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祁栎咬着牙,没有一句感激的话。脸色难看极了。
下了朝,江意生怕祁栎来堵他,藏在别的大臣后面就快步往殿外走,却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祁栎抓着他一只手腕,不由分说把人往旁边带。
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他松开手,停下脚步。
是你让他把我派去商城的?
江意看着男人阴沉的脸色,心想这次你可误会我了。
不是,皇帝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这次他觉得你含州的山匪一事,处理还算得当,就决定下令。
听见他这么说,祁栎表情好了许多,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去跟他要人,你同我一起去。
听着他这么说,江意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说道:你疯了?我是皇帝的谋士,又不是你的。且不说皇帝愿不愿意放人,就算是个人意愿,我也不想跟你去啊!
你为何不想跟我去?
那地方哪有皇宫舒服?
这样的对话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复,祁栎的问题八九不离十,江意的回答也如出一辙。
江意已经准备好迎接祁栎的怒火,却没想到,对方这次竟然十分冷静。
好,那你便在宫中等着,反正皇帝只是一个称谓,这称谓之下,可以是他祁夙,也可以是我祁栎。说完,祁栎便转身离开。
江意看着他的背影,从惊讶中缓过来,不知不觉竟生出几分自家儿子长大了的感慨。
过了约一个星期,祁栎便带着王府众人往商城去了。
离开前,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就在江意以为现在只要静待时机就好,却不想意外在自己身上发生了祁夙叫人把他抓了起来。
第19章 王爷的玉佩(十九) 真小黑屋。
陛下这是何意?
江意在自己房间里,门口、屋内都是皇帝身边的侍卫。而祁夙就坐在桌前,正端起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
原本这日江意没什么事,就待在自己房中看话本,不过吃了个午饭准备睡觉的功夫,就被人围了起来。
江卿,你来这宫中有多久了?祁夙抿了一口茶,端着白瓷的茶杯端详着问道。
有三个月了吧。江意答道。
祁夙闻言,感慨地说道:三个月,时间过得真快啊。
想起三个月前刚接触祁夙的时候,对方态度那叫一个恭敬,结果到了现在......
陛下不如有话直说,臣是犯了什么罪,用得着陛下如此大费周章。江意不想跟他废话,这个老狐狸,一句话能拐十八道弯。
既然江卿这么说了,朕也就不跟江卿兜圈子了。朕想问问,江卿是觉得祁栎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吗?祁夙脸色冷下来,显现出几分帝王的威严。
陛下何出此言?臣是陛下的谋士,又不是南颐王的谋士。江意在试探,他想知道祁夙究竟知道些什么。
既然是朕的谋士,为何江卿要私下与祁栎见面?
祁夙说完这话,江意就知道,那天在勾栏院两人见面的事情,还是被那两个派来监视他的人知道了。
他就说,为什么那天祁夙会无缘无故问他有没有见过祁栎。
那日只是偶然。
江卿,你是拿朕当三岁小孩糊弄吗?虽然江意说的是实话,但是显然,祁夙并不相信。
或许一开始,你确实是来帮朕的。可是从含州城会来后,你对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祁栎吧?
朕可真是好奇,你们在含州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祁栎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这才见过几面,你就归顺与他。祁夙表情甚至称的上和蔼。
事已至此,江意知道祁夙是不会再相信他了,已经彻底将他归于祁栎一党。
看来这是早就想对他下手了,但是先前顾忌着祁栎仍在都城,才一直只是晾着他没什么别的动作。
眼下祁栎刚走,他就按捺不住了。
陛下想要如何?治臣个死罪吗?江意心里发紧,但是表现出来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死罪倒不至于,毕竟江卿好歹帮过朕。只是......可能江卿接下来的日子没有这么舒服了。不过江卿不用担心,祁栎一定会走在你前面。祁夙说完,漫不经心地一抬手,道拉下去,关起来。
守在身边的两名侍卫走上前,一左一右将江意架住,开始强行把人往外带。
江意倒是没挣扎,反而自觉的跟着走。心中暗嘲,只要祁栎能顺利到商城,先死的就是你祁夙!
