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丞相当夜吓破了胆。顾予桁就用刀指着他说:“——怎么,温丞相是不想活命了吗?!”
温丞相颤抖着指着他道:“竖子!我还是丞相,你以为我丞相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顾予桁勾唇冷笑,“如果丞相不派人行刺,我还不稀罕来。”
丞相终于气得胡子倒立,浑身颤颤,“吾女就因为下午得罪了顾瑾棠,晚上便被让拖了出去,整夜失踪。第二日找回来,身上连一处完好的皮肤都无!难道你能说,这不是你们顾家人的手笔!”
“本相没了亲女,你就是损一个妹妹,又能如何。”温丞相咬牙彻齿。
“这原本和顾府无关。”顾予桁叹气,“那我也只好送你儿子去见阎王了!”
顾予桁心里又怎么不清楚,温丞相如今的势力也不过是日薄西山,而人人都知道他向来睚眦必报。
叫旁人来不解气,就算是血洗丞相府又能如何?
翌日一大早,顾予桁就自己先去了大理寺。
——丞相独子死于中毒,没人查出是他干的。但带兵围了丞相府,总是要吃罪一遭的。
顾予寒捂着伤口回到了顾府。老太太和周氏、叶氏两位夫人一早听说了消息,早就站在了顾府门口跟前满脸担忧的问:“寒哥儿到哪了?”
叶氏更是心急如焚,“怎的,怎的他们一出去,就碰到了这种事情!这可是要让我担心死!”
老太太冷冷道:“你这般慌乱能起什么用!还不如回屋子里待着!”
原本她下午听到了顾锦瑟给顾府当众丢脸的事儿,早已经气得肝火旺,正准备好好惩治这个孙女一番。但晚上又听见了寒哥儿遇刺的消息,终究是一颗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来。
正在她们焦急时,顾府的马车从远处行驶了过来。
“夫人。”最先下车的是顾予白。他神色冰冷,“我先扶大哥进去。速速找一个大夫来。”
“桁哥儿呢?”叶氏捏着帕子赶紧上前几步抿了抿唇,目光寻找着自己的二儿子。
却只见顾予白神色清冷,丝毫没有回答叶氏的意思。“我问你桁哥儿呢——”叶氏不由得提高了音调,但她的目光四顾,却丝毫没有看见顾予桁的身影。
顿时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桁哥儿是出了什么事……叶氏脸色发白。
顾予白这才冷淡的盯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说:“二哥无恙,夫人且放心吧。”
顿时顾予寒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奴仆们进进出出。还有大夫们提着医箱,丫鬟们端着沾了血的盆子出来。
顾瑾棠也在这。
大夫就说:“——老太太、夫人放心。大少爷虽受了重伤,但并未伤及要害。只需要精心养几日就好了。”
叶氏和老太太听了这话才放心。叶氏就流泪道:“我的儿,你可吓死娘了!若是你有个好歹,顾府怎么办?娘可怎么活的下去?”
顾予寒就默了默道:“让母亲担心,是儿子不孝。”他垂下眼睑,“儿子还有话想跟棠棠说,母亲就先回吧。”面上是明显的疏离。
叶氏知道自己儿子心心念念还是放不下这个妹妹,纵然舍不得,还是放手让棠姐儿留下了。
顾瑾棠听见大哥喊她,飞快的垂下了眼睑,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这一次也是被震慑到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世大哥真的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会想起刚刚在望灵山发生的那一幕,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为什么丞相,竟然这样,想置她于死地?
