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冰碴子冻结在屋檐上,顾罄盯着覆了层碎雪的地面。忽然生出一种荒谬懒怠感,待在这间温暖卧室里,不管不顾与床上的女人相拥而眠。
顾罄拔下嘴上烟棍,调换了个个,将烟蒂一端塞入口中。
她咬下一截烟叶,在嘴巴里嚼了嚼。
企图靠着尼古丁的味道,令自己迅速清醒。
然而清醒的速度,比她想象之中要慢太多。
顾罄眼底掠了层浮于表面的焦躁,她用眼角余光瞟了眼睡在身后简约大床上的女人,女人牛奶色的肌肤埋在记忆棉的枕芯内。
鸦羽色的睫,樱色的唇。四肢纤细匀称。像是花苞一般蜷曲成一团,呼吸绵长而安稳。
顾罄的视线定格在凌妤那张白芍药般水灵灵的脸上,她手指不自觉动了动,最终理智战胜了此刻心里荒谬的凑近欲。
她和凌妤不能再有有来往,她的世界是黑的化不开的浓墨。
不能够允许第二个顾宏伟出现,以生命为代价将她拉扯吊在悬崖边缘挣扎。
凌妤原本就不该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顾罄很早就警告过对方,让她离远一些,但是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不管她怎么撵她离开。凌妤始终像是黏糖一般黏上来。
在顾罄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自己带入了那女人胡搅蛮缠的逻辑里。令她逐渐被牵着鼻子走,悄无声息步入对方设下的陷阱。
昨晚的事情,为这场错误的失控拉响了警钟。
顾罄头脑清晰的直面失控的危险,因此醒来的此刻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赶走凌妤。
至于昨晚的事情,顾罄想,自己大约并不欠她。
否则昨晚,她上了凌妤后,以顾罄的习惯,不会任由对方以上克下,欺压而上,由着软绵绵的她报复回来。
顾罄为昨晚自己的冲动做了最后解释。尽管心底有种隐秘的添堵。
她强行压下了那点无用而危险的念头,顾罄眯着眼,烦躁的再次咬掉一截烟蒂,将烟草卷入齿尖,狠狠的嚼碎。
尼古丁生吃的味道,自然不比燃烧有感觉。
顾罄皱着眉,嚼完整根烟草,也未压下心头的莫名焦躁。
她打算速战速决,强行压下眼底的情绪,冷静的走到凌妤散落的衣服前。
弯下腰,手指触及凌妤胸衣时蜷曲了下,接着义无反顾取下上面的录音扣,揣入兜内,头也不回的离开。
然而长腿迈出门外的那一刻,顾罄顿下脚步,回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眼凌妤,那一眼极其漫长,似乎是要将她每一寸五官刻在记忆里。
直到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顾罄猛然回神,她抿了抿唇,冲着睡的一无所知的女人,做最后的道别,无声道:再见。
034
凌妤, 你过分了。
自己瞅瞅,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如果不是顾罄昨晚说你没事, 我早就去报警了。,
电话那头,传来徐淼不轻不重的呵斥声。
凌妤抬手揉了揉泛酸的额头,抬眸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极为简约的卧室, 大平层的设计。
落地窗几乎打通了半片墙壁, 凌妤双手撑着床单坐起来, 随着她坐起身, 大腿上的干涸的痕刹那间一览无余。
凌妤欲盖弥彰合拢细腿, 目光往凌乱的床单另一侧挪了挪。
昨晚躺在其上的女人消失无踪,床单上温度早就冰凉也就意味着 昨晚事后她就走了。
凌妤感到一丝被啪的嘲讽, 她的身体不舒适极了,那种事情双方都是第一次, 没有轻重。谈不上轻重也就算了。
而且事后没有洗澡,凌妤直接昏睡过去。
因此昨晚对于凌妤来说,绝非是极佳的体验。
也许是好半响没有得到凌妤回复, 徐淼兴师问罪的语气,很快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妤妤怎么不说话。
你老师告诉我,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接你、
喂?说话。
凌妤弯着腰从地上散落的衣物中,勾起昨晚顾罄为她准备的睡衣,她将睡衣带子扯开, 松松垮垮披在肩头。
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朝这间卧室自带的卫浴走去。
电话那头徐淼像的语气逐渐急促, 像是有些担心。
凌妤哑着嗓音回道:姐, 我没事。
你的声音?
凌妤刚开嗓, 这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成了破锣嗓。
她乌漆嘛黑的眼珠里蔓了丝尴尬,想到昨晚顾罄兴奋时落下的眼泪,滚入自己的嘴唇时的场景。
她总不至于告诉徐淼,这个声音是上了那人,以及被那人上的时候变哑的。
凌妤轻咳了一声,不答反问:淼姐,顾罄昨晚还给你打过电话?
