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尤抬步,不紧不慢地追去。
恶鬼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黑发青年。
其他所有的东西在池尤的眼中消失不见,他劈开被江落关上的楼梯道的门,毫不停息地继续追去。
某种躁动的情绪,再一次沸腾了起来。让怒火扭曲,另一种期待陡然高涨。
这种感觉,和池尤曾经对江落升起的浓烈杀意何其相似,但又好像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要杀了江落吗?
不,池尤并不觉得自己要杀了他。
有另外的办法,可以比杀死江落更能让江落知道错误,让他快速的愉悦起来。
也更能平息池尤此时暗潮涌动的内心。
但那是什么办法?
*
江落跑到了一楼,即将跑出大门时,身前的门被一阵邪风吹得猛然关闭。
咣当一声巨响,空荡的一楼内成了个封闭的空间。
池尤步伐优雅地走下了最后一节台阶,步入了一楼大厅内。
江落转过身看着他,输人不输阵。明明处在弱势,江落却姿态不低,池尤,你竟然没死。
他双手环胸,游刃有余,挑眉好奇道:所以,你这是赶着来告诉我关于你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很遗憾地告诉你,他唇角慢吞吞挑起,你要告诉我两条秘密了。
江落并没有在此刻对池家升起必须灭了它的恨意。
当然,他这人睚眦必报,等他之后从陆有一那里了解到池家操纵付媛儿究竟做了什么事后,再恨也不迟。
他在和恶鬼玩一个时间差。
池尤古怪地笑了,是啊,我要告诉你两个秘密。
他一步步走上前,外表带来的矜贵斯文处在崩坏的边缘。裂缝在他身上裂开,黑暗和癫狂从中泄露,好似岌岌可危即将倒塌的高山。
池尤的相貌向来很好,在他死后,面容覆盖的死气甚至隐隐具有病态的病弱美感。鼻梁挺拔,双目含笑,俨然一副俊美温和模样。
但此时,池尤却像是要暴露本性,扭曲疯狂的气息浮现。
江落感到不妙。
池尤这是因为被他强吻,被他陷害成了替死鬼,所以被恶心得发疯了?
在危机感的警铃下,江落手腕晃动,十二道密文全部飞出,一鼓作气地朝池尤袭去!
池尤抬手,正要拦下十二道密文,但十二道密文却出其不意地在他身前凝成了两条锁链,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飞速向后拉去。
池尤被锁在了原地,双手大张向后。
他攥了攥拳头,右手往前拉动了分毫。两股锁链瞬间又变成了一股,用全部的力量攥住了池尤的右手。
池尤这次完全挣脱不开了,他被禁锢在了原地。
恶鬼回头看了眼金色锁链,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谨慎地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道:说吧,关于你的两个秘密。
恶鬼露出从容的笑,极其具有欺骗性,你走近一些。
江落老神在在地站着不动,池尤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意味深长,怕了?
激将法对我来说没有用,江落嗤笑一声,但确定符文将池尤束缚得结结实实之后,他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不过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这就算了。好了,你可以说了。
他对池尤的秘密实在太好奇了。
每一个,所有的,他都想要知道,并了解得清清楚楚。
这种太过偏执的想法让江落的每一脚都好似踩在锐利的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充满着战栗似的危险,又极其吸引着他。
第一个秘密,恶鬼声音低沉,你想要听哪方面的?
江落道:你。
恶鬼恍然大悟一般地道:哦,我。
我的秘密,那就多了,恶鬼笑了笑,他的余光从金色锁链上一闪而过,我的身上背负着一条诅咒。
江落等了等,却没等到下文,他的眉头抽了抽,就这?
池尤挑眉,剩下的话,就是第二条秘密的内容了。
江落被气笑了,他气笑肉不笑地道:池尤,不愧是你,一条秘密分成两条说,你怎么不一个字算一条秘密?