“母亲。”顾予寒终于皱了皱眉,沉声说:“您出去。”
顾予白也以一种冰冷的眸光直直的迫视着叶氏。叶氏被看得头皮麻,只是说:“行了,都依你们。寒哥儿,你自己好好养伤,母亲和祖母改日再来看你。”
言罢,叶氏就又嘱咐身边的嬷嬷多关注关注桁哥儿的消息。这才起身离开了。
待到一行人都离开了西次间,顾予白深深看了顾予寒一眼,也走了。顾予寒就让身边的丫鬟们都退出去,这才看着顾瑾棠温柔道:“棠棠,不要往心里去,今儿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而顾瑾棠却只是自顾自的掉眼泪,听到大哥这么说,顾予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棠棠你从前可没这么爱哭的。”
顾瑾棠哽咽着嗓子,低头看着指尖道:“……是我害了大哥。”
顾予寒很少见到棠棠这么低落的时候,俊眉微挑,唇角微勾,气息低沉道:“……棠棠为什会这么想。”他的眸光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哥哥们保护你都是应当的。”
说着就摸了摸棠棠的头。
他知道今夜棠棠心里肯定过不去,所以这才特意将棠棠留下来。
“你看,大哥这不是好了,”见到小姑娘仍旧低垂着头掉眼泪,顾予寒唇边带着温柔的笑。
“大哥帮你看下你田庄的账簿整理得怎么样了。”顾予寒神情淡淡,转移了顾瑾棠的注意力。
他想多留棠棠几年,但棠棠也快到及笄的年纪了。所以还是需要让妹妹学会这些。
顾瑾棠这才抬起头来,乌黑的眸子含着眼泪道:“差不多了,我就给大哥看看。”
顾予寒颔首。“拿过来吧。”
顾瑾棠就把徐嬷嬷喊过来。
转眼间便到了早晨,顾予寒原本想让妹妹回去睡。但顾瑾棠执意要留下来照顾大哥,所以一晚上都没有离开。终还是在大哥院子里的西次间睡下了。
一大早顾府就有人回来传,说是出了事。
顾家是新晋权臣,但顾二爷扬言要屠得温府血流成河这个事儿,而且第二日丞相独子还真的被人毒死了,还是叫朝中不少人人心惶惶。
虽然大理寺是有法典,但总的而言,还是以陛下的态度为主。
一切皆由陛下定夺。
叶氏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一直在暗自垂泪,“这可怎么是好!桁哥儿手上可是有兵权的,现在一朝去了大理寺里头去,真是叫人惶惶。”
崔嬷嬷就劝:“夫人您可别担心。您忘了,咱们二哥儿可不是这样冲动的人。更何况,还有大少爷,三少爷。只要有他们在,二少爷又怎么会出事?更何况,桁哥儿去大理寺,还是他主动去的呢。”
提到了顾予寒,想到他身上的伤,叶氏就又禁不住垂泪起来。
“三哥!”一大早,顾瑾棠不忍叫病中的大哥为这件事伤身,就去找三哥顾予白。
“你可知道他们都说二哥进了大理寺。可是因为昨夜里带兵围了相府……”
府里的下人都是讳莫如深,可这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顾瑾棠呢?顾瑾棠抓紧了裙摆。二哥在望灵山上就已经问出了刺客是谁派来的。晚上就有传言说二哥去丞相府了。
……二哥像是一个邪魔,是一个天生冷酷无情的杀手。
顾瑾棠活了两世,前一世还经历了后宫。她也不是纯粹心慈手软的人,她自然不会理会丞相府。但现在,她却担心二哥的安危。
顾予白神情温柔,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道:“棠棠,你不必担心,你二哥是有分寸的。三哥给你煮茶。大理寺,也是二哥主动去的。”
丞相府式微,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兄弟几人看重顾瑾棠。丞相府却公然对顾瑾棠下手,他们自然是要好好还给丞相府一份大礼的。
二哥桀骜不驯,但陛下身为帝王又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自然会让大理寺的人带走顾予桁。
但是顾瑾棠却心焦得很,“……三哥哥,你跟我说实话。怎么样,才能把二哥从牢里面带出来?”