没道理她会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顾罄那女人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昨晚两人上都上了,她都能够说走就走,拔指无情,毫无负担。
凌妤实在想不出来,顾罄昨晚何必多此一举,帮她给徐淼报平安。
凌妤话落,徐淼嘟囔了两句,解释道:你昨天给我发那么吓人的短信,我在医院,太奶奶这里又离不开人。所以只好给你回播电话。还要顾罄昨晚人恰好也在景观酒店,我原本是抱着侥幸心态拜托她帮我找找你,没成想
凌妤这会儿总算知道,顾罄昨晚为什么会出现的那么及时。
按照这么算,她的确欠对方一个人情。
徐淼又解释了几句,语重心长的评价道:妤妤,我其实觉得顾罄和咱们平时想的不一样,她人挺不错的,不然昨晚那种事情,换了别人,恐怕根本不会插手
凌妤掀了掀眼皮,不太有精神的嗯了一声。
她其实搞不懂顾罄的逻辑,有时候觉得这个女人对她挺不错的,毕竟那么多次交锋中,凌妤感受不到顾罄身上的恶意。
她甚至有一段时间,认为顾罄可能馋她的身体。
然而经过昨晚的事情,凌妤再也不敢对顾罄有任何美好幻象。
但凡事后清醒的顾罄能够给她洗个澡,而不是像今早消失无踪,拔指无情。
亦或事前,顾罄没有漠然的生出给她找牛郎的想法。
凌妤大约就要被顾罄面冷心热的善良与帮助所感动。
无数事实告诉凌妤,千万不要对顾罄这个女人有多余的妄加猜测,否则真相会让自己尴尬到抠脚趾。
饶是她如此清醒,今早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的时候,也不得不骂顾罄一句:渣。
事实上她也不是想让对方负责,但总该谈谈。
一句解释都没有,掉头就走,渣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凌妤此刻心情暂时说不上来,她确定自己不是生气,因为爽是一起爽,艹是一起艹。
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势均力敌。
但是心头没来由生出长草的萧瑟,这是令凌妤万万没想到的。
她暂时把这种稍微有些微妙的情绪归结为自己的初次情怀。
凌妤冲徐淼简单交代了一下昨天的情况,当然忽略了与顾罄doi的情景。
所以你现在在顾律的家里?
凌妤低嗯了一声。
有你的,妤妤。徐淼的语气明显轻松不少,暧昧道:上回我建议让你包养她,没想到你比姐更有手段,不仅一分钱没花,反而直接住进了别人家里难怪声音听起来那么沙哑,原来是酒后乱性,懂,姐都懂。
凌妤荒谬的扯了扯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乱性倒是没说错,但这个方式万万没有徐淼想象之中的那么平和。
*
身上粘腻的不适,令凌妤皱了皱眉,她赤着脚,打算去洗个澡。
顾罄平时大约很少来这个地方,浴室里只有未开封的沐浴露、洗发水、牙刷、牙缸。
盥洗室的台面上落了一层灰。
尽管所有的物品都规整整整齐齐,但也显出一份很少使用的荒凉感。
凌妤有些好奇,那天大雨倾盆的晚上,顾罄难道连牙都没刷倒头就睡?
这事搁往常,她就得继续胡思乱想。
但昨晚是个教训,凌妤已经不想在去深究顾罄本意。
顶喷花洒喷出温水,浴室内迅速升温。
磨砂的玻璃门内很快笼了层氤氲的雾气。
水珠顺着凌妤修直的脖颈蜿蜒而下,滑过身上惊心动魄的红heng。
凌妤微微垂眼,不可避免的见证了昨晚疯狂之后留下的证据。
盥洗室前是一面巨大的六轮镜。
透过镜面折射出来的影像,凌妤第一次发现自己这张脸长得颇有些吸引变态。
镜子里的女人面若香腮,眼尾含情,五官纯而不涩,散发着介于青涩与成熟的气息。
水珠覆于其上,像极了一朵脆生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凌妤看着镜面里被掐出无数水痕的自己,抬手使劲揉了揉脸,将脸颊上那点儿被采摘后的靡丽揉碎,做完这些才摆手。
【抱歉。】008有些愧疚,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它斟酌了下用词,小心翼翼安慰:【宿主,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没办法改变。建议你把它往好处想。】
【昨晚你的身体虽然受到了一定伤害,但是,您倒贴女配任务进度完成到百分之九十九了。】
言外之意靠着昨晚献身,她快完成任务了。
凌妤眼睛一眯,抬手关掉花洒,扯出一缕荒谬的笑容:【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008主动提起倒贴女配任务,凌妤几乎就要将倒贴两个字忘记的一干二净。
她最近对顾罄多少有些消极怠工。
