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厌弃被他这样对待的自己,厌恶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了。
更何况,他就要大婚了,她实在不想再落入更加屈辱的境地。
柔嘉怔怔地看了片刻,指尖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慢慢的凉了下来,将他紧紧环抱着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而后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一件件穿好了衣服匆忙离开。
一出门,山风带着清晨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愈发清醒。
张德胜瞧见她起了身,冲着里面看了一眼:“陛下还没有醒吗?”
这帐子不比太极殿,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应该都有所察觉,柔嘉脸色微红:“没有,他……他有点累,还在睡,上午就不要让人打扰他了。”
昨晚闹了许久,今早上又是,张德胜会意地点了点头:“公主放心吧,奴才知道了。”
害怕他醒来事情暴露,柔嘉不敢久留,连忙回了自己营帐收拾东西便要上路。
永嘉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她三催四请硬是拽了起来,满肚子起床气。
“这么着急做什么,庙就在山上,又不会长腿跑了!”
庙不会跑,可是她要跑啊!
柔嘉抿了抿唇,好脾气地劝着她:“路途遥远,我们到了马车上再睡也一样。”
永嘉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胡乱地洗漱了一番,上了马车又一头睡了过去。
马车晃悠悠地从营地里驶出去,从山间的小径上蜿蜒而去,一路越过了溪涧,山坡,萧桓一直好奇地冲着窗外看着。
山上形态各异的岩石,悬崖边长出的树和溪涧游来游去的鱼,每一处都令萧桓无比新奇,时不时长大了嘴巴,扯着柔嘉的袖子指给她看。
柔嘉正靠在车厢上小憩,摸了摸他的头:“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以后?”萧桓满脸疑惑。
“对,以后。”柔嘉点了点头,马车越走越远,她心情越是舒畅。
直到走到了一半,看到了远处的一座山,她脑海中颇有些印象,正准备拿着藏了舆图的簪子出来看一眼的时候,一伸手,头上却空空如也。
“我的簪子呢?”
柔嘉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可找遍了全头,又翻了翻包袱,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正急的满头是汗的时候,她忽然回想起来早上勾引他的时候那清脆的一声响,顿时全身僵冷。
一定是那会儿,簪子不小心被碰掉了!
日头已经升起来了,皇兄大约也快醒了吧,他心思缜密,万一被他发现了簪子里藏着的舆图,她估计还没走掉就会被抓回来吧……
柔嘉后背直发凉,内心又害怕又懊悔,这云间寺肯定是去不成了,皇兄的御林军腿脚定然比她们这马车快的多,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现在折回去她更不愿意,柔嘉想了想,忽想起这附近有个渡口,立即决定改走水路,于是连忙叫停了马车:“停车!”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走在前头的永嘉揉了揉眼:“怎么了?”
“我肚子突然很痛,实在走不了,要不今天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回去让太医看看。”柔嘉捂住肚子,一副疼的受不了的样子。
“严不严重,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永嘉有些忧心。
“不用,是往日留下的痼疾,我回去歇一歇,服一贴药就好了。”
“那行吧,你仔细些。”永嘉冲着随行的人嘱咐了一遍,自己一个人朝着云间寺走去。
看到她离开,柔嘉立马又借着不舒服叫停了马车,甩开了侍卫带着萧桓从山路上便直奔渡口而去……
另一边大营里,日上竿头的时候,皇帝才悠悠转醒。
一偏头,里侧已经空了,只剩枕头上还残留着一丝香气,他埋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整个肺腑都充斥着她的气息,心情顿时愉悦了许多。
“她什么时候走的?”
皇帝起了身,随口问了一句。
“公主今天走的早,卯时三刻便走了。”张德胜给他侍膳时仔细回想了一遍。
“卯时?”
昨晚折腾了那么久,早上又折腾了一通,她不累吗?
皇帝笑了笑,搅着碗中的粥吩咐道:“让小厨房给她炖碗补气血的汤送过去。”
“公主刚刚去云间寺了,好像是和永嘉公主一起去的。”张德胜回道。
“云间寺?”皇帝念了一遍,隐约有点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提的,便没再多想,“那便先炖上,等晚上的时候再给她送去。”
“是。”张德胜领了命,想起了周明含方才过来的事,但瞧着他心情正好,便也识趣地没提。
用完膳,皇帝正准备出去,刚踏出一步,脚底下忽然硌了一下。
是一只金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萧凛俯身捡了起,正欲放到桌案上的时候,忽然眼神一凝,被那簪头和簪身的连接处的裂缝吸引了注意。
他轻轻一旋,那簪子的头身便分了开,从里面抽出了一截纸卷。
纸卷一打开,一幅南苑的舆图忽然展露在面前。
上面密密麻麻地勾勒出了一条条路线,每一条最后都汇总到云州,而云间寺,恰好是两州交界之处。
皇帝盯着这张纸,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神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仿佛暴雨之前的乌云一般,黑沉沉的翻滚变化,压着几乎快把它撕碎的怒气叫了一声:“张德胜,你刚才说她去哪了?”
