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偏巷疯大姐?”乔晓棠低喃一声,一时陷入回忆之中,过了半晌,那天情形终于一一都想了起来,她看了看崔焕,脸上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你……你,你竟是那差点被疯大姐吃掉的小公子……”乔晓棠手指着崔焕结巴着声音问。
“我……”崔焕听得这话立刻涨红了脸,被疯大姐追赶又扑倒之事,一直是他深藏于心里的隐秘,这些年他从未和旁人提过这事,就怕被旁人知晓他这颜面尽失的糗事。
可是听说乔晓棠将与别人相亲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拿出了那块藏了八年的帕子,他要和她相认,他本想告诉她,他与她,八年前便有了牵绊,这些年他也从未忘记过她,可这会儿乔晓棠露出了这般惊愕之色,还说他当年差点被疯大姐吃掉,他一时面上挂不住,忙侧过脸去,再不想让她看到他窘迫的神色。
乔晓棠却是没觉察到崔焕的异样,她此刻只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儿。
“真的是你吗?你让我看看……”乔晓棠嘀咕一声,然后抬手将崔焕的脸掰了过来,又凑近了些仔细看了起来。
“我记得当年那小公子虽是衣衫不整眼泪汪汪的,可是眉眼还挺好看的……嗯,眉毛挺像,眼睛也像,只是,这脸,嗯,这脸……”
乔晓棠说到这里顿住了口,面上也露了思忖之色。崔焕本是被她看得满面臊红,这会儿听她这样喃喃自语,他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脸?我脸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你脸怎么这么红?”乔晓棠脱口问道。
“红,红吗?是,是有点热的缘故吧……”崔焕支吾着,又见她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他心中越发慌了,忙侧过身去,不让她看到他这窘迫慌乱的模样。
“你……你那日在城外就认出我了是不是?”乔晓棠看着他的侧脸又问了一声。
“嗯,我记得很清楚,你右眉之上,有一颗红痣……”崔焕不敢转头看她,只轻着声音回道。
听得这话,乔晓棠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右眉,心里面不由得软了一软。怪不得当时在城外时,他表现得那般急躁,又怪不得她头次去崔府时,他见了她,毫不掩饰惊喜之色,又不顾旁人的眼光,对她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关切与亲近。
第4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1不信我还比不过他……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我早都忘了……你,你还费心留着这旧帕子做什么?”乔晓棠既是心软了,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些,她一边说着一边攥着手里的帕子。
崔焕没说话,只伸手过来,将帕子自她手抽了出来,乔晓棠有些惊讶,手里下意识地往回拽了下,不想崔焕却是不给,飞快将那帕子拢作一团又塞进了自己的袖内。
“我留着它,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再遇见你,我也好报恩……”崔焕垂着眼,声音低低的。
报恩?听得这话乔晓棠愣了下,再看了眼崔焕,记忆里那张稚嫩里透着些倔强的脸,与眼前这张隽秀的脸终于慢慢重合在了一起,心中着实感慨之下,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了一丝笑意来。
崔焕此时正好抬眼,见了她脸上的笑,一时间又惊又喜,嗫嚅了好一会儿,才激动着声音道:“你笑了?你这是不生我的气了吧?”
乔晓棠笑完之后,又想起了他今天晚上的荒唐之举,心里又有点气恼,忙收敛了笑意,口中没好气道:“报恩?大晚上的闯进来吓我,你便是这样报恩的?”
“我已是知错了,只求你原谅了我,我以后必是不会再犯了……”崔焕说得一脸的悔恨之色。
乔晓棠听得这话,抬眼又将他看看,看他模样着实又有些可怜,只得叹口气道:“你还是快走吧。一会儿朱樱就要回来了,看见你喊了起来,一时家里人都知道了可是怎么办?”
