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前,他会与她道别,即便得不到回应。
“我出门了。”
握着把手的男人侧立在门前,再稍微偏转一点角度,他能看见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知道她的姿势,屈膝,环抱双腿,下巴抵着膝盖,眼睛盯着未知的点聚焦。
“十二点回来,牛肉饭好吗?”
这理所应当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句,男人关上门,从缝隙里见到她仍旧维持着固定的坐姿。
他曾想过是否应该在家内安装监控,以便他时时刻刻能够照应到她。但是什么令他否决了这个想法?大概是某次他因应酬而晚归,几近凌晨带着烟酒醉意打开家门,见到本该在晚上十一点固定上床睡觉的女孩坐在门后。
那时他是什么心情?狂喜中夹杂着歉意,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让女孩直视他。她这么做了,他们互相望进对方的眼眸中,他被一堵厚厚的墙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她没回来,她还是老样子,把他当做这个外部世界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点”,她的眼神聚焦于他这个点上,与聚焦在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愿安装监控,他害怕看到严格遵守着行为规范和作息时间的她,也怕看到违背了这一切的她。
医生让他给女孩办理住院,提了最为中肯的建议。但心理咨询已然是他的让步,精神科?或是精神病院?他从未想过。
你给过她什么?男人堵在一个红灯前,秒数跳跃着后退,他给过她最温和的规矩是“十一点睡觉”。
——
“你要我重复几遍?”
“可我睡不着。”女孩皱着脸。
“躺上床,关灯,闭眼。”男人指了指房间,“立刻。”
“主人……”她委委屈屈地撒娇,眼睛却胶着地黏在放置于他身侧的手机上。
他在这刻才冒了火,便扯着她进了“禁闭室”。她连声道歉,声音里尽是惊惶。直到他将束缚一一固定,然后锁掉门,才将她的道歉隔断。他是喜欢她撒娇的,从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声,唤他“主人”时挟着几分软糯和娇柔。他只是反感她以此作为交换条件。
那次他关了她一整个周末的时间。两天后,他领她出来,递给她手机。她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他翻看过里面的内容,那上面有一段她还没读完的小说,故事进展到高潮,作者正要揭秘数学老师是怎样将罪名揽到自己身上的,再往下翻上几页,这部小说就到结尾。
“不看吗?”他问女孩,“结尾你没读完。”
“不…”女孩支支吾吾地拒绝。
他没注意到她后面那句低声说出的语句。
“我……我记不得前面的内容了。”
——
所以你给过她什么?一次不由分说的禁闭,和一部她再也不会去读的小说。
秒数跳到最后换了个颜色,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禁锢如今原封不动的禁锢着他自己。
周二,九点五十八分备忘录提醒他要接电话,十点时无论他在开会抑或是其他,都不紧要,他会留出空白的一分钟去接这通空白的电话,插上耳机,聆听耳机里传来的呼吸声。
另一个世界的她不愿开口讲话,于是尚处这个世界的这个她也不会说话。他会听一分钟,然后主动挂掉电话。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在读书,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多数人会一觉睡到第二节课,谁让学校的第一节课在八点呢?谁起得来?——这是她的原话,带着点俏皮和初入大学的新鲜感。但他从不允许她逃课,她便乖巧地每天调好闹钟,早早去上一堂又一堂人数坐不到一半的课程。
——
她的课表上,每周二的是第二节课,被安排了公共课,据她说常常是老师讲上一会儿,就放点视频凑数。因此,当舍友提出那天要一同去看电影,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自作主张地答应了下来。
说来凑巧,那天午休他正好要去她们看电影的那个城市广场,他自是不知她逃了课,只打了个电话给她,想问问她要吃哪种口味的蛋糕,给她带一份回去,顺嘴又提了一句马上到城市广场了。
电话那端的女生敷衍了事般地回他“都可以”,他皱了眉头,心下有点疑惑,但也没多说,挂了电话停好车,进去买了份抹茶味的蛋糕。
他行驶出城市广场回公司,停在红灯前跟一辆公交车并排,他随意瞄了一眼公交,意外看见被挤在车窗边上动弹不得的她,脸色煞白地低着头。
他那时怎样?放下车窗,挂了电话过去,看着女孩在拥挤的人群里按下接听键,拿到耳边。
“做了错事该说什么?”他问。
“对不起……”她咬着唇,呢喃,“主人。”
“大声。我希望你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你在为做错事而道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然后抬眼隔着公交车的玻璃看着她。
他不知道她的声音有没有加大,从周围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尴尬的脸色来看,是有的,当然最关键的是她眼睛里自说完那句话便蓄了泪。红灯过后,他先行驶离。
他无意在公共场合羞辱她,只是她该为自己不恰当的行为得到应有的教训。那日回家,他没再惩罚她,只命她记住以后每周二的十点都必须给他打一个电话,前两周这个电话规定她只许说“对不起”,往后的几周她便用这一分钟在跟他简要汇报自己在做什么,上什么课。这样挺好的。他是这么觉得。
