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正的眸色沉了沉。
不过如今的裴蓁蓁,最不在乎的,就是所谓名声。
她还没开口,有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姐这些年吃斋念佛,似乎没有多大变化。”
萧明洲负手从门外走了进来。
萧氏皱了皱眉:“明洲,你怎么来了?”
“听闻阿姐走失的女儿被找回来,我自然要来看看。”萧明洲衣袍宽大,飘然若仙。
他走到裴蓁蓁身边,拂衣坐下。
“是我让明洲来的。”裴正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他今日实在沉默得不正常。“你要大摆宴席认回女儿,自然要先知会明洲。”
萧氏看向弟弟,萧明洲扫了郑婉一眼,淡淡道:“是不是舜英,总要查过才知道,没有因为一块玉佩就认亲的道理。”
郑婉低下头,两只手紧紧握在一处。
萧氏与萧明洲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只能妥协。
“对了,方才听说阿姐要让蓁蓁让出瑶台院?”萧明洲又道。
萧氏冷声回答:“舜英走失多年,好不容易回来,她便是谦让一点也是应该。”
“瑶台院是蓁蓁的住处,她既然不愿意,那便罢了,阿姐用忤逆不孝的罪名压人,未免过分。”萧明洲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并不客气。
裴清衡扯了扯兄长的袖子,低声问:“怎么回事,小舅舅怎么一心偏着裴蓁蓁?”
裴清衡知道萧明洲一向偏心裴蓁蓁,但他以为,这是因为裴蓁蓁是裴家萧家唯一的女孩儿,没想到裴舜英被找回来,小舅舅的偏心反而更严重了。
“前日出游,有猛虎袭人,蓁蓁为了救云珩引开猛虎受伤。”裴清知压低声音为他解释道,“伤还未好,她又大病一场,如今将将病愈。”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萧明洲今日为什么这么偏袒裴蓁蓁了。
裴清衡不可思议地看着裴蓁蓁:“她能为了救表兄那么干?!她不是向来最胆小怕疼了吗!”
裴清知示意他噤声:“今日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裴清衡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他一向听这个哥哥的话,只能忍下一肚子迷惑。
而这边,萧氏被萧明洲的话气得不轻:“你是在指责我?!”
萧氏比萧明洲大了近十岁,未出阁时他总是跟在萧氏身后当小尾巴,对萧氏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萧氏的愤怒并没有影响到萧明洲,他嘴边含着浅淡的笑意:“是又如何?”
萧明洲冷漠的眼神仿佛给萧氏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跟在她身后稚气未脱的小弟,而是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深受当今陛下信重的中书令大人。
她已经没有资格与他叫板,甚至,她能在裴家立足的底气,也全来自于萧明洲和他背后的萧家。
拳头紧了又松,萧氏妥协一般道:“好,舜英搬到明霜居,同我住。”
裴清渊急了,阿娘这么做,蓁蓁会怎么想…他看向裴蓁蓁,却发现她脸上没有因为这句话一丝一毫的波动。
裴清渊怔在原处。
萧明洲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或许阿姐,是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
“可。”萧明洲吐出一个字。
“但我还有一个条件,”萧氏自然不会白白退让这一步。“我要舜英,入读天麓书院。”
天麓书院?
郑婉心中一跳,她当然听说过由太子妃徐氏牵头办的这所书院,只是作为郑家女的她,连报考的资格也没有。
“阿姐说笑了,天麓书院入学试已结束,不会再招收学生。再等上一年,或许可以。”萧明洲收起了笑。
天麓书院入学考试,裴蓁蓁理所当然没有通过,但裴清衡却是顺利通过了。
裴蓁蓁一点也不意外萧氏会提起这件事,毕竟曾经,就是因为萧氏一句话,自己便将天麓书院的入学名额双手奉上。
所以当日入学试上,裴蓁蓁毫不犹豫地向姜屿射出了那一箭。
她不会再将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更不想上太子妃徐氏这艘注定会沉的船。
哪怕她在几年后,会是朝堂上独揽大权的徐皇后。
“明洲,你可还记得,当日母亲体弱多病,是我将你一手带大,你生病时我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如今不过是要你为舜英求一个天麓书院的名额,你都不肯?”萧氏这话摆明了是以情相挟。
裴蓁蓁敛眸掩下冷意,情分这种东西,用掉一点便少一点,迟早有一日,被要挟的人会失去耐心。
不过萧氏也没有别的办法,裴蓁蓁未能入学,郑婉总不能顶了裴清渊的名额去。
萧明洲沉着脸,最终还是道:“阿姐既然这样说,我少不得要向太子妃讨一个恩典。”
不过下一刻他看向裴蓁蓁:“蓁蓁,你可想去天麓书院?”
“不必。”裴蓁蓁眸光流转,语气懒懒。
郑婉心中一塞,她这样,好像是自己捡了她不要的东西一般!
