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在卧房里转了一圈,几乎让连羌两人将所有的镜子都给拿了下去,再从包里拿出一张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画像贴在了门上。
这位是天上雷部的老大,诸神将的领导。他号令雷霆,画像最为驱邪避灾。
连家师兄弟俩的问题很多:师兄,这两个镜子为什么也要遮住?
两面镜子不宜两两相对,江落想起什么,提醒道,你们出门住酒店时,有的宾馆中会把电视机放在床尾,正对床头正中间。在特殊时候,电视机也是一面镜子,睡觉时最好把它遮起来。
二人恍然大悟,师兄,我们记住了。
时间很快过去,深夜时分,众人拿着根蜡烛走出了房间。
一路上的镜子反着手中的烛光,江落淡定地经过数道火苗舞动的镜子,走到了一楼。过了片刻,人都来齐了。江落看了看连雪的面色,似乎有些病态,你感觉怎么样?
连雪笑着摇摇头,管家在睡前给我端来了一碗姜汤,我又吃了一颗自家炼出来的药丸,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师姐,连秉担心道,照顾好身体啊。
很快就要到十二点,江落和池尤两个主人公提前走进了卫生间,以段子为首的七个人正要跟着进去,池尤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分钟。他笑着对着门外的人道:不好意思,我先上个厕所。
不等众人反应,他就关上了门。
连羌愣了愣,哎,我师兄还在里面。
蜡烛被放在镜子两侧,江落看了池尤一眼,便倚靠在了墙上。
墙面微凉,逼仄的洗手间,两个高挑的男人足以让空间变得更为狭小。但这样单独的氛围中,谁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船上那一次的回忆和感觉。
被占有的痛苦和过后令江落几乎羞于启齿的异样感顺着骨骼肌肉爬行四肢,蚂蚁啃食一般细细密密地泛着痛感和痒意。
但他们却谁也没有提起那个房间。
江落面上不变,他低头点了一根烟,历经床事之后,他的举手投足都有种成熟诱人的味道。江落感觉到有目光一寸寸地在自己身上巡视,像是国王在觊觎自己还未征服的领土。
过于咄咄逼人,侵略和舔舐的意味交缠,足以让江落的精神兴奋起来,你还不上?
他咬着烟头提醒,恶鬼却朝着他走近,将他逼在一个墙面与冰冷的身躯之间,暴风雪中都能偶遇,江同学,你和我的缘分妙不可言。
江落朝他吐了一口烟雾,眼尾挑着,似笑非笑,池老师,这么巧的缘分,很难不让我怀疑这里面没有你动的手脚。
他夹着烟,烟头在池尤的喉咙处扫着,一不小心,就会在这苍白的脖颈上烫出一个丑陋的烫痕,说吧,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池尤挑眉,正想要说什么,他身后镜子前的烛火却忽然抖动了一下。
十二点了。
门被外面的人敲响,好没好啊?到时间了。
江落嗤笑一声,将池尤推开,让其他人走了进来。
卫生间本就不大,站了这么多后更是拥挤。人挤着人,胳膊都动不了分毫。江落和恶鬼挤在一块,他后背贴着人家前胸,距离近得过于暧昧。
江落尽力保持淡定地看向镜子,全身的肌肉却不受控制的绷紧。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几缕发丝被某人勾起。
江落额头蹦出青筋,正要教训他,却卫生间内的烛光却突然剧烈闪烁了起来。
这会正是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刻。江落看向镜子,镜内倒映着他们这些人的脸,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面色如同死人一般的惨白。在黑暗的背景下,灰蒙蒙的镜子如同蒙了层诡谲的雾气。卫生间内明明无风,烛火却挣扎得如同被风吹动,像是下一秒就要湮灭。
这、这怎么了?李小战战兢兢地握着段子的手臂。
快出去,江落深谙不对就跑的信条,朝靠门最近的人喊道,连羌开门!
连羌已经在开门了,他满头大汗地喊道:师兄,门打不开!
连秉扑上去一起帮忙,门纹丝不动。
秦云尖叫一声,指着镜子道,啊啊啊有鬼!