——
上午处理了些公事,他收了东西,看了看时间到家也差不多中午十二点。刚走出公司,不巧被拦了下来。
“一起吃个午饭吧?”面前的姑娘向他邀约。
他想拒绝,但顶头几位领导带着下手由旁走过,凑了个热闹,说着一起吃一起吃便拉着他同姑娘到了单位餐厅。他往常不留单位吃饭,每天中午回家,免不了被调侃几句“家里也没藏着女友怎么还这么爱回家”,往往他都只笑笑不语。
坐定了吃饭,姑娘状似随意,旁敲侧击问了他几句有没有心上人,抑或是女友。
他点头又摇头。
“没遇着能看上我的。”他自嘲地说,“怕是要孤独终老。”
面前的姑娘眼波流转,他埋头吃饭,刻意忽略那眼神里的意味。电话是在十二点十五分进来的,来自她。
他接着电话手有点不稳,那端的女生在哭泣,声音不大,一抽一抽的,低声呜咽。
“你等我。”他快速说道,“我马上回去。”
自始至终他都只听见哭泣声。匆匆说了句抱歉,要先走,他就离开了餐桌,桌上那几句“这小子还说没谈朋友”的抱怨也被他丢在脑后。
他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意思是目前的她在发生了状况还记得打电话给他,单从这一点来说已经让他很是欣慰了,他预想了一些情景,不知发生了什么令她哭泣。
开门时手不稳,钥匙插了两次才对准锁孔,进了里屋,见女生跪坐着背对着他耸动肩膀,放置于床头上的玻璃水杯成了碎片铺在地上。大约是她失手砸了杯子。
他放下了心,没什么大事就好,等他靠近女生见到她手上划了几道血口,又不由叹了口气,这颗心还真没办法轻而易举地放下。
万幸家里就有应急药箱,那血口划得也不深,他给她的伤口涂了点儿药水。
“这么不小心。”他喃喃自语,没指望能得到她的反应,“下次打碎了东西就离它远点儿,我回来收拾。”
黏最后一片创口贴时,她缩了缩手,显然是疼了。他便好笑又无奈地捏了一把她的脸。等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回来得匆忙,连午饭也没给她带一份。
“出去吃饭好不好?”活像带一位幼龄儿童,他放柔语气,从眼前的情景来看,她的认知水准也许不能与幼龄作对比,倒像是固化在一个空洞的躯壳内。
替她换上一件出行装扮,牵着她的手,要是别人只粗略瞟她一眼,是察觉不出她的异常的,但与她对视,这种异样几乎无法遮掩。
小区外就有餐馆,他为她点了份牛肉饭。
吃饭时她能拿勺子进食,只是等她吃上几口,他会将吸管递到她嘴边,要她喝一两口水,在家里是榨好的果汁。
“我去买水。”他说,“两分钟就回来。”
他耽搁了一会儿,结账人数太多,大约过了七八分钟才回到店里。几分钟能发生什么?别说几分钟,转眼人就能消失不见。当他拿着水回到餐馆时,那位置上已经没了人,饭没吃多少,他只觉得血液循环即快速又凝滞了似的,心跳声捶着胸膛。
“好像……好像被个男人牵走了。”服务员似是而非。
他冲了出去,餐馆两条路,左或者右,她能被带着走多远?他拦了个路人,语调急促地描绘了她的穿着。
“刚看到,往那头去了。”路人印象深刻,指着一栋破旧居民楼的方向,“在哭哩,被爸爸牵着走。”
爸爸?他道了声谢,这证明那男人是个中年人。他发着短信,让住在同一小区的朋友到餐馆调监控录像。
在拐弯处他追上了他们,中年男人看过去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他抓了他的后衣领,挥手在男人脸上落下一拳,那男人捂着脸站着,眼睛却盯向女孩。
女孩颇为无助地站在一旁,人群围起来时她显得有些紧张和瑟缩,他收回了手,转身将她拥进怀里,一时间火气也消了不少。
进了警局,那中年男人坐下便抹起泪,一言不发,直到他老婆也到了警局,见着女生怔了怔,随后哽咽着说,女生长得像他们的孩子。
他便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理清了来龙去脉,二十来岁的少女,出了车祸,长得与女孩相像,这父亲见着女孩,讲了几句话见她不应,便动了念头想带她回家。
催人泪下哈?他冷着脸接受了道歉,牵着女生出了警局,却不合时宜地想着,也没必要为难那对夫妇,他与他们相差不多,同样失去过,他们是过去时,他是正在进行。
折腾了一下午,公司那头请了假,回家后,脱去衣服同她一起洗了个澡。洗好澡吹干她的头发,带她进了卧室,她平躺着,闭上了眼。自她陷入这样的状况,他从未想过要与她做点什么,那些曾令他们都觉得愉悦的性事通通搁置到一旁去了,她现在还能接受什么?
他躺在她身边,这些年他将她教得很好,然而多数情况下他并没有多上心,她是一剂至关重要又非时时都需要的……药剂,她很重要,但非必需。
他翻身,撑着身子压上了她,落了一个吻在她的鼻尖,女生睁眼望着他的脸,这个吻就从鼻尖挪了位置,他舔舐着柔软的唇瓣,舌头撬开她的牙齿,搅弄她湿热的舌尖。
埋入她体内时,他感受到了她的收缩,然而除此以外,她没有反应,没有呻吟,但他却不愿就此打住,一面亲吻她的唇,一面用手撩过她的敏感处,她只是呼吸略略急促了些,有些焦躁又困惑地推他。
这也算有反应了不是?他抽动身躯,加快速度,女孩挣扎的动作便越大,表情也终归不是茫然一片,这是好事?
他挪到她的脖颈处,先是舔舐,然后吸吮,要射之前他抽出硬挺,贴于她的小腹,牙齿使了力咬上她的脖子,她吃痛,在他耳畔发出了一声长而绵软的呻吟,他便在这声久违的“呻吟”声中射了出来。
再起身时,女孩脸上无声地沾了泪,他笑了笑,手指抹去即将滑落在枕巾上的泪珠。
——
“这就是你要给我们讲的故事?”
刑侦队长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这男人拘禁并肢解了一个在校大学生,投案自首做完笔录非要讲这么个变态的故事恶心他们来的吗?
“你告诉我这故事能给你减刑吗?”队长嗤笑了一声,将笔录扔到男人面前,“摁手印。”
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摁下手印。
谁在乎生死?
反正他不在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