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小马这才注意到她们两人回来了,憨厚的笑了笑道:“刚才罗经理来了,他要我们盘点一下货物,好交接手续,领退休金。”
“罗经理,那个罗经理?”
小何连忙解释道:“就是咱们以前的领导,他退休了,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接任,所以还没盘点交接手续。”
韩晓棠有点奇怪的问道:“那他为什么不留下看着盘点。”
小马挠头:“他说让咱们盘点一下就行。”
韩晓棠一听,就知道这个罗经理就是个甩手掌柜,但人家是退休的老领导,她初出茅庐也不好说什么,就甩开膀子干吧。
她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要盘点,不如我们把货物归置一下,现在这样太乱,想找什么货物要扒半天,不如分门别类的摆放好,想找什么也容易。现在虽然出了一点力,但后期我们就能省不少功夫,你们说呐?”
小马两人应该是被以前的罗经理管的很严,现在韩晓棠这样和颜悦色的和他们商量,还征求他们的意见,两人感动的热泪盈眶,反而惹得韩晓棠不好意思。
只能身先士卒的先进入仓库开始盘点,把各种货物分开放,还载了纸贴上统称,这样想找什么,一目了然。
百货摆放在一处,副食烟酒类的放在一起,服装,鞋挨着放,算是针织组的。不仅要摆放好,还要点清楚数量,一一登记盘点。过期的食品挑了出来,损坏的残次品也挑了出来,单独放在一处。
三人足足忙了好几天才给收拾利索,把仓库里的货物摆放的整整齐齐,也盘点的清清楚楚,这天上午,韩晓棠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核对库存。
就听见外面有人进了仓库,说话声音很大,好像是在训斥小马两个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这点事几天了还没做完,磨磨蹭蹭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韩晓棠的办公室用,说起来就是仓库其中的一个小房间,但这个罗经理显然是个很会享受的主,办公室里不仅有办公桌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沙发,累了可以睡在上面休息一会。
但跟仓库也就一墙之隔,外面有什么动静听的很清楚,韩晓棠本来不想理睬,但是外面那人声音越来越大。
韩晓棠只得站起来走了出去,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站在小马两人面前,滔滔不绝的斥责两人。
小马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了,小何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似乎下一刻就要涌出来,可是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叫骂。
韩晓棠猜出他的身份,可能就是仓库的前任经理了,可是他这样的态度让韩晓棠有点不满,就没有理睬,而是看着两人问道:“小马,小何,出了什么事?”
小马抬起头哆哆嗦嗦的说道:“韩经理,这位是罗经理,他……他来问咱们的盘点情况。”
盘点虽然已经结束,但有很多货物对不上,所以韩晓棠正在加班加点的核对,也是想尽快做完,好让老领导能快一点办好退休手续,好去领退休金。
可是他们三人忙的天昏地暗,这位罗经理坐享其成就算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训斥小马他们,韩晓棠就有点不高兴了,看着小马道:“小马,你要退休吗?”
小马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就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今年才二十四,还要三十多年才能退休。”
“你既然不退休,那盘点关你什么事,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去做,在这干什么呐,还不赶紧去工作。”
小马被罗经理骂的狗血淋头,巴不得赶紧走呐,听韩晓棠这么说,如闻纶音,立即转头就跑去忙自己的去了。
韩晓棠又看向小何:“小何,你要退休吗?”
小何猛摇头,然后不等韩晓棠再说什么,也立即跑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罗经理。
罗经理叫罗毅,今年刚好六十,虽然已经白发苍苍,但没出过什么力,倒是不显老。说话中气十足,在宽敞的仓库里嗡嗡的回响,聒噪的让人震耳欲聋。
三言二语打发走了小马两人,韩晓棠才看向罗毅,面带微笑的道:“罗经理,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罗毅倚老卖老惯了,而且小马两人曾经是他的下属,平常指使训斥叫骂惯了,没想到韩晓棠这么利索,转眼就把两人指使走了。
他心中有点不满,但到底是急着办手续,就没有发火,忍着怒气道:“你们都是年轻人,干活要麻利一点,仓库的货物都盘点清楚了吗?那赶紧交接一下手续,别耽误我的时间。”
要不是看在他满头白发,一把年纪的份上,韩晓棠非怼他不可,现在却不想和他废话,就直接说道:“盘点已经结束了,但有很多货物对不上,缺了很多。”
罗毅闻言顿时就忍不住了,怒道:“货物不都在这里,怎么会对不上,是你们没有认真盘点吧。”
韩晓棠走进办公室,把两本蓝色塑胶皮的帐薄拿了出来:“这是现有的货物盘点,还有以前的货物清单,罗经理如果不相信,可以自己核对一遍。”
罗毅本来想着,韩晓棠年轻,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自己可以蒙混过关。
