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你可以回去了。”
沈擎宇离开诊室,只见汪海洋和左锋锐就坐在外面等他。汪海洋见他出来,忙跳起来打量他的脸:“都处理好了?没什么问题吧?”
“嗯。”沈擎宇的脑袋被他捧着左右转,“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今天看到沈擎宇在擂台上吃拳的时候,汪海洋心里别提多紧张了。虽说格斗运动员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常有的事,但沈擎宇这张帅脸和他的实力一样都是他的金字招牌。汪海洋作为经纪人最舍不得他的俊脸受伤。如今确定了那些小伤不会影响沈擎宇的容貌,他长长松了口气。
“医生说我可以回去了。”
“先别急,你们在这儿坐会儿,我去跟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打个招呼再走。”
“哦。”
汪海洋跑开了,沈擎宇在左锋锐的身边坐下:“教练。”
左锋锐简单打量了他几眼,并不在乎他脸上那几道细小的伤口:“片子都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
“那就好。”左锋锐点头。
比赛结束后,所有运动员都被送到医院做了全套的检查。皮肉伤对运动员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最要命的伤势往往是肉眼看不出来的,所以就算运动员状态再好检查也绝不能省略。好在沈擎宇的结果出来都很好,只要等几道擦伤和挫伤愈合就行了。
沈擎宇问左锋锐:“教练,徐力强那边结果出来了吗?”
左锋锐拍了拍他的肩:“我刚才帮你去问过了,他的腿伤肯定要养一阵。不过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养好就没事了。”
沈擎宇闻言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汪海洋回来了,笑着道:“走吧新人王,回家了。”虽然新人王的票选结果明天才公布,但在汪海洋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离开医院后,沈擎宇坐上送他回家的专车,正想跟纪锦说一声自己半小时后到家,忽然手机一震,李荣光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你还在医院吗?”李荣光问他。
沈擎宇先给纪锦发完消息,这才去回复李荣光:“已经出来了,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他回完消息后没几秒,手机铃声响了,是李荣光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沈擎宇接起电话:“李教练?”
对面没有出声。
沈擎宇还以为电话没接通,挪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双方的确正在通话。他正要再问,却听李荣光忽然开口了:“你伤势不要紧吧?”
“不要紧,就几道皮肉伤。”沈擎宇回答完之后对面又安静了几秒。
沈擎宇察觉到这个电话不那么简单,问道,“教练,出什么事了吗?”
李荣光欲言又止。
“李教练?”
“……我刚才从体育馆出来的时候碰到许应了。他今天来现场看比赛了。”
沈擎宇微微拧眉,心中并不觉得惊讶——他看到观众席上坐着的许应时,他心中就已经有所预感。
他平静地说:“我在擂台上的时候也看到他了。怎么了,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有。散场的时候他主动来找我,说想跟我聊聊。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就跟他去聊了一会儿。我问他现在做什么职业他没告诉我,后来我索性就直接问他是不是还对五年前那事儿耿耿于怀,是不是还想找你的麻烦……”李荣光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却偏偏在关键的时候停顿了。
沈擎宇握着手机安静地等李荣光往下说。
“……你从第三回合开始,就再也没有扫过徐力强的前腿了?”李荣光忽然毫无征兆地切换了话题,竟聊起了擂台上的事。他的语气不像完全的疑问句,却也不是陈述句。
“什、什么?”沈擎宇没跟上这么跳跃的话题,不由倍感错愕。不是在聊许应吗?
“——我问许应是不是还对你怀恨在心的时候,他忽然跟我说了这句话。”李荣光心情复杂地问,“你比赛刚开始的策略是想‘废掉’徐力强的前腿,让他丧失移动能力。但他一点都不怕疼。然后从第三回合开始,你就没有继续扫他的前腿了。你怕你会真把他的腿踢废了,对吗?”