江落下意识朝镜子看去,只见镜子上红光一闪,下一刻剧痛袭来,他双眼一闭,任何抵抗还未做出来,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发青年往后跌倒,被一双苍白的手及时扶住。
此时的卫生间内,除了还站着的恶鬼,已经倒下了一地的人。
池尤面色喜怒不定,他打横将江落抱起,无视地上的其他人,将江落放在了客厅沙发上。
出来。
灯光骤然大亮,严管家出现在角落中,恭敬道:主人。
池尤低头看着江落,黑发青年毫无知觉,仿若是一具最为精美的人偶。
他的语气很冷,怎么回事。
严管家扯下手中的佛珠,皱纹遍布的一张脸忽而变的光滑而年轻,容貌姣好的佛子微微弯腰,阿弥陀佛。主人,这些人中了阵法,灵魂被拉入了镜中世界。
我知道,池尤,我记得我让你去破了这个阵法。
但主人不好奇吗?葛无尘眼中微闪,他看向了江落,充满好奇地道,有人专门在这里布置了一间房子,在房子内布置了阵法。又找来了这些人齐聚一堂,幕后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您和我代替了这场戏中的两个角色,就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事情的走向,看一看江落施主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身份而那位幕后人,又是否是我们苦苦找了许多年的那一位。
葛无尘道:主人,这就是我认为将镜面阵法保持原样的原因。
他说完后,深深弯了一腰直起身。但恶鬼仍然站着不动,犹如一块可怖的石像。
葛无尘的心头突生不妙。
作为池尤的属下,他们无比熟悉池尤的性格。当池尤在笑着时,这并不代表他的心情愉悦。恰恰相反,他的笑容越深,唇角扬得越高,越是代表他心中的不悦浓重。
但当池尤彻底没有表情时,那就要比他不笑时更要可怕万分。
这代表着他的戾气已经到了要杀人的地步。
葛无尘倏地捏紧佛珠,当即认错,主人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池尤身后的黑雾就猛然伸出,张牙舞爪地缠绕住了葛无尘。葛无尘被黑雾攥着脖子拽到了空中,头抵到了天花板。
另一道黑雾凝成手的样子,从葛无尘的胸膛穿过皮肉和血脉,黑雾入侵血肉的痛苦剧烈,葛无尘瞬间眼睛睁大,柔美的脖颈上青筋毕露。
黑色的手掌来到了葛无尘的心脏旁,虚虚握住了心脏。
心脏因为感觉到了威胁,跳动得越发快。血管喷张,一次次重重收缩。
葛无尘,他的主人道,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捏碎你的心脏。
葛无尘眼中血丝满布,他牙齿战栗地道:我、知道错了,主人
黑雾散开,葛无尘摔落在了地上。
池尤侧头看向他,幽深的眼睛藏着万丈寒冰,不要再试探我对江落的态度。
葛无尘强撑着跪地,是,主人,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池尤回过头看着江落。
片刻后,他周身的气息隐晦的开始变得烦躁,黑压浓重,去想办法,让我也进入镜中世界。
主人,这不容易,镜中世界承受不住您的力量,葛无尘咳出了一口血水,谦卑地道,请您给我两天时间。
第114章 (大修)
意识昏迷之间,好像有人在江落的耳边轻问,你知道善与恶的界限吗?
什、么
似乎知道他的不解,这道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柔和起来,你想要杀死罪恶吗?
杀死、罪恶?
江落的思维好像变慢了无数倍,有一只手拂过他的额头,温柔却如冰雪般微凉。
恶鬼即便保留人性,他天生的污秽的恶也只会造出众多的罪孽,染上更多的血腥。
只有他死了,一切才会平息。
这道声音忽远忽近,模模糊糊,只要杀死恶鬼,你们就能出去。
杀死恶鬼就能出去?
他们果然进入了镜中世界吗?
江落鼻息粗重。
说话的人是谁?
你是谁?
恶鬼指的是池尤吗?
醒来吧,这只手从江落的眼前扫过,去看一看罪恶诞生之初的模样。
*
江落被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皮沉重得好似加了铅。只这一个睁眼的动作,江落就用了一两分钟。
在这期间,耳边的热闹声音越来越响亮。敲锣打鼓声喜庆得像是农村婚嫁的喜事乐声唢呐声老人孩子的对话声。
江平成!你怎么能这么对孩子!女人哭声响起,呵斥声说到一半却变小了许多,最后颤颤抖抖,软弱哀求,你怎么能把落落嫁到池家去?
