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晚摇摇头,拿护腕擦掉额头的汗珠说:我想明白了,那不是我的目标。
邵知寒问:不想拿金牌了?
齐晚说:想。但如果记录超出我的水平,我就是强行作死,如果不如我,那我也想看看我最好的极限在哪。所以说来说去最后都是我跟自己比,别人记录多少不重要了。
邵知寒低笑,想伸手揉揉自信昂扬的小家伙,齐晚却突然加速蹿出去喊: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邵知寒再次被噎住,决定跟这小家伙赛一赛到底是谁车速高。
其他几人虽然暂时逃离齐晚的魔爪,但还是近墨者黑地卷了起来。
魔鬼训练一周后,又到了节目录制的时间。当导演贼兮兮宣布第一天任务,心想要给诸位嘉宾来个下马威时,却发现大家一脸淡定。
爬坡?
才十千米?
中间还有个休息站?
呵,小意思。
导演以及没有提前过来训练的三位嘉宾一脸茫然,似乎错过了什么。
上一周安颂没有提前过来是在给自己的一部新剧做准备。之前他没完成邵鸿的任务,本以为会被雪藏,没想到一直迟迟没有消息,好像邵鸿把他忘了一样。
虽然资源没有以前好,但毕竟现在的本子是他靠自己能力选上的,安颂投了很大精力准备,眼下在爬坡这件事上就显得很吃力。
对于爬坡而言,技术、体力、心态缺一不可。安颂现在就属于技术不太行,他盯着前面齐晚的背影想努力追上一点。
追啊追,腿像灌了铅,胳膊也酸腰也酸,但前面的齐晚却始终不见疲态,保持着匀速爬坡,像偷偷装了小电瓶一样。
快到中途休息站的时候,齐晚竟然还加速,左摇右摆地冲了过去,看得安颂心里一惊。
每个人车坐后面都有一个放瓶子的地方,安颂放了一瓶还没拧开的娃哈哈,他犹豫一下走过去递给齐晚:你喜欢喝这个吗?
齐晚眼睛唰一下亮了:竟然出大瓶的了?
他以前偶尔被允许喝过,那时候还是需要吸管扎的小瓶子,现在竟然都出了像营养快线一样的大瓶子。
谢啦!齐晚高高兴兴拧开,可惜还没喝到一口就被横空一只手抢了去。
邵知寒扔给齐晚和安颂一人一瓶水说,我想喝这个,你们喝水。
太霸道了,岂有此理,齐晚要抢,邵知寒仗着个子高举起胳膊,还高高在上气人道:小矮子,知不知道孔融让梨。
齐晚想让这人一板砖,他瞪着邵知寒吨吨吨喝水,然后捏着塑料瓶去一边坐着乘凉。
齐晚离开后,安颂无奈笑了一下:我没有理由再伤害他,你不必防着我。
邵知寒嗯一声没有说话。
安颂等了一会儿过去问齐晚,刚才最后冲刺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感觉很不稳当。
齐晚科普说:那叫摇车啊。
安颂:摇车?
齐晚点头:对,就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加速方式,尤其是在上坡冲刺的时候特管用。
吃人嘴短,齐晚耐心去教安颂,尽管到底是他那便宜哥吃人家饮料。
齐晚骑上车示范,在前进时采用屁股离开车座的站骑姿态,双手抓着车把有规律的左右摇摆,但上身确实保持笔直的。
当车把带动车身向右歪的时候他右腿正好要向下踩脚蹬发力,而当车身向左歪的时候,齐晚正好抬起左腿下踩,如此交替。
看上去车身在左右摇摆很不安全,但其实他的身体重心始终是维持在中心线上。
安颂不明觉厉:那为什么这样爬坡快?
还能为什么,一点一点练出来的经验呗。齐晚像老学究一样凝眉颔首道:这里面蕴含着丰富的力学原理,一时半刻讲不完。
旁边路过的邵知寒轻飘飘接上:难道不是一个受力分析图半分钟解决的事?
气死,齐晚决定单方面拉黑这个越来越不正常的人。
旁边,前来围观的林露跟何文逸也觉得邵知寒越来越不正常。
林露沉思:知寒他以前也对晚晚不错,但还不至于把人家一言一行都塞在眼皮子底下吧。
何文逸啧一声,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觉得,是有人快绷不住了。
林露靠近一步压着内心的激动问:你的意思是说,知寒终于要下手了?
何文逸点头:又一枝祖国的花朵要被摧残了。
林露掐他一下,脸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感慨:好配!