池尤道:那你离我更近一些,近到让我高兴,我就将剩下的话全部告诉你。
江落心里好像有猫爪子在疯狂地挠着,他舔舔嘴唇,抬眸,却发现池尤正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他霎时间想起了唇上还有池尤口水的事,江落僵硬地收回舌头,冷冷道: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池尤闷笑,别这么凶。
江落看他这个样子,就越发觉得烦躁。他为了让池尤和无脸怪物对上,还强行吻了池尤。
可结果呢,池尤轻而易举地对付了无脸怪物,又再次追了上来。虽然江落早就做好池尤能打败无脸怪物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池尤能这么轻松这么快。
这让江落有一种自己亏大了的感觉。
更让他胆寒的是,池尤难道就没有弱点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淬着冰,说。
他和恶鬼之间的距离近了。
近到在月光下,恶鬼可以看清楚他的每一个神色。
淡淡的月光如玉,打在江落的侧脸上,从他饱满的额头向下,勾勒出眼尾、鼻尖,和才被恶鬼亲吻过的唇珠。
高光一般,顷刻在黑发青年身上点下了重中之重的一笔。让黑发青年鲜活而真实,富有暗中流动的,如浮尘长河一般的生命力。
池尤的目光漫不经心,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好像这个秘密对他无关紧要一般,这个诅咒,每一个池家嫡系都有,他限制着我们,他散漫而随意地道:不能伤害池家的旁系。
江落一愣,若有所思。
怪不得。
这算是一个,那下一个?江落更加心痒难耐了。
池尤却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江落顿了顿,缓慢地道:你有弱点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江落的心跳也跟着快速跳动了起来。
没有人会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但江落宁愿池尤说一句无可奉告,也不想从恶鬼的嘴里听到一句没有。
恶鬼惊讶地挑挑眉,意味不明地道:不错,这是个好问题。
江落不由上前一步,到底有没有。
那当然是,恶鬼的尾音忽然扬了起来,先让我高兴再说。
他被金色锁链捆绑住的右臂用力一扭,右手臂竟然生生扭曲到了一个恐怖的弧度,下一瞬,池尤把自己的右手臂当着江落的面给绞断了。
没法挣脱十二符文,那就砍掉手。江落的脸上,溅上了一道从恶鬼的断臂中流出来的黑色的鲜血。
江落愣住了。
在这一刻,他大脑空白,怔怔地看着恶鬼捂着右臂断裂开的地方,再愉悦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第一个想法后知后觉地冒出。
恶鬼也有鲜血吗?
池尤低着头,松开染满右臂伤口的左手,在江落的脸侧抚摸着。
森寒的阴冷气息从皮肉窜进骨髓。
我很不高兴,池尤缓缓道,你让我成了替死鬼,用了这种办法耍了我。
鲜血沾满了江落的脸庞,从江落的眼旁滴落,江落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池尤的眼神冰冷可怖,你做的事,真让我想要一口口把你吞吃入腹。既然如此,那就用你的方法,来让我愉快起来吧。
话落,他的左手抬起了江落的下巴,倏地阴狠吻了上去。
他的吻不是吻,而是野兽恶鬼吞食猎物的撕咬。血腥、争执、鬼气森森,没有柔情也没有缠绵,却让人喘息,让人有种会被吞噬掉、被一口口吃掉的恐惧与惊悚。
江落的唇被他咬出了血,疼得厉害。
黑发青年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他伸出手,十二道符文之一跑到他的手中化成匕首,他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插入到了池尤的身体之中。
恶鬼恍然未觉,半分没有退开,反倒惩罚一般,咬弄江落嘴唇的动作越发狠辣冷酷,江落的呼吸染上了怒火的急促,他同样用力地咬下了牙。
却差点儿被池尤的嘴唇给崩坏了牙。
操。
妈的。
好硬。
江落呼吸一滞,手中的匕首捅得更深,另外的十一道符文缠绕住了恶鬼的脖颈,努力将他拉走远离江落。
恶鬼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唇色猩红,伸出舌头舔走了唇上的鲜血,笑着道:啊,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江落脸色铁青,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独臂的恶鬼再次抬手,轻轻擦过他湿润透亮的嘴唇,我当然有弱点了。
比如你的阴阳环,他漫不经心地道,比如
危险裹着黏稠的暧昧糖浆,你让我分心的亲吻。
黑雾升起,缓缓包裹住池尤,被他自己扭断了的右臂同样被黑雾裹了起来。池尤俯视着江落,本被戏耍后骤然升起的怒火和浓厚的杀意,却在这时,陡然加上了另外一种错乱无章、晦暗不明的欲望。
池尤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但他总能在江落身上得到答案。
池尤意味深长地看了江落最后一眼,和黑雾一起消失不见。
江落黑着脸擦着唇,火冒三丈。
池尤这是在干什么?