崔焕听得这话,心里也生了些担忧来,忙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又着实舍不得,只得道:“你要我走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三叔带什么样的人回来,哪怕模样学问再好,你都要说相看不上。只求你给我拖一拖时间,我定是会好好表现,叫三叔对我满意,肯放心将你许给我。”
乔晓棠听得这话顿时有些气笑不得,一时无奈之下,只得开口斥道:“你再不走,我明儿就和三婶说,那杨公子极合我的意……”
听得这话,崔焕脸色一变,乔晓棠所说的“杨公子”定是指国子监的杨熠,杨熠那厮颇有才气,还生得一副清秀俊朗的好模样。他本就担心不已,这会听得乔晓棠这般说,他更是紧张万分起来。
“好,好,我这就走……”崔焕慌得一把掀开了芙蓉帐,又一个纵身跳下了床榻。
见得他这般慌张,乔晓棠一时忍不住又笑了下。崔焕已是跳着脚迈出去几大步了,回头一眼瞥见乔晓棠在笑,顿时明白过来,她这是故意吓唬他好叫他快走的。
“那杨熠又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模样好点,写得几篇华丽文章而已,我这就回去头悬梁,锥刺股,不信我还比不过他?”崔焕说着话,脸上的幽怨里,还有一股很是不服气的意味。
说完之后,他也不顾乔晓棠脸上啼笑皆非的神情,转过身去,迈着大步就往外走去了。
见他终于走了,乔晓棠心时着实松了一口气,不想那崔焕走了几步过后,似是又想起什么来,竟是突然转身过来了,她顿时面色一惊,心里生怕他又要返身回来。
“你的脚踝还疼不疼?头发也还是湿的……”崔焕没有走回来,只是站在原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乔晓棠松了一口气,忙摇头道:“脚没事,已经不疼了……嗯,头发,头发我一会儿起来拿绞干就是……”
崔焕听得这话才放心了下来,看看她又转身抬腿欲走。乔晓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在想,他刚才定是攀墙上来的,这回去还是得攀下去,这黑灯瞎火的,若是个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孙大娘和春桃应都睡下了,你……你还是从楼梯走吧……”在崔焕的背影快转过屏风时,乔晓棠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声。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只觉心花怒放,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看她,面上的笑意一时想藏也藏不住,口中软着声音道:“你别担心我,我夜间目力极好,不会有事的。”
果然就是厚脸皮的,给他一点颜色他就能开染坊了。见着崔焕这般喜滋滋的模样,乔晓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口中轻斥道:“谁担心你了?我……我是怕你一不小心摔下去,到时候我可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不想崔焕听得这话,一时竟是笑了起来。口中仍是软声道:“说不清就最好了,到时候我就说,我和你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也就不用去费心费神地读什么书了?”
“呸,谁和你……”乔晓棠听得满面臊红,口中啐了一声,又慌忙伸手,一把将帐子扯落,将自己遮挡得严实了。
眼前再没了那张娇怯柔美的脸蛋,只看到一袭芙蓉帐微微飘动,崔焕只得轻叹一声,而后快步出了内室,至外间窗户边,仍顺着原路攀了下去。一口气又翻出了院墙之外。
守在墙外的银锤.金铛四人已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崔焕这一去会发生什么意外。见得崔焕安然无恙地回来,一个个拥上前来,都激动得不停谢天谢地。
夜风习习,一向细心的画戟上了前,将一件大氅披在了崔焕的肩上。崔焕伸手扯了下,而后招呼众人随他快步离开。
“二公子,如何?见到了乔姑娘么?”银锤跟在崔焕身后压着声音问。
“你小子怎的这般笨?瞧二公子这喜气满面的模样,定是见到了乔姑娘与她说上了话。”金铛白了一眼银锤道。
这话引得其余三人殾朝崔焕脸上瞄了下,崔焕本想板下脸训斥他几个一声,可他心里忍不住又想起那娇怯柔美的人儿,一时间脸上的欢喜之色想压抑也压抑不住,于是索性放开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崔焕一时按捺不住兴奋之情,见得前面的宽阔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他一时兴起,丢了身上的大氅,赤手就在地上一连来了五六个空翻。
见此情形,那四个小厮皆都张大开嘴巴愣了神。
“我个娘呐,二公子高兴成这样,莫不是与乔姑娘,与乔姑娘……”银锤激动着声音,后面的话却是不敢往下说了。
“我看像,多半是两人都说好了,已经私订了终身了……”金铛大胆猜测着。
“对对对,不然哪能开心成这样?”连驽的声音很是笃定。
听得这话,另外三人一道重重点头,随即又都意识到,这回他们四个必是要发财了,二公子这般春风得意,那赏钱还不是张口就来?