殊不知,别人眼中好配的这俩人已经到了见面就要掐架的程度。
邵知寒过于可恶,安颂给的饮料他抢,柯云莱给的果子他抢,就连丁凡做的饭他也抢,还逼着齐晚品尝他自己的完蛋厨艺。
齐晚每天早上起来都在想,别人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果然只适用于夫妻,兄弟之间就是不行,看见还是想一脚踹下去。
磕磕绊绊又过去几天,眼看就要比赛。比赛形式是越野和速降的结合,线路已经由工作人员用条带沿途勾拉出来。
路段有林坡有山脊,有台阶也有公路,正式比赛前的一天大家都去试了一遍线路。
晚上,齐晚把自己的战车搬到楼下用心擦拭着。
车身以亮黄为基调,配色张扬又炫酷,即使蒙着一层灰也熠熠发光。车子是邵知寒严格按照他的要求买的,各项都是顶配,靠谱又漂亮,最重要的是,没长那一张烦人的嘴。
山地车每行驶一段距离就要对链条等关键部位进行清洁保养,速降中更是每一次结束后都要及时清洁。
齐晚小心翼翼地用小刷子清理链条、链片之间的缝隙,还有变速器以及变速导轮,一点点把堆积的泥沙污垢去除掉。
丁凡不知道看了多久走过来,拿出一张纸巾给齐晚擦脸:下巴都蹭黑了。
齐晚傻笑着说:我黑了没事,它干净就行。
笑得又软又甜,可丁凡一想到齐晚从二十级台阶跃下的画面就心惊,眉头拧在了一起。
齐晚懂事地安慰说:小凡哥,这已经第六期了,马上就结束,你别担心。
丁凡问:那节目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
齐晚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跟你一起去找我妈啊。
哦对,还有看看当年的事还能不能查出来。
丁凡叹气:当年我跟阿姨不是没查过,但车子爆炸损毁,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我就是想试试,说不定呢,连我都能起死回生。齐晚嘴贫完又认真说,那天跟咱们在一起的还有两个人,小凡哥,你帮我把他们这几年的信息收集一下。
丁凡脸色不好:他们背后的势力都不小,你确定要再把这件事掀起来吗?你现在好好的,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齐晚摇摇头:小凡哥,对我来说,庸庸碌碌活着不是最重要的事。
丁凡沉默应下,又垂眸转移话题问:这是什么味道啊?
是有点不好闻哈,齐晚正在给链条上润滑油,不过效果还不错,像你说的,安全最重要嘛。
天色不早,丁凡叮嘱齐晚一定要好好休息后便离开,在路上碰见了邵知寒。
邵知寒刚跟何文逸聊完工作回来,这几天齐晚没给他好脸色,他气儿不顺地转移火力问:没事儿就来找我们小孩,丁大编导挺闲啊。
丁凡语气更是不悦:你家?你负过责吗,操过心吗,小晚以前多乖,现在天天跟着你朝不保夕。
邵知寒皱皱鼻子:你这身上都能闻出酸味儿了。
丁凡气愤离开。
第二天,自行车山地赛将在山顶开始。
这一次,黑心导演没让嘉宾自己骑上来,而是用车帮大家运到山顶。邵知寒没让工作人员动,自己开车带着齐晚和两辆山地车上山。
速降的路段很多在林间沙石小路和山脊,窄得只能容一辆单车通过,所以山地速降赛一般是每位选手独自比赛计时。
这次的赛制跟第一期长板速降类似,仍是每组嘉宾分两段接力。齐晚是第一段,他跟邵知寒说:你在你半山腰的出发点停下就行了,我跟其他人一起去山顶。
但邵知寒不跟他商量,坚持说:把你送到山顶我再下来。
到山顶出发点后,邵知寒把齐晚山地车的轮胎和刹车都再次检查一遍。
确认无误后,邵知寒一只手捧着齐晚的脸交代说:比赛前都不要再让人动它,记住了吗?
语气很珍重,让齐晚恍惚觉得自己是个被捧在手心的小珍珠。这几天的负气突然就消散了,齐晚乖巧点点头,脸颊蹭着邵知寒手心。
按照抽签结果,齐晚是第二组出发,第一组先出发的是安颂。
一声令下,安颂冲了出去,出发即是陡坡,条带在树干间圈出的小路宽度不到两米,容错空间非常小。
一路疾行,速降的平均速度一般在每小时5080公里,按照赛道设计,单人大概二十分钟骑完全程。
大家盯着屏幕,齐晚做着热身运动,摄影机拍到安颂已接近终点,他开始准备上车。齐晚朝大家笑着摆摆手:待会儿见啦。
丁凡递过水让他喝了一口,又轻轻敲敲头盔说: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齐晚笑着放下护目镜。
这是一项争分夺秒的极限竞技运动,从出发就要全力以赴。
当计时哨响起时,齐晚用全身的力量嗖一下飞了出去,只一瞬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只有同样飞着的无人机能追上他的脚步。
解说员激动握拳:开始了!齐晚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我们可以看到不远处将出现第一个急弯,选手们在这种情况下都要减速,啊!齐晚第一个过弯就这么急,我收回刚才的话,他不是箭,是追踪导弹!
