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立刻将匡正拉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去清洗双手。黑无常左右看看,踌躇半晌,问道:江公子,你们这是在哪里?我这几晚都找不到塞公子。
我们出海了,江落道,这里应该不是你们的工作区域?
黑无常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确实不是我们负责的范畴。
江落想起了塞廖尔前些日子困得仿佛被吸了精血的模样,好言好语地劝道:黑哥,你不能每天夜里都让塞廖尔工作一整夜,他受不住的。
黑无常静静地听着,神色越发愧疚,等江落说完之后,他沉思片刻,颔首道:我会思虑此事。江公子,请神上身并不能持续过久,否则会给宿主造成重担,我先行离开了。
江落跟他道完了谢,黑无常收回钻入匡正体内的四道冥火,闭上了眼睛,下一瞬,塞廖尔重新睁开眼,他困倦地站不住,艰难问道:匡,怎么样?
江落笑道:你成功了。
得到答案的下一秒,塞廖尔闷头栽倒在地。
江落及时扶住他,将人喊了进来,把他们两人搬到了卧室床上。叶寻和闻人连为匡正换了衣服,安置好他们后,一群人蹲在浴缸旁,看着池内的鱼卵。
鱼卵在冷水中很快便死了,看样子这样的水并不适合鱼卵的生长。
或者只有人体那样温暖、封闭的空间才是滋养鱼苗的最优选择。
深海鱼的生存海域既深又寒冷无比,身为深海鱼,血鳗鱼的鱼卵却娇贵无比。恐怕安戈尼塞号的船员们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让富人诱导平民上船,作为人工饲养血鳗鱼鱼苗的器皿。
这哪里是人吃鱼,这分明是人吃人。
江落看向闻人连,你还记得威尔顿跳海那天吗?我们在船尾遇见了船员,他们说正在时刻监视着海底是否有鱼卵的存在。
我们被骗了,闻人连冷笑,他们那天,应该就是在放诱饵吸引血鳗鱼上钩了。
而诱饵,很有可能是船上少了的四个平民。
他们在海上行驶了四天,正好少了四个平民,捕捞上来的血鳗鱼重达五百多斤,它极有可能已经将四个人吞吃入腹。
平民们当然不知道这件事,船员们却知道,那富人知道吗?
葛祝在一旁小声道:其实从在底舱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船长说三天后可以食用血鳗鱼,这个血鳗鱼,到底是当初被捕捞上来的大鱼,还是底舱里逐渐鱼化的平民,亦或者是孵化出来的鱼苗?
江落觉得大概率是孵化出来的小鱼,但他却没将猜测说出来,而是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
这一夜几乎没睡,天色微亮时,匡正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身体虚弱,但却已经没事。闻人连给他喂了一些粥,一群人商量着怎么混进通讯室。
通讯室时刻有人存在,周围也都是船员。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让江落和葛祝这两个拥有富人身份的人亲自去打探。
他们不必小心翼翼,可以直接用参观船员工作位置的借口,光明正大地进入通讯室。
江落和葛祝都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安戈尼塞号是艘巨大精美的豪华游轮,船上的船员数量多达成百成千,如果一不小心暴露在船员面前,只怕他们被杀了喂鱼都没有人知道。
还是要小心为上。
他们说做就做,中午用过午餐后,江落便带着葛祝找到了船长,提出了逛一逛船员工作区的要求。
船长笑着道:那便让大副带着您去转一转吧。
站在一旁的大副上前,英俊的面容上笑容讨好,钟先生,陆先生,请跟我来。
一路上,大副努力想表现出他的幽默风趣,但每次和江落对上眼睛时却闪躲地快速避开。像是害怕了江落的调教,但又有些蠢蠢欲动。
江落对他没有兴趣,他带着墨镜,穿着旅游标配的花衬衫和白色短裤,笑容风流,偶尔还摘下墨镜对着漂亮的男孩女孩眨眨眼睛。
葛祝看着他这样,不由也放松了下来。两人一路参观了许多地方,正要前往储备仓时,在走廊拐角处的休息桌前,看到了两个正在大快朵颐的船员。
桌子上摆了两大碟子的红肉,不知道是牛肉还是鱼肉,上面撒着调料,被生拌成一团。旁边还有一小碟番茄酱和辣椒油,两个船员吃得口齿生津,嘴边粘上了点血水一般的红色。
船员见到他们过来之后,还热情邀请道:大副和两位先生要不要来用一点?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嘴里还在咀嚼着东西。江落看着这团肉,想起来昨晚底舱之中挂起来的一具具尸体,他微笑着拒绝,谢谢,不用了。
葛祝也礼貌拒绝了。
大副倒是馋得吃了两口,才带着他们继续往下逛去。
等该看的都看完之后,大副终于带着他们来到了通讯室。
葛祝一进去就借口肚子疼,疼得面色扭曲,表情夸张。江落在旁边假装慌张地道:不会是阑尾犯了吧?快来人帮忙,把陆先生送去医务室。
大副和通讯室内的一个船员连忙跑过去扶住了葛祝,带着他出去找医生。
通讯室里还有另外一个船员,江落走过去和他聊了几句,趁着船员没注意,一掌将他劈晕了。
他用的力道轻,船员最多只会晕上几分钟,江落趁机打开通讯器,试图连接上警方的信号。
但他还没有成功,船员就撑着桌子提前醒了过来。
江落立刻关掉通讯器,走到船员身边,像是一直注视着他的样子,轻声道:你还好吗?怎么突然睡着了?