……
次日用过早膳过后,乔三婶将乔晓棠叫进了自己的房内。
“晓棠,这都过了一夜了,你都考虑得怎么样了?”乔三婶屏退了左右,只悄声问乔晓棠道。
乔晓棠听得面上微微红了下,昨日午后,乔三叔以借书为由,将国子监他两个得意弟子杨熠及宋宁叫来了家里,趁他们在后花园里聊天之际,让乔晓棠站在印月小居楼上悄悄地看了一回。两人走后,乔三婶就将两人的家世背景一一说了个清楚,又问乔晓棠哪一个合她的眼缘。
乔晓棠当时没作回答,只说要再想想,乔三婶也不勉强她,笑着让她回去想清楚了再说。只是想不到的是,她回去之后还未来得及认真想这件事,那崔焕竟是闻讯赶来,还一头闯进了她的内室,撞见了正在沐浴的她,又得知了两人之间八年前就已有了牵绊。如今她与崔焕之间已是道不清说不明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比较杨熠及宋宁哪一个好?
“三婶,我……我的亲事,能不能,能不能缓一缓再说?”乔晓棠犹豫着,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乔三婶听得这话看了乔晓棠一眼,随即意识到,她怕是对那杨熠及宋宁都没看上眼,一时心里明了,轻笑着点点头,答应她说这婚姻大事的确中急不来,缓一缓也行。
“晓棠,其实我心里觉得,那崔二公子也挺好的,如果他改一改贪玩的心性,用心读些书,上进些,未必不是良配。”顿了片刻,乔三婶悄着声音道。
听得乔三婶这话,乔晓棠的脸上立即生了晕红来,嗔怪地看了乔三婶一眼,口中道:“他,他哪里好了?我,我最是恨他那样的……”
恨他?乔三婶一时有些愣住了,从前提起崔二公子,她的神色及语气都算得上是平静的,只是这才过了多少日子,怎么提起崔二公子,她就这般气恨不已的神情?
乔三婶一脸疑惑地将乔晓棠又仔细看看,见她脸上的气恼里分明又隐着点羞涩之意,不像是单纯的气恨,倒像有些欢喜冤家的意味。一时间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来,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
“晓棠,前几天的花朝会上,你与崔二公子私下见过面是不是?”乔三婶猜测着问道。
听得三婶这话,乔晓棠很是后悔刚才自己忘了形,竟是叫三婶看了出来。她心里暗道,不仅是在花朝上私下见过,就连印月小居他都上去过两回了,这事要是被三婶知道了,还不得要吓得跳将起来?
见得乔晓棠红着脸沉默不语,乔三婶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当即轻轻笑了下。
“也罢,晓棠若是心里认了他,我与你三叔也不会反对,只盼着崔二公子能从此上进。还有,我担心的是,你两次被人无故围堵,我心里猜测着,这是一伙人干的,只希望崔二公子能早些揪出那只幕后黑手,从此太平下来才好……”乔三婶看着乔晓棠,脸上的神情也极是温和。
乔晓棠听着乔三婶的话,只觉得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伏在乔三婶膝上,口中轻声道:“三婶,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明知不该……不该与他有所交集,却……”
乔晓棠说到这里停了下口,心里却是为自己面对崔焕时的优柔寡断生了后悔。乔三婶听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三婶,我想回去秀州了……”乔晓棠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似地道。
“傻姑娘,这事不能躲也躲不了,你且安心住着。三婶就和你直说了吧,若那崔二公子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无论是你三叔对他的不满意,还是有人在背后阻扰你二人,他都应该想办法妥善解决了这些阻碍。如若不能,那他要么是能力不足,要么不是真心,到时我与你三叔自是要为你另作打算。”乔三婶缓着声音道。
听得乔三婶说得这般语重心长,乔晓棠心里犹如被什么重重击了下,一时间变得清明了起来。乔三婶的话虽是直白,却是解了她心中的疑惑与纷乱。与其这般顾前瞻后的烦恼苦闷,还不如安下心来,静观崔焕如何过关斩将,又如何向她奉出他的一颗真心来。
第4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2称他是‘浪子回头……