速降的速度虽然比不上F1赛车跑得野,但完全贴近大地完全依靠自身力量的极致感觉也是机械助力所无法比拟的。
每一次飞跃台阶带来的颠簸都让齐晚感受到生命的振动,热血和心跳在沸腾,每一处危险都近在眼前,他要在极端条件下快速做出判断,这种自由和成就感让齐晚肾上腺素飙升。
解说员:我们的赛道采取速降加越野的模式,飞跃这片林地后齐晚将进入公路赛道。
看,树下有一群麻雀!是齐晚的车轮快还是他们的翅膀快?
齐晚从鸟群中穿过去了,麻雀表示当时害怕极了!
齐晚已进入公路赛道,看上去平稳的公路是否就更安全呢?
NoNoNo,我们要和老朋友见面了,危险的回头弯。
第一期长板速降时齐晚一次次贴近极限地惊险过弯让人记忆犹新,大家又紧张又期待齐晚这一次又会带来什么突破。
第一个回头弯将至,解说员皱起眉头,以他的经验判断这个速度绝对超出了安全阈值。
我们都知道自行车的抓地力是极其有限的,这种速度下单靠侧身过弯来抵消离心力是根本不够的。齐晚他到底想干什么。
长板速降时他可以高速入弯是因为手上有滑块可以稳住漂移,但自行车上没有
有了!解说瞬间瞪圆眼睛。
齐晚在入弯的瞬间向内侧压身体,侧压角度之大甚至平行于地面。
齐晚的整个侧身随车身都贴在地面上,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摔车?
但齐晚就是没有摔,他带着一串火花极速过弯,像划过的彗星。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齐晚的速降服是特制的,在膝侧肘侧都装有滑块,刚才的火花就是这样来的
磨肘过弯!
滑块既提供摩擦力,也提供向上使车不翻的支持力。
解说直拍大腿:这是什么控车能力?都已经平到地面上了还能再起来,这是真正的人车合一啊!
接连几个惊险过弯,大家直呼受不了受不了,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去看,就当观众心跳骤增到要喊急救车的时候齐晚终于慢了一点。
不是他没劲儿了,而是路段进入到公路爬坡阶段。
增大的阻力让身体开始疲惫,整个速降过程齐晚都是站在车上,精神高负荷,体力也是高负荷。他身体素质再好,也耐不住不遗余力的爆发。
身体消耗至极致便进入意志的对抗,所幸齐晚的半程马上就要结束,终点有等着他的人。
公路的一侧依然是悬崖,齐晚余光是当年坠落的地方,心里却是远处的大海,邵知寒带他看过的大海。
今天过后,这里再不是他坠落的地方,而是他飞过的地方。
齐晚嘴角轻轻勾起,向着更高的地方前进。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
咚。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
一瞬间,齐晚冷汗直下。
因为这种感觉过于熟悉,密密麻麻的痛,像被针扎一样不正常的心悸,又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高负荷的运动本就让大脑空白,齐晚一时恍惚,竟分不清眼下何时何地。
三年前,他高考完刚拿到驾照,满心欢喜和丁凡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一起来青牛山玩。
乔竹馨本不放心给他买车,但齐晚说也许这就是他一辈子唯一能掌控的速度。
他们四个人三辆车,齐晚开车的时候丁凡就在旁边把着关,一路稳妥地开到山下。
胎压不稳,他们只能临时去一个小店面给轮胎打气,丁凡犯了胃病,齐晚不想让他折腾便硬是给安置在旁边一个小旅馆,让丁凡等他下山。
倒不是齐晚贪玩,而是他们来这儿一趟就是想去青牛庙求签,尤其是齐晚,他想给妈妈和丁凡都求个好签,大家都说这儿的神灵验。
可许是齐晚跟这位青牛大仙犯冲,上山开到一半,原本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突然就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
丁凡打电话说什么也不答应他继续上山,齐晚只好掉头回来。
就在下山的路上,齐晚开始生理性地心疼、心慌,视野也开始模糊。
丁凡在手机里叫他,问他到哪儿了,齐晚不知道,只知道前面有个回头弯。
他用尽力气去踩刹车,但车却没有反应。他能想起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自己掉进了深渊,周围一切都在远离。
那种无助的窒息感像刻在了骨子里。
是这座山对他的诅咒吗,让他三年后依然逃不掉同样的命运。
他突然想到那张邵知寒最后也没让他知道的签言。
算是命吗?
但他还想到邵知寒对他说的一句话
小晚,不要信命,要信事在人为。
齐晚咬破舌尖,握着车把的手臂青筋暴起,清明和勇气回笼,齐晚露出带着血腥味儿的笑。
同样的心悸,但他已经不是当年无能为力的小孩了。
齐晚敛下心神,向回头弯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