张德胜正看着人收拾碗碟,一进去瞧见皇帝的神色,顿觉不妙,颤抖着声音回答:“柔嘉公主带着六皇子去云间寺上香了,和永嘉公主一起去的……”
“云间寺?”
皇帝顿了顿,这回忽然想起来了,周明含早上来说的似乎也是这里,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可一明白过来,却是无止境的发冷和空洞。
怪不得她今早突然主动,他原以为是这些日子的温存让她动了心,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虚与委蛇,都是在为逃跑做遮掩罢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落水,射箭和南苑,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涌了上来,她的哭,她的笑,她在床上时勾着他的委屈……原来全都是伪装!
怒气在血液里叫嚣着,恨不得冲出来将她活活撕裂。
她想逃?
就凭她一个美貌孤女,还带着一个幼子,她能逃到哪儿去?
这天下都是他的,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皇帝冷笑了一声,一拂袖,桌案上的碗碟筷箸全数被扫落在地。
上好的瓷器清脆的砸了一地,宫人们连忙跪下,屏着气不敢抬头。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回头,凌厉地开口:“传朕的旨意,封锁南苑,任何人不得进出,让御林军全数出动,给朕重点围住云间寺,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找出来!”
第49章 开门 “开门,放她走。”……
云间寺的斋饭果然名不虚传。
金边白菜,三色银钩,做的色相俱全,永嘉一看到斋饭,独行的郁闷一扫而空。
可正当她要用膳的时候,寺里平和寂静的气氛陡然被打破,一群身披甲胄,神情肃杀的御林军忽然闯了进来,迅速包围了整座山寺。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守门的小沙弥从未见过这等场面,顿时便吓的连连后退。
“柔嘉公主在哪儿?”
御林军统领齐成泽单刀直入,一对鹰眼盯的人全身发憷。
小沙弥被吓的脑袋混沌,隐约间是记得有位公主来了,却不知晓是哪位公主,连忙指了指那厢房哆嗦道:“公主……公主正在用膳。”
齐成泽一听,立即便大踏步过去。
永嘉正夹着筷子,还没送到嘴边,门外忽然闯进来一队气势汹汹的侍卫,黑压压的围满了整个院落,惊的她手腕一抖,那到嘴边的菜又掉了下去。
她低头看了那菜一样,“啪”的一声重重拍下了筷子,拧着眉瞪着他:“谁叫你们进来的,没大没小的,没看见本公主正在用膳吗?”
“公主恕罪。”齐成泽绷着脸,环视了一圈,“卑职也是有命在身,敢问柔嘉公主在哪里?”
“柔嘉?”永嘉原本正要发火,忽听得他这么问,又瞧见这么大的阵势,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路上突然不适,不是早就折回去了吗?”
“早折回去了?”齐成泽脸色骤变,“卑职正是从大营赶来的,公主并没有回去。”
“没回去,那她去哪了?”永嘉猛然站了起来。
齐成泽打量着她的神色,不动声色,直到御林军将这云间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圈,一无所获的时候才彻底相信,立马又带着人下山找。
“等等我,我也去。”永嘉一阵心慌,也无心再用饭,连忙跟了下去。
一行人正要下山的时候,原本护送柔嘉的几个侍卫汗涔涔地刚上了来,一进门瞧见这么大的阵仗,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奴才失职,柔嘉……柔嘉公主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齐成泽严厉地问道。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疑了半晌才开口:“本来走的好好的,公主突然说不舒服,叫奴才们掉头。刚走出没多远,路过一条大河的时候,公主又说好些了,说六皇子想去玩水,叫奴才们在外面守着,可她一去,便再没了踪影。奴才把四周找了一遍,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喊她也没人理,只在河边找到一件漂着的衣衫,公主……公主大约,大约是掉进了河里被水冲走了!”
侍卫们满头是汗,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掉进河里?
齐成泽是直接领了皇帝的命令,心知不可能,公主根本不是走丢了,而是出逃了——
这衣服大约也是她故意丢下来迷惑这些守卫的,让他们不敢即刻回去禀报,来拖延时间罢了。
但陛下下了死命令,怕影响公主的名誉,绝不允许泄露公主出逃的消息,对外只说是在山里迷路了,因此齐成泽并没有解释,只是冷了脸质问道:“所以你们是怕擅离职守,弄丢了公主被发现,才迟迟不敢禀报?”
侍卫们的小心思被拆穿,顿时便低下了头。
他们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和皇子而已,能找到当然好,实在找不到大约也没谁会怪罪,所以才没第一时间回去禀报。
可谁知,没过多久山脚下忽然涌入了一整支御林军,他们那时才知道怕,连忙上了山告罪。
“齐统领,奴才们也不是有意的,望统领开恩!”侍卫们慌忙抱住他的腿求情。
可齐成泽听着他们的叫喊只觉得头疼,公主大约是辰初离开的,现在已经过了晌午了,被他们这么一拖延,生生延误了三个时辰,公主怕是早已走远了。
他从未见过陛下发那么大的火,若是真的找不回来,他这个御林军统帅也别想做了!
齐成泽被这几个自作主张的侍卫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挣了开,指着他们厉声吼道:“来人,把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绑起来押回去,到陛下面前好好解释解释!”
陛下……陛下怎么会这么在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