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卫含真茫然地望着高英如。
高英如眉头紧皱着,良久之后才道:上界的事情不由我等操心。连一只魔手的力量都承受不住,若是上界的修士整个儿下来,九州遭遇的事情难以想象。到了高英如这一地步,她已经接触到了一些东西,比卫含真了解到的要多一些。想到了那模糊的道人身影,她的眸光沉了沉,当初掌门师兄仓促飞升,就是因为此么?
弥兵岛某一处院落。
一块三丈长宽的玉璧立在了屋中,散发着阵阵清光。此物是棘阳派祖师留下的真器,名曰元阳转灵璧,可以隐匿气机。
片刻后,玉衡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屋中,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元阳转灵璧光芒一绽,将他整个人罩定,顿时抹去了他在此间存在的气息。良久之后,玉衡才缓过神来,颤抖着手取出了一枚丹药。以他的功行不至于与北真王一照面便落于下风,定然是哪一处动了手脚!他在斗战之中,运转灵机时,感觉到了一股阻塞之感,不知从何而来!此刻他也不顾自己气息不稳,开始仔细地探寻自身上的异处,良久之后,他的面色灰败,咒骂了一声:该死的!
他的身上被种下了一道名曰玄机不周的秘术!这秘术需要真器做承载,弥兵岛历来无人修炼!中了此术之后,只要运转灵力,他的气息便会不合,要知道斗战之中,一不小心就会命陨!这道术法彻底地坏了他的未来。想要解除此道术法,唯有杀死施术之人!
他没有想到北真王会在九色神石上动手脚,以之为玄机不周的承载物。以她之能完全可以将九色神石力量耗尽,可她偏生使一股力量残存。岛上的老顽固那么多,九色神石没有真正的坏去,他们就不会松口,而九州鼎便会不出,故意引诱自己对神石动手!
玉衡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眸光闪过了一抹恨意,玉寒心如此,就别怨他将事情做绝!与那魔手一击,玉寒心绝对是受了重伤!他送出了一道法符,片刻后,一个道人的化影出现在他的跟前。
衡见过大祭。玉衡行了一礼,语气恭谨。
斐乌神情缓了缓,温声道:长公子这是做什么?
玉衡道:王上那边怕还是不会松口吧?
斐乌冷笑了一声道:那股力量众人也瞧见了,我等如蝼蚁,如何与之抗衡?!迁出去是必然之事。他深深地望了眼玉衡,又意味深长道,但愿长公子不要忘记答应我等的事情。
他们的打算是将弥兵岛迁出去,不过其中与九州鼎镇压并不冲突,是玉衡那边找上他,说要让他们不要松口,不要支持九州鼎落于弥兵岛,这么一来,就会逼迫北真王催动九色神石,将其中的力量耗尽。斐乌想了想,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借口,等到九色神石力量尽数耗尽,自然也有理由迁出弥兵岛。而玉衡那边,他已经成为棘阳派的人,斐乌也担心他们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需要棘阳派从中作手,替弥兵岛寻找一个安稳之地。
玉衡沉声道:自然是不会忘。顿了顿,又阴沉沉地笑道,听闻王上受伤了,作为兄长的只是想要关心罢了。
第63章
洞天真人的法相铺天盖地,溟漠遥远、声势浩荡。要不是修为到了那一层次,是看不清其中的变化的。弥兵岛一众自然也知晓北真王受伤了,可她到底是如何情形,却是不够分明。
王宫外围,花树摇曳。那被伟力撼动的大阵在长老的操控之下,逐渐地重新构建起来。虽说没有多大用处,可怎么也给了人一个心理安慰。此刻,在一方小亭中,时不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然而间歇响起的话语,却深含忧虑。
一曲奏罢,云池月将海棠说收起,她支着下颐望向了正襟危坐的洛惊鸿,眸光流转,似水波潋滟。她漫不经心地望了眼自湖中荷叶上一掠而过的青虫,又瞧了眼洛惊鸿,叹息道:洛道友为何如此愁苦?是因为北真王?
洛惊鸿眉头一蹙,面上忧虑更深。良久之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师尊受伤了。
什么?!云池月闻言凛然坐直了身体,半晌后才道,那非我等可以插手的层次了。
洛惊鸿点了点头,话音一转道:不过我忧虑的并非此事。
云池月挑眉道:哦?那是何事?
洛惊鸿左右看顾了一阵,才放低声音道:与我师尊的身份有关。你也知道我弥兵岛的旧制,历代王都是男子。可现在我师尊她洛惊鸿的话语戛然而止,而云池月也适当地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应道:我明白了!
荷叶间的小青虫颤了颤透明的翅膀,也不再管对饮的两个人,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掠去。大约半个时辰,数道亮芒自各洞府中发出,纷纷聚合到了左殿中,此处正是大祭斐乌清修之所!直到一个时辰后,聚合在左殿中的长老才散去。而斐乌则是换上了一身祭袍,正冠冕,大步地走出了左殿,敲响了佐王钟,数息之后,吉邱所在的右殿中,也传来了钟声与之应和。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连「佐王钟」都敲响了?
