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我发烧了,可不可以送药来我家。”
中秋不欢而散后,倪嫣再没联系过林汀,直到周五的课她没来,林汀在课间收到了这条发错的消息。他朝台下望了一眼,江游正在后排和同座的人聊天,一如往常没有负担的笑颜。
他点开话剧社的大群找到江游,他在列表前几个,头像是纯黑底色一张星空图。列表最末尾是林汀自己,纯白的头像,挤在一堆花色中看上去很突兀。返回消息界面,林汀盯着最上方那个“Lyra”的备注想了很久,直到上课铃敲响。
林汀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或许是某天他再次走在去那家便利店的路上时,想起了倪嫣孤零零一个人茫然走在路边忍住眼泪的模样,大概那天他无礼地摔上门后,她又要委屈地哭。如果他没有说那些过分的话就好了,如果他离开后立马回去找她就好了,没有收到倪嫣消息的每一天,他都这样想。
他不敢给倪嫣发消息,害怕又看到被拉黑的系统提示,害怕她再次轻而易举地切断所有连接留他一个人。
还好倪嫣没有,是无心也好,是故意也罢,她竟然愿意先放下那些伤人的话来找他,林汀只觉得好感谢。哪怕她叁心二意沾风惹草,在心酸之余,他依然觉得好感谢。
所以下课后没一会儿,他提着药和午餐站在倪嫣家门外,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露出倪嫣没气色一张脸,长发拢着一小朵脆弱的苍白,走动时带起的风都能让她更憔悴。心甘情愿走入圈套已经足够狼狈,林汀为此写好了嘲讽与声讨兼备的腹稿,来武装摇摇欲坠的尊严,却在此刻被幽幽生起的爱怜的火烧个干净。他依然表情冰冷,却不自禁将声音放得很低:“你把要发给江游的消息发给我了。”他提起手上的药给她看,塑料袋磨蹭出细微的响。
倪嫣显出些许迷茫,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咬住了下唇。她去拿林汀手里的药,却被躲开了。
“说谢谢。”
林汀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做出指令的样子让倪嫣觉得眼熟,直到薄唇吐出最后一个字合上时她想起来,这同他说“含深点”时如出一辙。
可是她合该说“谢谢”。在她皱着眉转过头别扭又黏黏糊糊地说出那两个字后,林汀揉了揉她的头顶。
“乖。”
他把药递给倪嫣,旁若无人地进了她家。倪嫣生着病,发起脾气来没什么威慑力,只不过是用软绵绵的鼻音小声质问他,谁许你进来的?
林汀并未理,把手上的餐盒一个个拆开摆好,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又用指节敲敲旁边的位置。
“坐。吃了饭才好吃药。”
他太理所当然,倪嫣想拒绝都无从下手,只好坐下来,把怀里抱着的他买的药往桌上一摔,开始吃饭。
粥和小菜清淡适口,是在附近一家她常去的餐厅买的。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进食,一口粥咽下去倪嫣才觉得饿了,她吃得大口,恨不得连勺子都吞下去。
“慢点吃。”林汀轻抚她的后脑,像在教导一只礼仪不佳的小猫。
吃完饭又吃了药,倪嫣被林汀赶到床上睡觉。肚子空了太久,刚才吃得又太快,加上两颗消炎药吞下去,倪嫣的胃隐隐地痛。她睡不着,隔着一室昏暗看旁边坐着的林汀,揪着他的袖扣拿软黏的鼻音问,你和江游说一声就好了,干吗要自己来。
“因为你没有发错。”
厚重的窗帘几乎隔绝了所有光线,即使这样,倪嫣也能看见他清粼粼的眼,望下来时像一个永昼照见了所有没说出口的心思和不具名的试探。缠着林汀袖扣的手瞬间停下来,受惊的鱼一般想要游回被子里,却被他反手扣住。
“你没发错。”
林汀按着她的手俯身看下来,逼她承认在这场角力中的失败。可倪嫣只是沉默半晌,扬起睫毛又勾了勾嘴角:“当然没发错呀……玩儿你呢。”
她看向林汀,眼中有装载好的嘲讽,不多不少,足够他再一次摔门而去。
林汀却没有。将她按到痛的那股力量俶尔撤走,头顶被轻柔地摸了摸,他将一切不合时宜全盘接收然后悄然按下,好似他们是世上最甜蜜一对恋人那样哄她:“睡吧。”
林汀知道她在扯谎还愿意来,那总归还是有些在意;但他又不为那些难听话气恼,对待她得体而客气,好像她和他生命里无关紧要的其他人没有区别一样——这廉价的怜悯像劣质香水飘散在空气里,呛得她眼睛发酸。倪嫣翻身躲过他温柔的手掌,眼泪深深流进枕头中,在病意和疲惫催发的睡眠中酿出酸涩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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