沈擎宇微怔,没有回答。
每个人对痛觉的敏锐程度不一样,有人天生怕疼,也有人完全没有痛感。其实格斗运动员对痛觉的敏感度往往比普通人要弱,这也是格斗运动员的一种优势——毕竟完全靠意志力坚持是很难的,每一个行业多多少少都需要天赋。
不敏感是优势,可不敏感到了徐力强这种程度的却未必是优势了,反而是一种缺点。像他这样的人往往对自己的伤势心里没数,虽然能莽赢一两场超越自身实力的比赛,代价却是透支自己未来的运动寿命和健康。正因如此,“意志力太强”的运动员,往往也是退役最早的一批人。
而格斗运动员固然需要血性,每个人的性格却又是不一样的。有人像战士,享受暴力带来的快感,只要裁判不吹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对手的身体制造伤害;也有人只是痴迷于武术本身,虽然想赢得比赛,却绝不希望给对手造成任何额外的伤害——无疑,沈擎宇是后者。
沈擎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许应到底说了什么?”
第82章
沈擎宇问李荣光,许应到底说了些什么?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你好好过自己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还总想着那点事呢?”李荣光忍不住劝许应。这话他说的很诚恳,不仅是想替自家小弟子解决麻烦,也是真心为了许应好。在他看来,许应毕竟也曾经是个为了格斗曾经付出鲜血、汗水和青春的年轻人,他实在不忍心看许应一直囿于仇恨之中。
见许应一直不说话,李荣光又换了种劝说方式:“我说小许啊,你刚才说你想看沈擎宇输掉的样子,但我觉得你这思路不太对——我要是你,我肯定盼着他赢,赢得越多,战绩越牛,那才越好呢!”
许应听到这话,忍不住斜了李荣光一眼。
“你想啊——”李荣光解释道,“如果说他比赛成绩不好,被人说他水平不行,那你还输给过他,你算怎么回事呢?岂不是说明你打得也不怎么样吗?但是反过来,他要是赢了很多比赛,把排名打出来了,那你就算输给过他也不丢人!他要是能成为世界冠军,那你也算是世界第二了,这不好吗!”
许应失笑。输给过世界冠军的人就算世界第二?这世界第二是批发来的吧?
明知道李荣光在忽悠他,可他却也没有反驳。某种程度上,李荣光说中了他的心理——他一方面希望看到沈擎宇输,但作为一个自己从未战胜过的对手,他又极不愿意看到这个对手输给别人。
烟已经抽完了,他的手指在裤缝边蹭了蹭,本想再拿一根接着抽,但最后却并没有动。
“世界冠军啊……”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从李荣光嘴里说出来的这四个字,眼神中闪过一抹饱含着羡艳、嫉妒、失落等等复杂的情绪,最后全都渐渐淡去了。他低着头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又轻嗤了一声。
李荣光紧张地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他表态。
——其实如果今天不是在排队时被李荣光认出来,于许应而言,他今天只是平常地来看一场比赛。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他该回家去,继续重复自己平淡而乏味的生活。
“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吧?”许应突然开口。
“嗯?”李荣光一时没反应过来。
“停赛五年,二十五岁……”许应目光眺望远方,语气点像自言自语,“他的目标还是世界冠军吗?”
李荣光愣了几秒,理所当然地反问:“这,所有运动员的目标都是这个目标吧?”
许应没吭声。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但这的确是所有有理想抱负的人的野心。五年,并没有磨灭那个人的斗志和野心,也没有抚平自己的嫉妒与不甘。然而……
“我等着看。”
“什么?”
“世界冠军,或者,一个笑话。我等着看。”
李荣光又怔了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惊喜顿时爬上眼角:“这么说你……”
许应摆了摆手。就算已经过去五年,他现在也没能完全放下。如果彻底放下,他怕自己会变成一副纸糊的骨架、泥捏得血肉,被风一吹,雨一浇,就垮得再也站不起来了。但五年的光阴却也足以让他当初对那些沈擎宇除却被强烈嫉恨遮蔽的其他感情浮出水面——譬如钦佩,又譬如,仰慕。
总而言之,道歉的、和解的、祝福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但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
“我该回去了。”许应把双手插进兜里,“李教练,再见吧。”
李荣光欲言又止,随后还是顺从了他不想多说的意愿:“好吧……再见,小许。”
两人又在原地站了几秒,谁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许应拔腿向外走去,不一会儿就融入退场的人潮之中,消失不见了。
……
这场谈话中许应说的不太好听的那些话,李荣光都没有重复给沈擎宇听。刚刚赢了比赛,正该是沈擎宇高兴庆祝的时候,李荣光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搞坏了沈擎宇的心情。
“其实我们俩也没聊几句,散场就已经很晚了。”李荣光说,“我觉得,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真的?”沈擎宇很惊讶。许应是个很钻牛角尖的人,竟然能想通?
