上饺子。
这会,程少微见客厅的灯有点暗,就挪了把椅子,站上去开始修了起来。
许凌霄看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型,不由咽了下口水。
“饺子好啦!”
这时,许凌云端着一大盆饺子出来,就看到程少微在那里干活,忙道:“呀,少微,这电灯确实时好时坏,谢谢啊!”
刚要转身,她手腕就让妹妹给抓住:“怎么了?”
许凌霄眼角的余光看了眼程少微,“姐,你那个弟弟会修电灯吗?”
“啊?”
“会修灶炉吗?”
“呃……”
“会做饭吗?”
“这我怎么知道嘛?”
“他除了会写几封情书,还会什么?”
许凌云这下知道她什么意思了:“那妹夫也不会写情书啊。”
许凌霄轻咳了声:“谁说他不会!”
许凌云瞬间嗅到了八卦:“哪儿啊?”
“之前不是来这儿,给了吗?”
许凌云想了想:“那不是思想汇报吗?”
许凌霄:“反正一个意思!都是用信封装的!”
“你也太不懂风情了!”
听到这话,许凌霄来气了:“你个数学专业的你懂风情?”
“我当然懂啊,数学多浪漫,数字符号组合,就像发现宇宙的规律,虽然探索之路,如在人迹罕至的密林中披荆斩棘,但于我而言,虽苦尤荣。”
许凌霄看着她嘴角的含笑,眉梢挑了下:“哟呵,这么肉麻的话,也是那个小青年写给你的?”
许凌云脖子一缩,把筷子递给她:“你快吃了啦!”
一顿小年夜的饺子吃下来,许凌霄都是气鼓鼓的,还把许凌云包多了没下锅的饺子都装进饭盒里,带回了家属楼。
刚到院子,就见苏知予在空地上玩烟花,许凌霄目光就跟了上去:“还有这好东西!”
说着,就抓了程少微凑上前,蹲下来道:“小予,给姐姐一支玩,好不好?”
苏知予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石凳上的妈妈。
这时,就见刘泽慧温婉一笑:“拿给姐姐。”
“程少微,你玩吗!”
他从刘泽慧手里拿过火柴盒,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小的火柴,在幽暗处划过,一道明焰的光淬进了许凌霄的眼睛。
“你玩。”
他说。
于是,许凌霄就跟苏知予跑到空地上晃着手里的星星。
程少微则站在一旁,见她玩够了,才跟刘泽慧道:“刘老师,我们先上去了。”
许凌霄没见苏三学,就问了句:“今天小年,苏教授还在忙?”
刘泽慧擦了擦苏知予的小手:“苏国专家来了,三学那边的进度现在更紧张,每天都跟我说人手不够,说也没用,我也不会把我小组的人调给他的。”
许凌霄听了,忽然似想到什么,忙坐到刘泽慧身旁,问道:“那苏教授想要什么样的人才?”
“数学好的,现在他们都在算原子弹,手摇计算机都没几台,全靠算盘连在一起打。”
听到这话,许凌霄眼睛一亮,道:“我这儿有人啊!”
刘泽慧以为她在说笑话,看向程少微:“程总师,你们院肯给我们挖人?”
许凌霄忙摆了摆手:“不是,是我姐!清华数学系毕业,现在是大学助教,26岁,年轻,脑子好!”
刘泽慧这下惊喜道:“真的!诶呀,漏网之鱼!许主任去了西北,我们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大闺女!”
“你跟苏教授说说,看能不能调用?”
“好!这事越快越好,多一个人,就能算得快一点!”
见刘泽慧答应了,许凌霄仿佛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满意足地往楼上走去,一旁的程少微说道:“你姐没答应,你就这么把她卖了?”
“只要她离开首都,那个青年就找不着她了,而且,现在正是祖国用人之际,她这个大学老师,都恨不得掰成两个用。”
程少微挑了下眉:“而且,一旦进入保密单位,除非亲属,否则,谁的信都别想寄到,这才是你的心机。”
说罢,他转开房门,摁亮了灯。
最近,程少微把客厅都布置成了书房,空闲时间就当起了木匠,做了一面墙的书柜,以及一张大书桌,两个人一起用,每次许凌霄工作,他就老爱坐在她的对面。
“组织的保护力度,肯定比我强。”
她脱下外套挂好,就去房间里拿衣服。
这个天气太冷了,她得去洗个热水澡,物理升温。
于是,就顺手给程少微拿了。
“你又没了解过那个青年,怎么就断定他不是好人。这样决定别人命运的手段,有点太强势了。”
他话音一落,许凌霄就拿过他手里的衣服,皱了皱鼻子:“我就知道!”
于是,把衣服放到椅子上:“程先生自己拿吧!我就是这么强势!”