萧氏的脸更是气得铁青,她这辈子最不愿意的事,就是裴舜英会被裴蓁蓁压一头。
她的舜英,本该是裴家尊贵的嫡长女,裴子衿有的一切,原都该属于舜英!
萧明洲无视了她难看的脸色,意有所指地道:“阿姐也不必着急,毕竟你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找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郑婉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萧明洲!”萧氏怒道。
萧明洲微微勾起嘴角:“阿姐既要侍奉佛祖,便要记得养心,否则吃斋念佛再多年,也没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打脸的机会还很多o(n_n)o
下章把男主拉出来遛遛,不然都快成背景板了
王洵:……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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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瑶台院,裴蓁蓁与紫苏主仆俩关在卧房中,紫苏左手拿着账册,右手拨着算盘珠子。
“女郎的首饰多是有徽记,绝不能流出去,能熔了做钱使的就是那十几支无甚式样的金银扁簪;寻常留下打发下人的金银锭子还有几个,女郎往常例钱也未曾攒下。”紫苏一样一样为裴蓁蓁数来。
“瑶台院中摆设多是中书令大人送来,价值不菲,都有登记在册,不能拿出去当了;女郎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缺钱使,那院中的物件便不能动。”
裴蓁蓁微蹙着眉,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回到少年时,她遇到第一个棘手的问题竟然是缺钱!
裴蓁蓁吃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物,只是这些东西却不能换作银钱使。
“能用的金银总共有多少?”裴蓁蓁按了按眉心,“可够在洛阳城中盘下一个铺子?”
紫苏有些茫然地看向裴蓁蓁,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紫苏不过是个内宅侍女,如何能知道这一点。
“换身衣裳,同我出门。”裴蓁蓁很快下了决断。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敛财,如此才有资本在几年之后的大乱中立足。
紫苏不明白裴蓁蓁怎么突然起了要买铺子的念头,但她向来顺从,从不多言。
繁缕被叫来为裴蓁蓁梳头:“女郎怎么想着梳这样简单的发?”
裴蓁蓁向来偏爱复杂华贵的发式。
“又不是要去见什么要紧的人,简单些便好。”裴蓁蓁发间只有一簇桂花,那是琉璃烧制的,算不得多贵重,工艺却很是精巧,仿佛有暗香盈鼻。
白芷收拾了披风交给紫苏,见她们要离开,忍不住叮嘱道:“女郎病才好,注意不要受了风。”
裴蓁蓁点点头,带着紫苏往马厩方向去。
看着两人背影,白芷眼神是止不住的担忧,女郎如今行事,真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白芷跟在裴蓁蓁身边多年,出行都是将她带在身边,而紫苏嘴拙,往往将她留在院中看家。今日却是独独带了紫苏出门,也不知要办什么事。
不过马厩处,裴蓁蓁却是很不凑巧地遇上不大想看见的人。
萧氏牵着郑婉,身后还跟在裴清渊、裴清衡,看样子也是要出门。
见了裴蓁蓁,裴清渊立刻有些心虚。他总有种自己好像背叛了蓁蓁的感觉…
可是阿娘有命,他身为人子,如何能不遵从?
“蓁蓁,阿娘要去七宝阁为阿姐选些首饰,你可要一道前去?”裴清渊努力想替她们挽回一些母女关系。
可惜不管是萧氏还是裴蓁蓁都不需要。
郑婉到了裴家之后,萧明洲总觉得裴蓁蓁受了委屈,什么上好的衣料,宫中内造的首饰都如流水一般送进瑶台院,郑婉却什么都没有。
用萧明洲的话,就是她身份未明,在派去郑家调查的人回来之前,他不会承认郑婉的身份,直将萧氏气了个倒仰。
因此在明霜居礼佛多年,轻易不出门的萧氏才憋了一口气,要亲自为郑婉置办一些用度。
裴蓁蓁连和他们寒暄的心思也无,敷衍地行了礼,同紫苏一道上了马车。
拿起一旁幕篱戴上,精致的面容便尽数掩在薄纱之后。
紫苏觉得,女郎心中一定是不好受的,可是她实在不会说话,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
裴清渊看着远去的马车,整个人都垂头丧气。夹在阿娘和蓁蓁之间,他真是里外不是人。
*
朱雀大道,今日这处异常热闹,车水马龙,几乎将整条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裴蓁蓁掀开车帘看去,轻易便认出了前方几辆马车上的族徽,都是洛阳城中颇有名的世家。
“去问问,怎么回事。”她吩咐马夫。
过了半刻,马夫回来,这才知道,原来是羊皇后的亲弟摆了宴会,要在府中与这洛阳城中鼎鼎有名的商贾沈余斗富。
羊皇后是当今陛下的继后,膝下并无儿女,陛下对她虽没有什么情谊,还是给足了作为皇后的尊荣。
羊家几代积累,家中豪富,这一代又只羊涣一个男丁,父母去后,偌大家业便全归了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