年轻船员有些茫然,他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着了,他对着江落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先生,我想我只是有些累了。
墨镜下,江落打量着船员高大的身躯,青涩的脸蛋,眯了眯眼睛。
一个更好的主意出现在脑海之中。
江落靠着桌子,他长腿交织,姿态轻松地站着,和船员面对着面。他摘下墨镜,露出漂亮张扬的凤眼,眼中含着笑意,你叫什么?
船员看着他,眼神忡愣了一会,不好意思地道:我叫丹尼尔。
丹尼尔,黑发青年点着头,修长带着骨感的手指把玩着墨镜,你有女朋友吗?
丹尼尔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气质肆意的漂亮客人恍然大悟一般,调笑道:或许是男朋友?
小伙子脸一红,都没有。
这样呀,江落了然地点点头,却不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而是聊了聊其他的话题,你平时出海多久后休息一次?
从生活问题聊到兴趣爱好,话里话外都好像藏着让人心痒的暗示,但又像是微风吹过芦苇一般,快得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自恋产生的错觉。
江落将自己的风流人设贯彻到了底,等到最后,又突然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丹尼尔好像饿了一样,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我不知道。
江落用墨镜边框抬起丹尼尔的下巴,笑意晏晏地道:那么你晚上有空吗?
这话里的含义很明显,丹尼尔下意识地想点头,但面上却流露出来失落的神色,先生,抱歉。我今天晚上要值班。
江落当然知道他要值班,毕竟就是看他在值班表上才玩了这么一遭。他笑容变得遗憾,收起墨镜道:可惜了。
江落起身,往外走了两步。丹尼尔的视线追着他去,心里一阵失望。但黑发青年走到门边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笑道:那我晚上来这里找你怎么样?
傍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容貌也好似镀了一层澄澈闪烁的金光。
丹尼尔的眼睛倏地一亮,蹭地站起身,难掩激动地道:我就在这里值班,先生可以随时过来。
江落挑唇笑了笑,潇洒挥手和他道别。
走出门外后,他就收起了笑。经过拐角处的垃圾桶时,江落漫不经心地将碰过船员下巴的墨镜扔了进去。
通讯室中。
丹尼尔看着消失不见的江落,他又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但更多口水从他口中泌出,从嘴边流下,丹尼尔擦擦口水,慢慢坐到座位上,自言自语道:好饿啊,我好饿啊
第94章
晚上九点,通讯室内。
江落来的时候,通讯室内只有丹尼尔一个人。小伙子正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眼前的设备,听到脚步声之后,立刻转头一看,惊喜地道:先生,您来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江落将外套脱下搭在手臂上,走到丹尼尔身边坐下。他随意地支着脑袋,黑发如流水一般滑落在桌面之上,眼底好像藏着碎屑银光,笑意盈盈,晚上好。
丹尼尔脸上微微一红:晚上好。
丹尼尔在江落面前很不自在,江落便让丹尼尔给他介绍下通讯室里的各个器材。丹尼尔讲得仔细极了,但眼神却在不断偷瞥着江落。江落本来没有在意,不着痕迹地试图联系上警方船只的信号,但他却看到丹尼尔在对着他不停地擦着嘴巴。
江落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但也不至于到了让人流口水的程度吧。
他转过头,若无其事地道:丹尼尔,你需要值班到什么时候?