“真的。我跟他说了,既然他是你的手下败将,他就更该盼着你打出好成绩才对。你以后要是拿了世界第一,他也能说他就是差了点运气,要不然他就是世界第二了!嘿嘿……”李荣光调侃道,“牛我可已经给你吹出去了,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看你自己了啊。小子,好好争气!”
沈擎宇啼笑皆非,心里不免一股暖流涌过——他知道李荣光为了他有多操心,又为他做了多少事。
“谢谢你,教练。”
“别说这种肉麻的话。你要真想谢我,就好好给我打出成绩来。这样以后我脸上才有面子,也有在酒桌上跟别人吹牛的底气啊!”
沈擎宇差点笑喷。这是什么大实话啊!
师徒俩又胡扯了几句,车开到纪锦家小区门口,沈擎宇就和李荣光道别挂掉了电话。结束通话后,沈擎宇觉得一直压在自己心上的一块大石落下了。整整五年,他好像从未这么轻松过。
他背起包下车,脚步轻快地朝着住宅楼走去。
……
电梯门刚打开,耳尖的沈大毛和纪可夫斯基就听到了动静。两只小猫撒开腿一前一后从客厅冲出来,径直跑到沈擎宇脚边,争先恐后地用脑袋蹭着他的小腿争宠。
沈擎宇赶紧放下包,两条有力的胳膊同时把两只小猫抄了起来,用脸颊来回轻蹭,像个左拥右抱的花心大萝卜。
“喵~~”
——这一声不是猫叫的,是沈擎宇学猫叫的。自从养猫之后,家里就充斥着延绵不断的喵喵声。只不过几乎都不是两只喵星人叫的,绝大多数都是沈擎宇和纪锦叫的。铲屎官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和喵星人无障碍通话。
没几秒,花心大萝卜的正宫也出现在了玄关处,脸上表情看起来不太开心。
沈擎宇立刻放下两位争宠的小妖精,笑着朝纪锦张开双臂:“阿锦,过来让我抱抱。”
纪锦努努嘴,乖乖走上前搂住他的腰。沈擎宇用手指把他皱巴巴的眉心碾平。
“你今天的对手太讨厌了。”纪锦把脸埋进沈擎宇的颈窝。他虽然没有勇气看现场和直播,但他一直在网上关注着比赛实况的文字转播。他知道沈擎宇今天经历了一番怎样的苦战才终于获得胜利。更何况沈擎宇脸上挂的彩也足以说明他今天吃了多少苦头。
沈擎宇闻言只是笑。这句略显幼稚的抱怨让他心里很甜蜜。
两人在玄关处拥抱了一会儿,回到客厅坐下。两只小猫颠颠跟在身后,回到厅里沈大毛就自己跑去猫咪城堡玩耍了。纪可夫斯基则被纪锦抱起来,放在腿上梳毛。
“阿锦,”沈擎宇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五年前在地下拳馆被我打伤的那个人吗?”
纪锦的目光原本落在小猫毛毛绒绒的头顶上,闻言唰地抬起头:“当然记得!”
沈擎宇没想到纪锦的反应会那么大:“他今天来看我比赛了。”
“什么?!”
纪锦猛地坐直身体。小猫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它感到不安,忙从纪锦的膝头跳到地上,找沈大毛玩去了。
“他又来找你麻烦了?他又威胁你了吗?!”纪锦语速极快地问。
“没有没有。”沈擎宇连忙解释道,“他没有找我,不过比赛结束以后他和我以前的教练聊了一会儿,听教练说,以前的事情他都已经看开了。”
纪锦满脸写着不相信:“真的假的?他不会是骗你们的吧?要不我还是找人帮你调查一下他吧,看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