前不久王上才发来法符,现在又是两位王佐无奈啊。
佐王钟响,弥兵岛一众清修的长老再度打破闭关的状态,纷纷从洞府中遁出,飞向了王宫中。而弥兵岛的偏角,玉衡同样是听到了警钟大作,眉头一挑,似是为斐乌如此迅疾的动作而震惊,片刻后又是勾唇一笑,在元阳转灵璧前将气息一改,捏了个诀摇身一晃,就变作了另外的一番模样。
卫含真因玉言之事留在了王宫中,不过妖皇将玉言带回了她的洞天小界中,不理外事,连北真王回宫都没有露面,更别说是此刻了。此时,卫含真望向了面色苍白的北真王,原本落于此处的是一个化身,可现在在钟声下,北真王的正身也回来了,两道身影一撞,立马散发出一股宏大的、撼动王宫的气息。卫含真顿时感知到山岳压顶,背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距离。就算北真王快速地将气息敛起,可她面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这股磅礴的力量并不是说明北真王伤势恢复了,恰恰是她重伤的证明,她已经到了连自身灵机都无法收束自如的地步。
那钟声卫含真拧了拧眉,察觉到几分怪异。
北真王温声一笑道:无事。顿了顿,又道,卫真人,你非我弥兵岛之人,且先回避吧。卫含真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王宫中,一道道身影集合,为首的依然是两位王佐。他们的面上满是严肃,连身上的法衣都换成了只会在重要场合才可能穿上的祭袍。这代表着王佐那超越的地位和身份。跟斐乌走得近的长老心知怎么一回事,然而剩余的长老则是一片哗然,想不明白为何大动干戈。
大祭这是做什么?北真王坐在了上首,漫不经心地询问。
斐乌神情一正,肃声道:那日的伟力大家也看到了,并非我等能够抗衡之事。眼下九色神石破裂,我等守护之责已经到了尽头。敢问王上,几时迁出弥兵岛?
北真王好笑地望了斐乌一眼,询问道:你以为迁出去就能够保全自身?她的眉眼间露出了几分讥讽,你看那掌打下来了么?你看到那道人的身影了么?上界的事情,自然有上界的人拦着,我等既然镇守弥兵岛,不管上界状况如何,就要担起自身的责任。
斐乌漠然地望向了北真王,不为所动。他一拱手,往前一拜道:请王上早日决定。
北真王视线扫过了底下神态各异的长老,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若孤拒绝呢?大祭是不是还想着另立一王?她倏然站起身,周身气息往下一压。斐乌和吉邱则是往前一步,面不改色将那股力量逼退了回去。他们注视着北真王,眼眸中的冷意和不屑毫不掩饰。
这是在做什么?底下的长老吓了一跳,虽然说王佐位高权重,可也没有对王上出手的道理。
斐乌抬眸紧盯着北真王,厉声道:王上竟然还记得我弥兵岛的祖训?
北真王故作不解,询问道:大祭这是什么意思?
斐乌没有说话,反倒是吉邱冷笑了一声,直视北真王道:先祖遗言,这王座只能代代传子,不然则会有不幸之事发生!王上你看如今的状况,虚空通道大张,九色神石碎裂哪一件是祥瑞?若是知晓如此,当初就不该驱逐长公子!
吉邱的话语如同神雷在诸人上方炸响,片刻的寂静之后,则是无尽的嘈杂和嘲弄。抽气声、质问声、大喝声种种交织在一起。北真王紧盯着吉邱,眉头紧紧地蹙成了一团。太丞这是何意?北真王询问道。
王上自己心中清楚!吉邱放大了声音,怒道,以女子之身,临君之位,致使我弥兵岛灾厄重重,我等有愧先王!他这次的话语更是直白无比,直接将那些尚是懵懂的长老给打醒。
太丞这话可要有证据啊!一位长老叹了一口气,出声道。
吉邱冷哼了一声,他转身望向了门外。众人被他的动作吸引,也一道凝视着殿门的方向。数息之后,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缓步踏入了王宫中,他的伪装随着他坚稳的脚步而缓缓退出,最后变幻成诸位长老熟悉的模样。
长公子玉衡!