经过祁夙身边的时候,他听到对方放轻声音,说道:江卿放心,你跟别人的待遇都不同,毕竟江卿身份特殊。
反正左右死不了,一听这话,江意竟然还有些好奇,是给他安排了个什么特殊待遇。
祁夙紧接着又跟侍卫吩咐道:你们可要好好关照江大人,时时刻刻盯着,别让江大人出了什么意外。
这是要看着他,防止他变成玉吗?
那就多谢陛下了。被带出门前,他浅笑着说道。
到了大牢,刚走进去,阴冷的气息就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江意不自觉抖了一下。
再往进走,竟是没听到什么惨叫声。起初,他以为是这牢里没关什么人,待到从牢房中间穿过时,这才发现,哪是没人,是没有能出声的人。
基本每个牢房都有人,只是大多都是蜷缩在角落,或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躺在地上。若不是身体随着呼吸还有轻微的起伏,看上去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脏污的血渍沾满了囚衣,发丝上沾着秽物。江意走过,令人作呕的气味熏得他不由蹙起了眉。
被带着绕来绕去走了好一阵,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
连接着门的,不是其他牢房那样的铁质栏杆,而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狱卒将门打开,江意被毫不留情地推进去,门在身后又关上。
一刹那,他还以为自己双目失明了。
面前一片漆黑,看不见边界,也不知道有多大,一丝光亮都没有。
真狠。江意嘟囔出声,开始伸出手往旁边探。
终于碰到了粗糙的墙壁,他开始顺着摸过去。
直走......拐弯......不到三十步,他就回到了原点。
找了个角落坐下,他心想,这是什么活人版骨灰盒?祁夙究竟是多怕他跑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做。好在祁夙还算有良心,让他穿着自己的衣服进来,倒也能抵御几分寒气的侵袭。
江意拢了拢衣服,闭上眼睛。
一觉醒来,睁开眼,视线并没有什么变化。
江意抬起手,将手轻轻罩在眼睛上,眨了眨眼。感觉到睫毛扫动手心,他才能确定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着眼。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看不见光,他开始感觉有些难受,期盼着狱卒送饭的时候能透进来一丝光亮。
可结果却让他绝望了。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只听见一声脆响,以及狱卒的声音:吃饭。
江意朝四周环顾,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透光的缝隙。
他又反复刚醒来时的动作,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他伸出手,顺着自己的脸一点点朝眼睛摸过去,最后触碰在眼球上,指尖传来光滑的、有点软的触感。
眼睛由于异物的侵入,下意识眨动,连带着被刺激出眼泪。
江意无力地垂下手,呆滞地靠坐在墙边。
几秒钟过去,他动了,开始一边跪爬前行,一边摸索着。
嗒
手突然碰到一个不一样的触感,被潮湿温热包裹着,接着,暖流从手背上、手心里流过他把碗碰倒了。
唉江意长叹一口气,举着碰到碗的那只手,翻身躺下。
他慢慢将那只手凑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开始从指尖舔舐起来。那碗里的也不知道是粥还是汤,尝着淡的像水,只有自己皮肤的咸味。
真的有点受不了了,他想。
这是江意职业生涯,最痛苦的经历。
商城地处南方临水之地,不似都城雪来满目白。商城从没下过雪,河水也不结冰,花叶秋末才败,然后就是不太冷的冬天。
祁栎刚到的时候,甚至感觉有些热,换上了更薄的衣服。
小神仙应该会比较喜欢这里,他想。
或许因为本身是玉的缘故,每次碰到江意总是觉得他身上很凉,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会觉得舒服些。
罢了,以后等他当上皇帝,在带着小神仙来微服私访吧。
这样想着,祁栎愉悦地勾起唇角。
不多时,他和手下便到了住处。
趁着下人收拾的功夫,祁栎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在听说城外北边有一个村子,里面住着一群刁民时,他心念一动。
去了注意城外北边,这句话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江意,走的时候对方低声对他说的。
可否带我去看看?
这......王爷还是别去了,那里面的人啊,据说个个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见到了就要杀要抢。知府犹豫着说道。
祁栎闻言,挑眉问道:他们真有这么大能耐?