一连又过去了好几天,乔三叔夫妇二人果然没再急着张罗乔晓棠相亲之事,想是乔三婶看出了她的心思,在乔三叔那里为她说了话。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这日子,崔焕也是一直没有露面。乔晓棠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前几日她一坐到窗前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就怕一抬眼,那崔焕就趴在窗口朝她笑。
转眼又是半个多月过去,崔焕仍是没有来过一次乔家。这乔晓棠心里却是悄悄起了些变化,她有些好奇了,好奇崔焕这些天在做什么,是不是如他那夜所言,他真的去国子监读书去了。她心中有此疑问,可又不敢去问三叔,只得暗自纳闷。
这一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乔晓棠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是半天没翻过一页去,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心里竟在想,崔焕会不会突然出现在窗前,然后一脸笑意地推开窗户跳进屋子来。
“呸,我这都在想什么?竟想着让那个祸害还攀窗进来?”想到此处,乔晓棠立即在心里骂起了自己。
“可是他不来,又怎知他最近在做什么?会不会真去读书了?还是说,他说的话都是哄人的?会不会回去之后就后悔了?”乔晓棠想想心里又极是不踏实来。
正心烦意乱之时,朱樱自楼下快步走了上来。
“姑娘,快下楼去吧,三老爷回来了,说是有好消息要公布!”朱樱说得一脸的喜色。
“是吗?知道是什么好消息吗?”乔晓棠一听也高兴了起来,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三老爷与九思公子一道回来的,两人都很开心的模样。”朱樱回道。
那这好消息可能是与九思哥有关了,乔晓棠心里猜测着,一时也高兴起来,忙加快脚步往楼下去了。
不多时,乔晓棠到了前院厅内,果然见得三叔三婶及乔九思都在,见得她来,乔三婶招手让她坐到身侧来。
“三叔,三婶,有是什么好消息?快些说出来也叫我高兴一回。”乔晓棠坐下来轻笑着问道。
乔三叔端坐在上首,听得乔晓棠的话,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了些笑意来,当即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乔九思,清咳一声开口了。
“是这样的,你九思哥自明日开始,便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语气里隐着一线骄傲之息。
“九思哥要入国子监读书,这可是真是个大好的消息!”乔晓棠听得惊喜出声。
怪不得乔家几人如此高兴,原来本朝国子监的弟子,一为勋贵习读,便是家中有爵位的荫生得以入学,二为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弟能有资格进国子监。再来,便只有极少数出类拔萃的民间优秀人才被破例录取。乔三叔是六品的授课博士,依例乔九思是没有资格入国子监就读的,这样看来,乔九思是因为足够优秀,得被破格以入国子监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多亏了崔二公子。”乔三婶看着乔晓棠笑道。
这事和崔焕有什么关系?乔晓棠听得一时愣住了。
“是这样的,二公子这不是入国子监重新读书了吗?他将你九思哥作的一篇文章送去给祭酒大人看了,祭酒大人看了竟是赞不绝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你九思哥的文章。祭酒大人爱才心切,与司业大人商量了一番,又同你三叔说了,让他带着你九思哥去了国子监面见了两位大人。两位大人现场考察了你九思哥,对他很是满意。这不就定了下来,让你九思哥入破例国子监读书了吗?”乔三婶对着乔晓棠一脸喜气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乔晓棠听得恍然大悟,她心里也明白,三叔定是也有心让九思哥入国子监的,只是他为人正直内敛,张不开这口,也不愿为了此事去走门路。崔焕此举,算得是成人之美了。
“九思哥,你可真是了不起,得国子监两位大人对你刮目相看!”乔晓棠看着乔九思欢喜着声音道。
“可能也不全是我文章写得有多惊人,崔二公子定是在其中替我美言不少,两位大人许是看崔府的面子才录取我的。”乔九思很是谦虚地笑笑道。
乔晓棠听了这话,忙朝坐上的三叔看了一眼,就见三叔面色平静,似是对乔九思的话有些认同的意思。瞧着三叔的脸色,乔晓也有些明白过来崔焕的用意了,他这样做,无非是向三叔示好,想让三叔改变对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