这句话里的信息点有很多,但江落却来不及思考话里内容,完全被女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这声音他听了十几年,那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一个女人,他现实生活中的母亲萧烟。
江落猛得睁开了眼。
昏暗狭窄的空间,透着红光的轿子,江落低下头,他身上穿着最正常不过的大红新郎装。
男款婚服。
轿子外,男人强忍不耐烦地道:他是个男的,什么叫嫁?他就是去池家陪池家少爷过上几年,等几年之后再回来当他的富贵少爷。行了,大喜日子你别闹腾了,一会我给你一袋大洋,你上街买几身衣服行了吧?
女人哭声隐隐,不知所措地道:不行啊,不能这样对孩子
男人高声道:那你代他嫁?!
女人抽泣连连,不再说话。
江落低着头,面无波澜。
熟悉的父母声音,熟悉的父母性格。他无比肯定现在所待的世界是镜子中的虚假世界,但这个虚假世界,为什么会有他现实中父母的影子?
江落捏紧了拳头。
在他昏迷时对他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但不管是谁他现在都不爽极了。干什么不好,非要把被他深埋在记忆中的这两个人挖出来?
江落沉着脸,轿子突然晃荡,被人抬了起来。
他收起那些压抑的情绪,想要打开帘子往窗外看去。但出乎他的预料,红色的帘子竟然被钉死在了边框上。
谁家结婚拿钉子钉花轿窗口?
江落觉得事情不简单,他索性不再往外看,而是检查了遍自己身上。
这具身体应该还是他的身体,熟悉的特征没有改变。江落撸起右手的袖子,阴阳环不在了。他叹了口气,但也能接受,他应该是以意识或者精神体进入的镜中世界。
正要放下袖子,江落却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左手。他愣了愣,左手的红痣不见了。
对,如果是灵魂,那他的灵魂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和书中的江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除了手背上的红痣与长发,没有任何的异同。
江落侧头,却在自己身后也看到了一头黑色的长发。
和他肉体上的黑发几乎是相同的长度。
江落勾了勾长发,若有所思。
他是灵魂逐渐向身体靠拢了吗?或者是灵魂和身体逐渐合二为一,身体成长的同时灵魂也在成长,因此灵魂的头发也从短发变成了长发。
窗外传来了叫卖声。
烫面饺!豆腐汤!贴饼子哎!
报纸!三文钱一份!
江落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叫卖声,镜子中的年代似乎处于近现代。
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刚刚说的话。
嫁到池家?
他眼皮跳了跳,不会是池尤的那个池家吧?
花轿帘子突然被拉开,一个老婆子板着脸送进来了一杯茶,江少爷,马上就到池家了。还请您喝口水漱漱口,请吧。
江落接过水,在老婆子的监督下喝了一口再吐出,老婆子露出一丝笑意,她接过水放下了帘子。
但江落却有些头晕目眩,他揉了揉眉心,脑子好像变钝了一样转不过来。
到了池家后,江落被请出来跨过了火盘,说是请,实则是被人扶着。他神智不甚清醒,一路被人带着走完了流程。这些人丝毫不惊讶他状态的模样,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江落被送到了洞房。
床铺冰冷,江落坐在床边,手缓缓动了动,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哎呦江少爷,可千万别这样!
有婆子惊呼一声,江落嘴边有清水灌入,喝完一杯水之后就好了。
一杯水喝完,江落果然从眩晕中慢慢回过了神。他揉了揉眉心,抬眼一看,他正待在一个雕梁画栋,贴满了红双喜的房间里。
床褥大红,床帐大红,入眼全是大刺刺的红色。
房间里还站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两个丫鬟低着头,婆子面子带笑,脖子上带着一个玉佛,江少爷,我们退出去了,少爷稍后就会来,您有事就叫我们一声。
婆子招呼两个丫鬟走了出去,最后一个丫鬟踩了江落一脚,江落朝她看去,这丫鬟竟然是连雪的模样。
连雪扔下了一个纸条,就快步走了出去。
江落不动声色地踩住纸条,等屋里没人之后才弯腰捡起,纸条内笔迹匆匆,我们应该进入到了镜中世界,连羌两人是这里的小厮,其他人暂时没看到,你保护好自己,有机会我们见面后再说。
果然,连雪他们也进来了。
估计被镜子照到的所有人都被拉进了镜中世界。
就是不知道池尤进没进来了。
江落皱着眉,大脑隐隐胀痛,被下药的后遗症还没消散。
这池家是什么龙潭虎穴,都到门前了还得灌药才能安心拜堂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