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反军被砍杀殆尽,杀入城内的禹雍兵马也被禁卫清理干净,因反军入了邺城后就直奔大邺宫而来,所以邺都的百姓世家并未遭殃,只是不敢出门,现在除了城墙上的火光,整个邺都几乎没有亮起一盏烛火,寂静的异常。
程怀旻下马,和程稚玉一起在宫道上站着,听闻声响,程稚玉回头一看,看到程佑光顺着宫阶而下,过去扶住他的手。
“父皇。”
——这些日子程佑光急咳之下消瘦了不少,原来的帝袍已经有些宽大了。
程稚玉语带担忧,程佑光摆摆手,望向远处宫门高台上的将士,眼中有迎风流泪之意。
当初他便是这样守着等阿衡而来,想不到不过二十年,又见此景。
不过这次可比上次要险急多了,荆州没有禹雍二州的合围之势,也没有卫氏疯子一样的决心,荆州位于大邺后方,只能突袭大邺,还有重重山岭阻拦。
“怀旻,你管着禁军,切记,不可让禁军深追。”
——禹雍二军打得就是一股气势,两州军士从远地急行而来,早已是筋疲力竭,后方粮车必然跟运不及。
而且此战邺阳军马损伤良多,反军亦是元气大伤,邺阳军马尽是盔甲铁骑,反军却多是布衣,若真要论起伤亡,其实比邺军惨重的多。
现在他们被拦在邺城外,浦地和邺山无粮无米,唯一的水源邺水也被鲜血所污,多周旋一天他们的伤兵就越多。
程怀旻也心知绝不能深追,禁军能守住邺城靠的是邺城百年的城墙工事,若是追出去,就算禁军骁勇善战,也会被反军所没。
“父皇放心,怀旻绝不会深追。”
程佑光点点头,他握紧程稚玉的手,程稚玉将他扶回去,程怀旻也开始带着闻华清点兵将。
这一战禁军损失了一万,邺宫中留两万精锐,其余六万军士皆在城中御敌。
这九万军马,守邺都可守一月,要是退回来死守邺宫,还可再守半月,如此一月有余,应能等得青州大军来救。
*
接下来数日,众人都困守在邺宫当中,好在邺宫并不缺水粮,期间禹雍二军数次攻城,但就是攻而不破,反而损失了不少人马。
如今卫家大将卫耆重伤,昌浦二地时不时仍有青壮集起偷袭反军,只要他们与禹雍二军继续周缠,等得青州大军来援,胜负尚有五五之数!
与此同时,邺都中一处偏僻的宅院里,从人裴检拿着茶具走到院中,将茶盏放到院里的石桌上,裴检生的人高马大,穿了一身短装,对着裴若玉合手而礼。
“公子,邺城中已无商贩来往。”
裴若玉闻言起身,是他让裴检去打探邺城中情况的,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他放下折扇,裴检说完又将茶盏往前推了推。
“这是家中最后一些茶叶了。”
“无妨,家姐可有回信?”
裴检摇头:“邺宫已封宫,现在邺城内不许人走动,原本找了家中的官员,现在也进不去了。”
裴若玉点头,他是在雍州起兵后从永州来邺城的,不过没有告诉任何裴家的人,裴若谙也不知他来了邺都,不然他现在应该在邺宫里才对。
——裴若玉是裴家的次子,裴家家风清正,裴右稹无妾无嫔,只得一子一女,长女裴若谙,次子裴若玉,裴若玉素有才名,擅诗词,通剑术,从小便有裴氏玉郎之称,是大邺数得上号的名士,据说有无数女子在街上拦他策马,只为一睹玉郎风采。
“既然家姐无信,那我们便在邺都中等着吧。”
“可……”
裴检语有担忧,如今邺城外尽是叛军,一旦杀进来,那城破只是瞬时的事,他虽擅刀剑,可公子身边只有他们几个,如何护得公子周全?
“你放心,若是城破我便去叩宫门,想来看在裴氏的面子上,应该会放我进去。”
裴检觉得裴若玉不会那样做,但也没说什么,反正说了公子也不会听他的。
“公子说的是。”
裴若玉笑,知道他心中不会轻率从同,不过也没关系,他看哪日城破,程氏应该会先放逃民出城。
他让裴检坐下,让他将邺城中的情况细细讲给他听,大多和他想的一样,虽然沉寂,却没有大举逃民。
——和谢言之不同,裴若玉心里是支持程氏的,裴若谙当初来邺宫求太子妃之位,也是裴若玉同意的。
别的不说,就说反军都打到了邺都外,邺城的子民却没有大肆逃窜,而是都乖乖的待在家中,他们信任程氏,相信程氏不会抛下他们。
不过也是如此,大邺从来没有哪位皇帝是弃了邺城的,死也是战死在邺都,等着兄弟幼儿为他收殓尸骨。
程氏虽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但担得起一个仁字,这才是大邺延续的根本。
反观禹雍二州,人尽皆兵,十岁的孩儿都用来征兵,家中只剩妇老,不是永存之道。
这次他进邺都,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以襄助之处,这番大动荡,只怕程怀旻很快就要去太子之位登帝了。
“裴检,你带人去将家中存粮捐给军中。”
如今他住的是裴家在邺都的旧宅,多有存粮,裴检今日出去看到邺城中有人捐给禁军米粮,这些存粮既可以用作军饷,若是有记册,也可以传递消息,让宫中的裴氏官员看到是裴家旧宅捐粮,多半就知道是他来了。
“是!”
裴检合手离开,裴若玉也终于可以拿起石桌上的茶盏一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