丹尼尔手里端着杯子,在他的注视下猛得喝下了一口水,我要值班到十二点,先生,您困了吗?
江落总感觉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自己的手臂和脖颈上打转,他试着抬起手,线条流畅的小臂皮肤紧实,在灯光下泛着冷玉似的光。
丹尼尔又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江落的手臂。
一副很饿的样子。
江落来到通讯室的这一小会儿,丹尼尔已经快要喝完了一大杯水,他瞥过丹尼尔手里的杯子,你很口渴吗?
丹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
江落不动声色地将外套穿上,暂且放弃了无线电,时间不早了,我确实有些困了。丹尼尔,我先走了,明天见。
丹尼尔露出不舍的神情,挽留道:先生,您再待一会吧。
不待江落回答,他便起身闪躲地道:我去接杯水先生,请您等到我回来好吗?
这就像是饿了的时候恰好有人将食物递到嘴边,江落没想到还有这好事,他眉头一挑,笑着同意了。丹尼尔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等通讯室没人之后,江落便开始启动无线电设备,但怎么连接对面都是一片忙音。怎么会这样?江落往前一趴,将通讯设备抬起一看,后面的插线原来早已被全部拔下来了。
江落脸色一黑,沉着脸快步离开了通讯室。
通讯室两旁是一排溜的工作间和一间值班人员的宿舍。
江落经过值班人员的宿舍时,却发现宿舍门并没有被关上,而是露出了一道缝隙。
缝隙内一片漆黑,一股熟悉的鱼腥味从内扑了过来,顿时吸引住了江落的注意。他往宿舍内看去,鼾声阵阵传出,江落皱皱眉,悄声走进了宿舍中。
宿舍里只有一个躺在上铺睡觉的人。
几秒后,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够看清房间里的布局了。宿舍内,两间上下铺靠左墙放着。右墙边是两张书桌,在微弱的月光下,能看清书桌上摆放着台灯和一本日记。
睡着的人在靠门边的上铺上,被子从头到脚将他裹住,只有鼾声响亮地在房间内围绕。
江落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桌前,翻开了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就写着航海日记这四个字。
江落往下翻去,前面几篇都是正常的工作记录,江落快速扫过。但几页日记一翻过去,江落就神色一顿。他看了上面的内容几秒,眉头紧锁,快速翻看剩下的纸张,却发现每张都是相同的字。
好饿好饿好饿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前半本还正常的日记,后面就只有好饿两个字?
江落不得其所,但突然间,他突然停下了手。
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个不对的点。
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江落屏息转过头,就见靠门边的上铺上,刚刚一直在睡觉的人不知何时坐起了身。他身上蒙着白色的被子,脸并没有露出,但身子却转了过来,正对着江落的方向。
江落心跳快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准备往门边走去,但门外却传来了另外一道脚步声。
里外夹击,江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倒霉,立刻观察屋内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最后蹲下往地上一滚,躲在了下铺床底下。
他刚刚躲好,就看到一双脚从门口走了进来。
船员的制服和鞋子都是一个样,但江落认出了这是丹尼尔的鞋子。因为上面有几滴机油,正在丹尼尔在通讯室给他讲解器材时弄上去的。
丹尼尔的声音响起,桑亚,你有没有见到有人从门前离开。
江落上方的床铺传来一个声音:应该有吧,我睡着了,但我闻到了一个新鲜味道。
这一道声音奇怪极了,嗓子里好像含着粘液,吐字不清。
丹尼尔的脚从门边走到桌前,他窸窸窣窣地好像在脱着衣服,你快起来吧,马上就到你工作的时间了。
桑亚道:我知道了。
江落身上的床铺猛地摇晃了起来,应该是上铺的人正在下床。根据床铺晃动的这个频率,足以见得这个人身形强壮。
丹尼尔走到下铺上坐下,还在脱着衣服,江落呼吸放平,尽力不弄出一丝半点的动静。
但丹尼尔的动作突然停了,他好像在空气中嗅了嗅,奇怪道:宿舍里有人的味道。
桑亚道:我也闻到了,我还以为是我闻错了。
江落眼皮跳了跳。
短短几句对话,他就可以肯定这两人都不是人。但现在的局面容不得江落多想,江落握起拳头,全身绷紧,准备随时应对着突发情况。
他双目紧盯着床外,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发白的鱼眼睛。
一个畸形的像人又像鱼的头颅弯腰看着床底,粘液从它头上滴落,就这么凝视着江落的方向。
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