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峦清又做噩梦了。
望不到尽头的黑夜,无数双把他拖向湖底的手,从鼻腔灌进体内的冰冷湖水。
他想呼救,想挣扎,手臂挥出水面,然后下一秒就被无形的手捂住了口鼻拽往更深处。
应该快死了……
呼吸的地方进水的感觉很难受,他被水呛得喘不了气,视觉里一片黑暗,也没办法挣脱掉身上的束缚,应该马上就会淹死。
那就死吧。
江峦清很快放弃了抵抗,顺着拖拽的力度在水中下沉。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身后突然传来温暖的温度,有人轻柔地拍着他后背,像给小孩子哄睡一样,每一下都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江峦清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眸中惊悸未定,清楚眼前抱着他的人是谁后才有了稍许安定。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意识出现幻觉的时候,之后发生了什么?
江峦清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意象:看不见的影子,被捆绑的四肢,被强迫的侵入……
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心中难免庆幸:还好是她,不是别人。
还好是她。
虽然身上被绳子勒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她在很温柔的安抚我——这个认知抹消了江峦清的疼痛和惶恐。
被他吵醒的女孩子一只手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尽量把他圈在怀里,轻轻慢慢地抚过他的背。抚到下半部分又抬起手,移向上半部分,温柔地落下手掌再次抚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动作。
今夜阴云蔽月,屋里没有点灯,抬眼尽是令人茫然的黑。
没看到什么光亮,江峦清动了动,仰头想去寻她的眼睛,却被她摸索着捧住脸,“醒了?怎么了呀?又做噩梦了吗?”声音软软的,带着困意,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她半垂着的眼睫,半醒不醒。
她是有起床气的,被强行叫醒会不开心,还会好长一段时间冷着脸不说话。
现在被他吵醒了却一点脾气也没有,柔着嗓音哄他,熟练妥帖得让人心疼。
明明我是师兄,我该照顾好她的。
青年低低地“嗯”一声,把小姑娘没什么力气的手拉开,塞进被窝里,自己伸手搂住她的腰,稍微用点力把人揽进自己怀里,让她能躺得舒服点。
柔软身体被整个收在怀里,弥补了胸前的空缺,是和被轻拍后背不一样的安心感。
他用下巴抵着怀中人的头顶,刚惊醒时的嗓子还有点哑:“没事了,睡吧。”
“嗯……”眼睛都困得没睁开的人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就这样贴着他胸口睡着了。
两个人里衣都穿的宽松,任念念轻轻浅浅的呼吸时不时打在江峦清心口,灼得他那一块皮肤都发起红来。这一层灼热透过皮肉渗入心口,烧热心脏泵出的血液,温热的血液通过脉络传向四肢,暖和了他发凉的身体。
只是心尖被烫得有点疼。他忍不住收了收手臂,又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想用这种方式缓解疼痛。
还不够。
他还想再抱紧一点,但是看着师妹乖巧地伏在他胸前,睡得香甜,又怕吵醒她。
可心脏处实在疼得难受,于是他悄悄收回原本抱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寸,确保自己退到了彻底碰不到任念念的地方。
青年想了下又牵过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她的指尖。
只是这一点点的话,不会吵醒她的。
凭借着这一点点慰藉,他慢慢地、艰难地蜷缩起来,想要遏止体内不受控制的疼痛。
胸口处痛得难以忍受,心跳得又重又快,他甚至有点呼吸困难,想要咳嗽,刚刚暖过来的身体也因为疼出一身冷汗而再次变得冰凉。
江峦清咬紧牙关,脑海里无声的尖啸让他近乎失去听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身体都和这个世界割裂开了,静谧的夜晚与他无关,只有疼痛和少女的指尖支撑着他。
勉强运起内力运转一周后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撑着床直起身,手都在打颤,喉咙里的血腥味突然涌上嗓子眼。
其实之前就觉得喉舌间有股腥甜的血味,只是抱着念念躺在一起的时候就忘记了,如今疼得脑子不清醒,血液又一股脑从咽喉涌上来,江峦清只来得及掩住口,还想着要小声点别吵着念念。
“咳咳、咳呕——咳……”
他压抑着声音咳出许多血沫,间或夹杂有干呕,好在也没有呕出太多血,手掌心都还盛得住,不至于滴到床上脏了褥子。
咳出来之后就感觉好多了,疼痛随着血沫一同抽离他的身体。
之前与世界分隔开的感觉忽然消失大半,江峦清还有点呆呆的,心情大概是一下子没转过弯的迷茫。
他现在就像是个容器,装满一样东西时,就装不下另一样了。之前抱住任念念的时候安心感把痛苦扔在了外面,然后疼痛来势汹汹的挤走了安心感,占据了他整个感知。
现在连疼痛也没有了,他的脑海里空荡荡的。
江峦清盯着手心看了会儿,直起身想去找东西擦手。
一块布巾突然递到他面前。
他抬头就看到小姑娘揉着睡眼,正轻轻地同他讲话:“怎么都不叫我呀……你先擦擦,我去给你倒杯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