而且仓库里货物推挤如山,还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盘点不清楚,到时候,糊里糊涂一交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可没想到他来一看,货物被摆放的整整齐齐,清点的明明白白,就知道要糟,所以才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把小马两人臭骂了一顿。
现在不用清点核对,他也知道有很多货物对不上,有他自己拿走使用没走账,也有拿去孝敬领导,没签字的,能对上才奇怪呐。
他就没接账簿,不耐烦地挥手把账簿打开,厉声道:“对不上,以后你们慢慢对就是了,不要耽误我的时间,赶紧签字交接,我还有事要忙。”
韩晓棠耐着性子道:“仓库的货物和账簿上不一致,我怎么签字。”
见韩晓棠拒绝,罗毅恼怒的瞪着她道:“你这个小同志怎么那么固执,对不上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只管签字就行了。”
“我不会签的。”韩晓棠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仓库。
韩晓棠见罗毅不看,索性就拿着帐薄去了王忠的办公室,把两本账簿放到王忠的办公桌上道:“主任,仓库的货物,我们已经盘点清楚了,和账簿上明显不对,缺了很多货物。”
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刚刚踏入社会,没什么工作经验,见了领导吓的瑟瑟发抖,话都不敢说。
罗毅没想到韩晓棠是个列外,竟然毫无畏惧的直接跑去了王忠的办公室,他只得跟了进去。闻言立即反驳道:“仓库里乱七八糟的,他们没有盘点清楚。”
“我们已经全部重新整理一遍,现在货物摆放的很整齐,一目了然,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错漏。”
想想仓库里那整齐的有点变态的货物,罗毅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强辩道:“有些货物过期了,损坏了,或者是被老鼠咬了,扔掉了,所以对不上也难免的。”
“过期的食品,还有损坏的残次品,我们都单独摆放了,最后面的一页,就是残次品货物的清单。”
罗毅再也无法分辨,就提高了声音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我吗?小小年纪,一点都不知道尊敬长辈,你家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罗毅嗓门大,韩晓棠又是新官上任,南州大学的高才生,还年轻漂亮,吸引了很多人跑过来看热闹。
韩晓棠却依然平静如水,淡淡道;“我没见过那个长辈,会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在你的任上短缺了几百块钱的货物,你推三阻四的不承认自己的工作失误,却一心威逼要我签字。
我为什么要为你的错误买单,我为什么要花几百块钱为你堵漏洞,请问你是谁啊,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你赔钱,就因为你年纪大。”
罗毅开始觉得仓库里货物推挤如山,根本就整理不清楚,所以不怎么担心,而且韩晓棠年轻,是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他以为她并不懂这些。
可现在他所有的打算都落空,就打算用道德绑架来捆绑她,可韩晓棠却是油盐不进,不管他怎么胡搅蛮缠,怎么提高嗓门,都没丝毫畏惧,始终镇定从容,反而显得他跟一只过街老鼠一般,上窜下跳的。
他在单位倚老卖老惯了,整天训斥小马两人,看那个年轻人不顺眼,就会毫不留情的大声呵斥谩骂。自然不把同样年轻的韩晓棠放在眼里,可对方却言辞犀利,不管他说什么,都能找到有力的证据怼回去。
而且还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老脸顿时挂不住了,罗毅气急败坏,转身看着王忠道:“主任,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不等王忠表态,韩晓棠就抢先开口道:“不管我的态度如何,不管我尊不尊敬长辈,你任上缺失的货物,都要你自己来承担,和我没关系。”
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罗毅一直避重就轻,不谈论问题,老拿有的没的来指责谩骂。
但罗毅毕竟是县社的老员工,而韩晓棠才来了没几天,众人心中都暗忖,她恐怕不会是罗毅的对手,他们可是见惯了罗毅将人骂哭的场景。
罗毅仗着年纪大,平时在单位作威作福的,连领导都要给他几分薄面。韩晓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敢这样指责他,他哪里受得了,扬手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罗毅虽然年纪大了,但保养的很好,不仅说话声如洪钟,力气也很大,这一巴掌扇过去,带起的劲风把韩晓棠额前的碎发都激荡了起来。
众人没想到罗毅恼羞成怒,会突然动手打人,都来不及阻拦,忍不住惊呼出声,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就要扇在韩晓棠的脸上。
韩晓棠却在最后紧要关头,灵活的一闪身躲了开去,罗毅见韩晓棠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很是得意。到底是年轻人,没见过多少世面,还不是被他的气势吓到,连动都不敢动。
可是他得意的笑容最后却僵滞在嘴角,因为最后时刻,韩晓棠却忽然闪开。
而他用尽全力打出这一巴掌,因为用力太猛,力道落空来不及收势,踉跄着往前扑了几步,脚一歪重重地摔倒在地,把旁边放着的报架都给撞翻了,报纸落了一地。
罗毅想狠狠地打韩晓棠一巴掌,好震慑住她,让她乖乖地签字。可韩晓棠这一躲,却让摔倒在地出尽了洋相,他恼怒地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韩晓棠身边,怒不可遏的扬手还要再打。