不少长老倒抽了一口凉气,此刻也不再质疑吉邱的话语。
北真王淡漠地望着玉衡。
玉衡背着手,并不敢太靠近北真王,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王妹,那消息可不是我泄露了。他曾经立下誓言,终身不可违背,就算是被驱逐出弥兵岛的时候,他也未曾将之道出。原本他还在想斐乌、吉邱他们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呢,原来是从洛惊鸿那小丫头处听来的。
我自然是相信王兄。北真王冷淡开口道。她这句话直接坐实了吉邱的话,连辩驳都不曾有。先王与祖训镂刻在弥兵岛诸人的心中,眼下得知王位上坐了数百年的是个女子,他们怎么能够不震撼?但要是将虚空通道的事情按在她的头上,却是过分了些。底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断。然而终究没有像吉邱他们期待的那般,出现一边倒的趋势。
大祭和太丞打算如何呢?北真王轻呵了一声,又询问道。
斐乌眸光一冷,大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再是我等的王!请你卸甲解冠!
北真王嗤笑了一声,眸中略过了一道寒芒,她道:若孤不愿意呢?
斐乌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北真王会如此执著。若是先前他还会惧怕北真王那洞天二重境的修为,可眼下她的法相被打散,实际上的战斗能力跌到了化元,他还有什么怕的?再者,他还有真器九歌悲风剑在手!他往前迈了一步,又重复了一次:请你卸甲解冠!
北真王对上了斐乌的视线,她的手指慢慢地搭在了王冠上,然而片刻后又垂落了下来。望了眼王座,她慢悠悠问道:那么敢问大祭,这位子让谁来做呢?
斐乌冷漠道:自是与你无关。在听到这件事情后,他先是震愕和愤怒,但是很快,那些情绪都已经消散不见了,这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趁现在换一个王。别看他是王佐,可是在北真王的跟前,连体面都不曾有。这位可不像先王对待王佐那般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吉邱比斐乌还要着急,见北真王唇角笑容发冷,他道:你不愿意?那此事就由吉某代劳了!说着便祭出了一道刀光,朝着北真王打出。而北真王立身在原处不动弹,连眼神光都懒得给吉邱。刀芒击落了王冠,乌黑的发丝失去了束缚,散乱地披在了身后,使那飒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媚。
咚一声响,是王冠落地的声音。
吉邱对上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眸子,愣神了片刻后,转向了斐乌。
斐乌心中大定,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请教出王玺。
北真王并没有理会这两位王佐,她扫了眼一副看好戏神情的玉衡,不用想也知晓,来到此处的是一个化身,她也懒得去针对。望了望地上的王冠,她却是一旋身坐在了那象征权柄的王座上,淡笑道:这王座你们同意,孤会坐;你们不同意,孤还是会坐!是宣言,同样也是一种挑衅!
斐乌和吉邱勃然大怒,顾不得说些什么,周身气机往上一提,两人合力朝着北真王攻去!北真王一扬手,那柄赤黑色的长剑仿佛流淌着地狱烈焰,剑光一化,朝着斐乌和吉邱斩去。毕竟是顾虑着弥兵岛,他们也不敢完全放开手脚来打斗,斐乌狠狠地瞪了北真王一眼,见她唇角渗出了血迹,便出声警告道:若你还是当初的修为,我等不敢如此。但眼下你法相被打散,不如自行认罪!
北真王大笑道:孤有何罪?
斐乌怒声道:执迷不悟!朝着吉邱使了个眼色,见他以灵机镇住整座弥兵岛,斐乌总算是敢放开一些!两道身影掠出了王宫,灵机鼓荡,大开大合。数招之后,却是北真王落於下风,那凝聚出来的法相被斐乌一撞,便濒临破散。望着步步后退的北真王,斐乌眼中掠过了一道杀机,下一刻,便是将灵机倾泻在掌上,毫无顾忌地出手!
住手!一道满含煞气的怒喊并着龙吟声震响在上方!一股恍若来自莽荒之世的凶煞气息传出,众人只见得一条数千丈的真龙法相在上空铺开,龙目之中煞气腾腾,悍然一尾朝着斐乌扫去!斐乌身形变幻,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可还是被那一尾击中,真身被打了出来!咽下了上涌到喉头的鲜血,他踏在了云上,望着接住北真王将她抱在怀中的妖皇,寒声道:妖皇这是何意?是要与我弥兵岛开战么?
你们对王出手,本座难道问不得吗?妖皇伸手将北真王揽紧了些,寒声道。
斐乌有些恍惚,半晌后才想起妖皇是弥兵岛的北真王后,只不过过去一直抗拒这个身份,使得大家都忘记了。想明白了这点,斐乌便一拱手,温声道:此事忘了与妖皇陛下说。他一指北真王道,此人女扮男装坐上王位,是我弥兵岛的罪人!既然如此,与妖族的联姻便不作数了。女子为王,您便不用做这个王后了。
作不作数是你说了算的吗?妖皇怒声道,她垂眸望着怀中的玉寒心,往日里的笑容不见,衣上血痕点点。到了洞天境界,受伤都是少有这事。她为守护弥兵岛而伤,可弥兵岛的人呢?却又对此刻重伤的她出手!胸腔中填满了火焰,亟需一个抒发口,龙吟久久缭绕上方不散,真龙法相在半空中显现,撼动着弥兵岛的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