故意用他的方式来恶心他?
江落总觉得有些不对,他擦着嘴唇的动作顿了顿。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池尤所说的那句我当然有弱点了的话。
池尤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
池尤在六楼中出现。
他轻轻地哼着歌,这首歌仍是他死后第一次见到江落时江落在嘴中哼的那首歌。欢快的曲调在他嘴中却阴森莫名,黑雾裹着断臂贴在他的伤口处,手臂复原间,钻心刺骨的疼痛从骨髓刺入皮肉。
这样的痛甚至作用在了灵魂层面,但池尤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他面带奇异的微笑,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滕毕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拘谨道:主人。
滕毕,池尤笑着道,我很久没见到你了。
滕毕抿唇,是。
黑暗中,手臂血肉生长的声音如在耳旁。哪怕是神像的石头身体,在活了后,也有了血肉,有了感知和疼痛。
滕毕曾经体会过这样的痛,如果不是他在失忆时体会了一次被黑雾侵入皮肉的痛苦,他恐怕也只会从主人的表情上,以为主人感觉不到痛。
池尤问道: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感觉如何?
滕毕想起了那些身为死鬼时的记忆,他低下头,违心地道:不如何。
那你还要多忍耐一阵子了,池尤的手臂接好了,他慢慢扭动着右手,握了握拳头,之后,你就潜伏在他们的队伍之中。
滕毕一愣,主人?
池尤道:他们叫你死鬼,不错的名字。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扮演好死鬼这个角色。
恶鬼的眼中一闪,道:替我看着江落。
*
江落缓和了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但他的表情还是很难看,江落打开门,打算直接离开这里,但背后突然传来了死鬼的声音。
死鬼道:江落?
江落回头一看,死鬼从廊道中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大刀,道:我去拿了我的武器,他们人呢?
没想到死鬼还没恢复原样,江落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失望,他啧了一声,朝死鬼招招手,走,他们去医院了。
死鬼语气一提,医院?
陆有一受伤了,江落说话间,还能感受到被另外一个柔软又坚硬的舌头侵入的难受,他狠狠皱起眉,对这里产生了阴影,出去再说。
滕毕从阴影中走出来,隐藏住了不自在的神情。但看清江落的模样后,却怔了怔,不由道:你的嘴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落:炸毛
第70章
江落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他冷笑一声,笑容却又扯到了唇上的伤口,他阴森森地道:被狗咬的。
滕毕:
他问完话后就感觉到了不对,因为他在江落的身上,闻到了属于主人的味道。
现在想起来,他也在主人的身上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他们这是打了一架?
主人的手臂被江落砍断,江落的嘴唇被主人弄伤?
主人还被骂成了狗。
滕毕眉角抽了抽,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架能打成这个模样。为了不暴露,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但装不知道是不是还不够?滕毕干巴巴地道:是么,那需要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吗?
狂犬疫苗,还是他在人类社会中学到的词。
江落一腔火气瞬间消散了很多,他似笑非笑地道:是啊,被狗咬了,可不是要去打狂犬疫苗。
滕毕不知道他的心情为何突然变好,两个人走出大楼。在路上,滕毕用余光似有若无地看着江落。
主人所说的看着江落,又是什么意思?
江落问:死鬼,你看着我干什么?
滕毕一僵,收回眼睛,含糊道:没什么。
江落也没有再问,出了录制地点,他叫了车,前往医院找到了叶寻和陆有一。
病房内,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警察和总导演、总策划。
总导演正对着叶寻笑得见牙不见眼,每次见到叶寻时,总导演都好似有些怕叶寻。
警察小哥长得很面熟,瞧见江落之后就笑出一口大白牙,挥手道:嗨,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