知府还想说什么,他一摆手,道:也罢,反正不是商城的人,管他做甚。
知府暗自长舒一口气,那个地方,可是下了圣旨的,外人不能进村,村子里的人也不能出来。
若不是怕祁栎之后不小心闯进,他才提了一下,结果没想到这位爷还上赶着想去。
而祁栎,虽是面上这么说,却没过两天就找了个机会,自己去了。
当晚,被留在城中的萧棋就见到祁栎脸色铁青地回来,然后一句话也不说,饭也不吃。
他心想,莫不是又在这商城的勾栏院碰到了江大人?
一边忙着接手城中的各项事务,一边又总要往城外的村子跑。
持续了约半个月,祁栎终于感觉到有些疲惫,决定睡个好觉。
自从江意进了宫,用了御用的香,他就再也没做过梦。而这次,他竟久违的做了梦,而且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刚进入梦中,祁栎就瞧见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蜷缩着,发丝凌乱,搭在地上的手腕瘦的只剩皮包骨,而发丝下的一节后颈,也瘦的清晰可见一节节突起的骨头。
他走近,站着用脚轻踢了踢那人,却不见他有反应。
祁栎有些疑惑,按理来说他只能梦到江意,可眼前这个人,明显不是江意,两人身形相差太大。
他又绕到那人正面,蹲下身,想看看这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轻轻伸出手一推,竟轻而易举将那人推翻过去,露出本来的面目一张瘦的脱相,却是祁栎这辈子都不会认错的脸。
他霎时间瞪大了眼睛,瞠目欲裂。
江意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每天睡了多久,醒着的时候又有多久。
起初还能根据狱卒送饭的次数计算天数,但是到后来时间长了,根本记不清。
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虽然不知道这么黑那人是怎么能看清的。但久而久之,江意也有些神经衰弱。
连带着的,他的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睁着眼,味觉嗅觉全部失灵,甚至于他在牢里吐过几次,却根本闻不到半点臭味。
他只是天天睡了醒,醒了睡,以前为了不梦到祁栎还点了香,现在想梦到祁栎,却发现根本做不了梦。
就在江意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门锁的响声。
那一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好像是麻木了,不如说是脑子跟感官已经脱节了。
他的反应只有:哦,有人来开门了。
门被打开,刚露出一点光,江意就有些狼狈地喘息着抬手死死捂住眼睛。他已经从最开始的渴望见到光,到了现在对光产生恐惧。
臭死了,快点,赶紧把人带走。
他在哪呢?
我看看那!
对话声传来,接着,江意就被大力拽起,分明腿都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手还是执拗地捂在眼睛上。
两个人拖着他出了牢房,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江意耳中不断嗡鸣,隐约听见他们说道:陛下说这人很重要。
重要?重要怎么能折腾成这副样子。
这你就别管你是谁?!
一阵猛烈的拉扯,江意感觉到自己被人松开,就在他以为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却被一只手臂轻柔的揽住。
第20章 王爷的玉佩(二十) 第一个世界结束。
祁栎要疯了。
怀里抱着的人轻的几乎没什么份量,皮包骨摸着都硌手。上半张脸**瘦如柴的手捂着,只能看见两瓣苍白皲裂的唇、凹陷的脸颊和尖瘦的下巴。
跟他前些天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江意,阿意,把手松开。祁栎抖着手,尝试着想把江意捂住眼睛的手拿下来。
可即使指尖都因为用力发白了,江意也不肯拿下。
他此刻已经几乎失去意识,唯一的坚持就是捂住眼睛。
祁栎开始一点点把他的手往下掰,又怕把人伤着。最后额间都渗出薄汗,才将他的手拿开。
阿意,能睁开眼睛吗?他轻声问道。
见江意像是有了反应,嗫嚅着道:太黑了,会瞎。
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祁栎却听懂了。
他提剑削下一片衣角,遮住江意的眼睛,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江意似乎有所感应,这才彻底放松,陷入昏迷。
祁栎抱着他站起身,看都不看一眼地上被他杀死的两人,朝大牢外面走去。
从牢里出来,萧棋等在外面,看着祁栎走近了,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来。他不禁捂住口鼻,待发现是祁栎怀里抱着的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时,他缓缓将手放下。
王爷,我来吧。他上前,想接过来。
祁栎摇摇头,神色哀悯。他从始至终鼻子都没皱一下,仿佛闻不到江意身上的味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