因为随着接触越来越多,姜维的案子横插其上,让她看见了衣冠楚楚之下极端残忍的顾罄。
顾罄对凌妤来说像是一头随时咬断她血管的凶兽。
坦白来说,系统最终的目的是要她平息顾罄的戾气。这就像是驯兽一般,靠着无私奉献,也许就是下一个农夫与蛇。
凌妤在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所有温和的给予,都无法令顾罄有一丝一毫的情绪的时候
凌妤是挫败的,她选择了最后一种方式,亲手撕开对方的伤口,然后亲手帮她缝合上,只有疼的够狠,她才会永远记住不再越雷池一步。
因此昨晚凌妤原本打算亲自直面顾罄发疯时的状态,干脆果断的直面她的伤口,并狠心撕下来。
然而计划被姜维打断。
她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任务条莫名其妙跳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这在凌妤看来,逻辑不通。
凌妤吊着眼皮,掩饰着内心荒诞的震惊,等待系统解释。。
008提了一口气,公事公办重复了一遍昨晚任务进度提示。
【宿主将身体奉献给女主,成功令女主感受到纯洁无垢的奉献,任务进度加百分之七十五。】
【宿主成功阻止女主发疯行为,任务进度加百分之二十四。】
【总计任务完成进度达成百分之九十九。】
凌妤唇角勾了抹讥讽的弧度。
原来倒贴是这么贴的,只要令顾罄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奉献就成功了。
凌妤气笑了,反问道:【按照你这么个说法,剩下百分之一的攻略进度,我是不是还要跟她再贴一次?】
008被噎的无言。
事实上凌妤的任务难度比任何位面宿主的难度都要高一等级,她只有攻略任务,而无法得知剧情线走向以及任务提示。
简单来说,就是全靠自己抓瞎攻略。
因为凌妤是这个位面的孤魂游鬼,她和主世界挑选的任务者并不相同,未来她完成任务后,将继续待在这个位面寿终正寝。
主系统为了防止宿主知道未来剧情线,从而破坏世界走向。
给她提供的剧情帮助几乎没有,而008身为伴生系统,自然也没有权限知道具体细节。
凌妤对于008的料性,已经相当熟悉。
系统没什么恶意,它不吭声就是真的不知道。
凌妤索性没有继续为难,她慢条斯理的擦干净身上的水珠,踩着红布绒铺就的地面,返回床边。
床前堆叠着凌妤昨晚散落的裙子内衣,虽然穿过一天有些脏了,但是这种情况下,凌妤要出去,也顾不得嫌弃。
她弯腰,手指勾起胸衣。
视线触及其上时,瞳仁骤然缩了缩。
那粒录音扣不见了,昨晚她冒着生命危险,利用话术诱惑姜维亲口承认自己犯下QJ罪行的录音扣不见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能盗走她胸衣纽扣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顾罄。
凌妤盯着凌乱的床单,昨晚那场势均力敌的贴合就像是一场笑话。
原来顾罄可以为了得到她手里的证据,委屈成那个样子。
凌妤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盛着冷玉断刃的冷意。
昏暗天光透过落地窗,自上而下投射在凌妤的脸上,折射出晦暗的碎影,她忽然弯了弯唇,倒拎着手机,给顾罄发了条短信。
【你在哪儿?】
*
直到姜维案子二审上庭前的一个星期,凌妤也没有再遇见过顾罄。
后者就像是人间蒸发,亦或者做贼心虚刻意避开了她所有行踪。
元月十三号那天,徐淼给凌妤报了好消息。
徐淼激动地说:老太太在icu病房里清醒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这是老太太连续缠绵病榻以来,状态最好的一天。
徐淼的语气有些激动,她说:妤妤,你有空过来医院一趟,太奶奶认出我是谁了。她醒来就说想见你。
凌妤刷牙的手一顿。
琉璃镜面里,反射出来的脸刹那间苍白了下去。
电话线那头,徐淼像是喜极而泣的孩子,向她絮絮叨叨说着好消息
太奶奶早上和爷爷视频通话了,爷爷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从来没见爷爷落泪,他那么刚硬的一个人,要强了一辈子,但听见太奶奶喊他倪子的时候,他的眼泪就那不经碰一样往外淌。
徐淼感慨道:妤妤,我有时候挺恨二叔的,因为他生了别的心思,令徐家这些年不得安生,让爷爷连太奶奶缠绵病榻都没办法回来看她一眼。
凌妤没有打断徐淼的开心,她只是扔掉牙刷。
摸过车药匙,横冲直撞的从别墅里走出来。
今年真是一个好年啊,妤妤。哪怕徐家分家,但是太奶奶今年挺了过来,以后会渐天的好起来。徐淼说:抱歉啊,我只顾着高兴,忘了你还要上班。晚一点过来吧,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