程少微看着她傲娇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澡房里洗完澡后,许凌霄觉得热气蒸得她还没消火,看到程少微,扭头就走开了,身上披着的外套,被她长发打湿了一片。
回到屋里,程少微生了暖炉,放在许凌霄惯常坐的地方,最近院里的工作很忙,两人晚上还要加班。
许凌霄找资料的时候,随手翻了本书,忽然看到里面夹着的黄色信封,掀了下眼皮,见程少微坐在斜对角,正在看手里的材料。
于是轻手翻了开来,是上次他写的思想汇报,这么官方的东西,她看都不想看,所以就压了箱底。后面就是搬家,还以为弄丢了。
打开来后,她偷偷夹在书里看——
「凌霄,出此下策,实非我所愿,更怕你对我只是点头之交,我的死讯于你而言只是一个消息。但那日,你在机场晕倒后,我已忍不住想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为了能够回国,为了让当局相信,你越悲伤,他们才能放过。我不知你当时为何有如此强烈的预感,而我那日,似乎也被你的预感所牵扯,当我坐上飞机时,我第一次在想,倘若百万分之一的死亡概率发生,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看到这里,许凌霄的眼眸怔了怔。
「我最后悔的事,是不能跟你一起回国。也是这一瞬间,让我明白,我内心最渴望的是什么。我是个薄情淡利之人,一直视科学为我的妻。可是,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成婚,与一个性情思想这般耀眼的女孩站在一起,虽然是时局所迫,但倘若我不愿意,从来没人能逼迫我。
「我曾以为,爱情是一种长久的相处,试验才能确定。原来,它有很多种形态,就像水,热烈时化为蒸汽,你看不见,但是你知道,它在那里。我从前的人生,爱科学,如今,我更爱它,因为,是它让我遇见了你。
「凌霄,付出不是牺牲,而是成就。」
男人的笔迹苍劲有力,而每一个字的走势,就像在修桥铺路,最后,直通向她的心底。
她抿了抿唇,抬眸看他。
男人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掀开了眼睑,以为她想喝水了,正要拿过她的杯子,却见是满的。
许凌霄将手里的书“啪”地一阖,就盯着他看。
程少微双手交握,沉笑了声,道:“还在生我的气?别人的事我向来不管,但你这样随意批判他人的冲动,还是要注意一下。当初你才见我几次面,就说要跟我结婚,也不怕我是骗子么。”
许凌霄扬了扬下巴:“那你是骗子吗?”
程少微掌心摊开道:“你现在不就住进狼窝了吗?”
许凌霄忽然起身,走进房间打开衣柜,把他的被褥都搬了出来,放到沙发上:“这才是你的狼窝。”
说罢,转身进了房间,门“砰”地一声,就关了上去。
她睡进被子里,却陡然被凉了一下,于是抱着棉褥在床上滚了滚,把自己卷成粽子。
今天真冷啊。
过了不知多久,许凌霄的神经好像还被冻着,眼睛睁睁地看着天花板,那儿什么都没有,但她脑子里,却全是程少微的那张蛊惑脸。
有的人戴眼镜,为什么能那么好看,从前上学,她最是讨厌眼镜,觉得一点都不暴力,甚至弱化了气场,但见了程少微,才发现,有的人戴眼镜,是因为气场太强。
忽然,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赤着脚就去掀开了门锁,此时客厅,露着一盏昏黄的灯,高大的男人正在整理他的狼窝,许凌霄走过去,影子打在了上面。
程少微站直身,低声问:“怎么了?”
许凌霄弯腰,长手一把将被褥都抱在了怀里,她才发现,这张小沙发,让他这么个高大的男人睡着,实在委屈。
“我太冷了。”
于是,她就把被子都铺到了自己的床上。
程少微走到房门边,忽然,长腿顿了顿,看着少女赤脚贴在冰冷的地上,冻得又白又小。
他刚才心里本还委屈,想说:你拿了被子,那我就没有了。
此刻,他一双眼睛如夜色暗沉,映着她纤细的身影和垂落的长发,房间里没有开灯,晦暗而泛着丝丝冷意。
就在她铺好床的瞬间,男人问了句:“我可以,进来吗?”
女孩纤细的手,蓦地抓了抓被子,原本平整的床单,忽然让她无端勾出了痕迹,像春水泛起的涟漪。女孩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像兔子一样又钻进了被窝,在里边拱起了一抹弧线。
不知道等了多久,程少微还站在房门边,四周安静,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直到他听见被窝里闷闷地传来一声:“可以……”
程少微狭长的眉眼敛下,走进房间,将门阖了上去。
原本还如冰窖似的屋子,一下就热了起来,许凌霄觉得自己要被闷得受不了,可又不敢掀开被子喘气。
忽然,身侧的床褥压了下来,吓得她抓着床单的手更紧了,生怕微小的弧度,把她倾斜到那一边。
“凌霄。”
蓦地,身后传来的声音把她吓得心脏骤缩,她眼睛紧紧一闭,程少微又不吃人,怕他做什么,许凌霄,你可是一匹狼!
“嗯?”
她声音闷闷地应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