顾予白就柔和的道:“等陛下。”
顾予桁之所以主动去大理寺,也是为了不给陛下落下口实。
当然,这个主意,是他告诉二哥的。
顾瑾棠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纤浓的眼睫颤了颤。
是的啊,按照胤琛的集权。就算是大理寺的人会插手,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只要有胤琛的首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棠棠不知道的是。她的三哥顾予白也是个腹黑之人,此番将顾予桁进大理寺吃吃苦头,再者,或是大哥顾予寒受伤,也是为了让他们因为当初冷落棠棠而受到惩罚。
顾予白望着妹妹,眸光温柔而晦暗不明。
他见到顾瑾棠灿若桃花的面上流露担忧,不由得还是心生恻隐,低低道了句,“很快。棠棠别担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原本按照他的性子,是不会让顾予桁这么快出来的。
***
说来也是真巧,顾瑾棠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永安院时,就见到福臻嬷嬷来了。顾府的奴仆正迎着福臻嬷嬷在西次间喝茶。
福臻嬷嬷见到顾瑾棠就站起来,语气柔和的道:“五小姐昨夜受惊了。太后听说顾府的事,心底实在挂念着,专门派奴婢来瞧瞧五小姐可有无恙。”
顾瑾棠因二哥哥现在还在大理寺手中,心情就沉重的很,就软声道:“见过嬷嬷。”
福臻嬷嬷上前一步,带着些宽慰的性质,压低声音道:“五小姐莫担心。太后近日身子抱恙,心心念念就想见一见五小姐。想召见您入宫呢。”
顾瑾棠咬唇,蓦然间想到什么,才软声道:“……好。嬷嬷等我梳妆。”
顾瑾棠换了身颜色鲜艳的石蓝色综裙,腰间还拴着粉紫色的绫罗腰带。衬的跟一朵娇艳的花一般,身上还带有淡淡的香味。
福臻嬷嬷只笑道:“看来老奴这一趟是来对了。太后见到您如此模样的小姑娘,必定心生欢喜。身子也好起来了。”
顾瑾棠只乖乖一笑,“嬷嬷谬赞。”她甜甜道:“——正好,我也想见太后,时常想侍奉在太后身边。”
福臻嬷嬷点头,“五小姐,请吧。”
慈宁宫的马车就在府邸门口,看来是有备而来。
马车离开顾府,一路离开了顾府,沿着蜿蜒的官道行驶进了巍峨雄壮的紫禁城。
太后的慈宁宫摆着鹌子水晶脍、板栗烧野鸡,鲍鱼燕窝粥,拌莴笋等一应菜品,都是小姑娘爱吃的。太后身穿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袍子,正在喝茶,看到顾瑾棠就柔声道:“棠姐儿来了。”
“哀家听说了顾府的事情,当真心疼你。快来哀家跟前坐坐。”
顾瑾棠乖乖的屈身行礼,思绪却在神游中。
……太后愿意见她,还说这些话,看来是真的印证了三哥的那一句——丞相府式微,太后和陛下不会在乎的。她可以给太后绕着弯,说一下二哥如今的境况,这是可以的吗?
顾瑾棠依言坐了过去,纤浓的眼睫轻轻垂下,在脸颊上覆上了一层阴影。而玉白的侧脸勾勒出娇艳的轮廓,一眼望过去,宛如才出露的海棠,是很惹人恋爱的。
“参见太后,瑾棠听闻太后身子抱恙,也是心急如焚。
可见太后起色红润,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太后颇为神秘的一笑。“无妨。”
太后就转了转话头,瞧着她又温声道:“孩子,可用过饭了?”
顾瑾棠抱着太后的胳膊,唇角弯起,“还未呢。瑾棠陪太后一起用饭吧。”
不知为什么,太后对顾瑾棠这个人总有一些熟悉感。她是当真,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鲍鱼燕窝粥滋润可口,上面还添了些许芝麻。布菜的福臻嬷嬷含笑道,“这是太后专门为我们五小姐准备的。太后担心五小姐身子虚,就叫厨房多做了些鲍鱼。”
鲍鱼大补,顾瑾棠冲着太后娇娇一笑,“您也用。”
正在这时,外头的小太监道:“——陛下驾到。”
太后掩下眼帘,瑾棠才来慈宁宫多久啊。皇帝就听闻消息了,而后过来了。
清澈而无辜的眸子抬起,刚好撞进了胤琛的冷眸中。他薄唇轻轻抿了一下,继而冷冰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