“住手。”王忠的叫喊声,还有他桌子上的电话铃声一起响起。
罗毅平时仗着年纪大,在单位强横霸道就算了,现在当着他的面,竟然敢打新来的职工,而且还是他无理取闹在先,忍不住就大声呵斥。
可是电话也同时响了起来,他就压下了怒火,先接起了电话,听到里面的声音,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还哗的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好,你放心,我这就让她过去。”
听完电话,王忠再没心情理睬罗毅,满面笑容的对韩晓棠道:“小韩啊,县政府的王秘书打来了电话,让你过去一趟,你赶紧去吧,不要让县长久等。”
他们一个小小的县社,平时连他这个一把手,都没接到过县长的亲自接见,现在秦立民的秘书打来电话,要韩晓棠过去,这是何等的殊荣。
王忠现在眼里哪里还能罗毅啊,早把他忘到了脑后,还亲自跑到门口为她开道,驱赶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赶紧忙你们的去,别当道。”
韩晓棠凉凉的看了一眼,还高举着右手的罗毅,把账簿往前推了一下,冷冷道:“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说完,韩晓棠就穿过人群,径直去了县政府。
秦立民也是百忙之中,想起了韩晓棠,就问她到工商局报到没有,工作安排的怎么样。可询问的结果却让他大跌眼镜,韩晓棠竟然被分配到了县社,还是一个养老的仓管经理的位置。
秦立民连忙让王伟打电话,让韩晓棠过来,见到她有点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跑到县社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韩晓棠知道这件事早晚要东窗事发,也没必要替人隐瞒,就实话实话道:“我接到的通知是去工商局报到,可是我接到的调令上面,写着的接收单位却是县社。我去找过人事局的局长,他没有给我合理的解释,只是让我服从组织的安排,我就去了。”
“那你怎么不过来找我呐。”
若是韩晓棠还没有去新单位报到,那事情还可以挽回,大不了说搞错了,把接收单位调换回来,可现在木已成舟,想要更换都不可能了。
好在韩晓棠并不介意,微微笑道:“没事,在哪里工作都一样,秦县长不用这么生气,没关系的。”
秦立民咬牙,你是不介意,可他怎么给赵鸿交代,他的学生,南州大学的高才生,安排到了县社一个服务单位,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现在也没办法,一切都无法挽回,好在韩晓棠通情达理,没有因为分配一个不好的工作而闹情绪,再去找赵鸿告状。
秦立民只能安抚了几句,表示韩晓棠暂时留在县社,先干两年,以后有合适的岗位还可以调换。
韩晓棠谢过秦立民就回去了,可秦立民心中这团怒火却没熄灭下去,而是亲自拨通了电话,打到了人事局:“我是秦立民,让你们郑局长现在到县政府来一趟。”
郑局长正在人事局的办公室,吹着风扇看着报纸,美滋滋的喝着茶,听到秦立民亲自召唤,不敢耽误,也顾不得外面的大太阳,就匆匆赶到了县政府。
到了秦立民的办公室,他也没去擦头上的汗,故意留着好让秦立民看到,他不辞辛劳,大汗淋漓的跑过来。
秦立民没有像往日那样,嘘寒问暖的安慰他们这些下属,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老郑啊,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郑局长有点纳闷,大热天的叫他过来,就是问他多大年纪,但也不敢耽搁,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快五十了。”
“身体如何?”
“挺好的,再为人民服务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郑局长顿时警惕了起来,往往询问对方的身体,那就是在暗示你身体不好,还是退居二线吧,可自己还年轻,秦立民怎么会这么问。
“你的身体既然还好,那记性怎么就这么差呐,你记得吗,前几年,大兴生产队的队长私自扣押女大学生,包办婚姻,强买强卖,要这个大学生嫁给他的儿子。当时县政府和警局,还有市公安厅一起出动,去解救这位大学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郑局长点头,这在当时很轰动的事,他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这位被扣押的姑娘,是谁的学生吗?”
秦立民日理万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他叫过来,问些无关紧要的事,郑局长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结结巴巴的道:“记得,她……她是省委副书记赵鸿的学生。”
“那你大概是忘了,这个学生姓韩。”
郑局长额头上的汗冒的更快,刚才是热的,现在却是被吓的。
“她不仅是赵书记的学生,还是南州大学的毕业生,没有留在省城,而是回到了家乡,要为建设家乡出一份力。以她的学历分配到工商局,是绰绰有余的,但是郑局长把她的工作,和你的小姨子调换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郑局长吓的结结巴巴的道:“我不知道她……她是……”
没等他说完,秦立民就截口道:“你不知道,就可以擅自去抢别人的工作指标,把一个大学生换到县社去工作。而你小姨子不过初中毕业,就敢安排到工商局,你自己作死,干嘛要拉上别人,你让我怎么给赵书记交代。”
郑局长哆哆嗦嗦的问道:“那现在能不能换回来了。”
秦立民厉声道:“你说呐?你以为这是到菜市场买白菜啊,想换就换。韩晓棠已经去县社报到了,已经开始工作了,怎么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