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花灯,程稚玉远远的看到对面的石桥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周云谏,身后还跟着一个武将,难道他也出来看灯?
裴若谙和程怀旻也看到了,对面周云谏停下,隔着河道与程稚旻对视。
——他先看到的是程稚玉,夜里她一身白绿衣裙惹眼,眉目面庞精致,是难以忽视的一抹亮色。
“既是周将军,我们便过去看看吧。”
裴若谙浅笑轻语,程怀旻牵着程稚玉的手过去,几人在桥头碰上,因是在宫外,所以并未行礼,程稚玉看向周云谏身边的武将,见他虽身强体壮,但竟有些害羞,想必是第一次见到邺阳女子,还有人给他投花呢。
——邺阳女子大胆开放,又最是多情,不仅迤逦多姿,也比别州的女子更豪放些。
“将军可要同我们一起赏灯?”
程稚玉开口,程怀旻又在身侧,周云谏自然没有不同他们一起的道理,一行人沿着河道往前,稚玉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周云谏要赏灯,而是他身边的武将第一次来邺阳,想带些时兴的东西给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以做聘礼。
横州战事一连打了两年,这武将十七跟随周云谏出征,如今已满十九了,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
“若是女子喜欢的,这个……这个可好?”
程稚玉见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拿什么,给他选了一枚流苏步钗,只见那步钗金光熠熠,一串串细珠大小均匀,都是上好的成色,女子戴上定是极美的。
武将伸手接过,许是想到未过门的妻子戴上这枚步钗的样子,又或许是为稚玉容色所震,声音都结巴了。
“多……多谢公主。”
周云谏的从人为他付了钱,他将那包好的步钗小心放于怀中,程稚玉亦从旁选了一根铜钱红绳,想等会儿送给周云谏。
——邺阳的男儿若是出征,女子便会为他们系上一根铜钱红绳,以求上天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得胜而归。
她把红绳攥在手里,正想着该何时送给周云谏,一行人已来到河道尽头的酒楼前。
这是谢家的酒楼,谢家酒楼开遍各州,不用什么招牌,只门口一个谢字便知这是梁州谢家的酒楼,可谓名满天下。
几人一同进去,从人去掌柜处开二楼的私阁,还未拿到钥匙呢,稚玉就听那边桌上的几个男子抬袖大喊。
“谢掌柜,今日可有新进的文章?”
“且有呢,几位公子稍等。”
掌柜同小厮从柜后捧了一张写满邺字的宽纸过来,稚玉这才看到原来一楼处有一立在旁边的大张板,掌柜将宽纸贴上去,周围的男子立刻上前,连好几个女子都过去品评论道。
程稚玉同程稚旻几人一同望去,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宽纸,是一手漂亮的飞白草体,大开大合,起承转折,颇有上古遗风,落笔:谢言之。
程稚玉没有习过飞白,便抬头问程怀旻。
“哥哥,这上面写了什么?”
程怀旻的目光落于纸上,许久后沉声道。
“这上面写了一个故事,天下大旱,有一名为舀的人,为了寻求能为九州带来雨水的人,不惜赤足走遍九州,找到了之后却发现原来这个人并不能为天下带来福泽,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之辈,于是他又赤足往前,对天吟歌,问自己何时才能找到这个人?”
周围一片热闹,这下连程稚玉都听明白了,这个人是在寻求英主,希望能建功立业,辅佐天下大德之人。
她很好奇,既是想建功立业,那为何不到邺宫来?
“那他为何不进宫辅佐父皇?”
——谢言之,听名字便知是谢家之人,想必与谢叔叔关系颇深,谢中之,谢言之,只怕还是兄弟呢,想要进宫岂不容易?
她颇感不解,裴若谙与程怀旻并未说话,就连周云谏都沉默不语。
片刻沉默后,程稚玉懂了。
因为父皇……
并非英主。
纵使她是父皇疼爱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父皇不是个英明的皇帝,并不值得名士投奔。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些生气,求英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讽刺父皇,说父皇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父皇虽不英明,但并不残暴,也不苛责百姓,就连谢叔叔都说若父皇生于大邺中兴时期,也会是个很好的帝王。
她看向宽纸上的飞草字体,心中的想法和程怀旻周云谏一样。
这个谢言之……
是个狂士。
他既要寻求英主,又要这英主必须配得上自己,少一分都不行,为此他宁可蹉跎一生,也不会有半点妥协。
这样的人,即使成了臣,也会是千古的佞臣,因为他只忠君,若是有更好的君,他当即便可拂袖而去。
但如果是他认定的君,他亦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不顾身后名声,只为让君主成就一方霸业。
这样的人……
只生于乱世。
【作者有话说】
某狂士:美人快来收服我(勾引
稚玉:哼,再等等
谢言之:好的公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