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离开之后,苏玄妙每次摆摊问诊,都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这一次,她身后却多了一个小跟班儿。
苏玄妙慢悠悠地走着,她今天的心情实在很好,一路走一路笑,夜寒星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还任劳任怨地帮她拎着药箱和幡子。
月光把两道影子拖得很长,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很像是两只交颈的鸳鸯。
春风镇离小桃源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星星亮晶晶的,像是有人随手把银河揉碎,洒进淡紫色的苍穹。
“夜寒星,你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初见他时,苏玄妙还以为夜寒星是很冷的性子,什么话都会憋在心里的那种。
熟悉了那么几次之后,她才发现,他是一个如水晶般单纯的人,别人无处知晓他的心事,那是因为他心里压根就没事儿。
可是,他都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半天了,她再装看不见也不合适。
“苏大夫看诊为什么要带上我?”
还让他像个花瓶似的在那一坐,苦苦忍受四面八方而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他,其实不喜欢这样。
即便春风镇上只是一些凡人,那些来看他的凡人也没什么恶意,但他还是对此感到非常不适。
只是,他习惯了忍耐痛苦与折磨,早就忘记了该怎么拒绝。
“你问这个呀?当然是为了让你帮我揽客啦!”
夜寒星还是不明白,苏大夫给人看病连钱都不要,多一个病人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少一个病人她反而还落得清闲,干嘛还要费尽心思地给自己找麻烦?
他那点儿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苏玄妙叹了口气,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解释:
“夜寒星,你不明白,凡人的日子很苦,有个头疼脑热就难受得要命。要是家中富裕,花几个钱去看病也算不得什么,可这世上还是穷人多呀,看病花钱都不舍得,觉着自己忍一忍挺一挺也就过去了,拖着拖着可能小病也拖成大病了。”
后背上,有一小块骨头,隐隐作痛。
那是上一次,她把他的诊费丢出去,正正好砸到的那个地方。
“我知道,镇上的人找我瞧病,是为了免去一笔诊费。可即便我分文不取,来找我看病的女孩儿也很少,她们一天干那么多活儿,从早到晚没个闲暇,没嫁人之前给爷娘干活儿,嫁了人之后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拉磨,哪里有时间来看病呢?”
讽刺的是,镇上的酒肆与赌坊倒是从不缺终日无所事事的男人。
夜寒星望着她发愣,过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
“可是,我在剑门的师姐师就不会这样。”
她嘿然一笑,说:
“那是因为你们都修仙呀,修仙界不是以实力为尊?管你是女人还是男人,只要拳头够硬,谁敢欺负你呢?可我们凡人就不一样了,做凡人,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悲伤。
但很快,苏玄妙就笑起来,装小大人似的,踮着脚拍了拍他的头,夸道:“异性相吸这话说得还真对,以后也拜托你陪我出摊儿吧!”
苏大夫,好像是个很好的人。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堵住了他所有要说出来的话。
去世多年的母亲与父亲,应该是想要他成为跟苏大夫一样的人吧?不求他有多么高深的法力,不求他有多么显赫的声名,只希望他做自己喜欢的事,竭尽全力,问心无愧。
可是,他却长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人。
“夜寒星,我们到家啦。”
她推开小桃源的门,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小院儿,除了一只趴在笸箩里的大白猫之外院子里连个会喘气儿的东西都没有。
也不知道她是在期待什么。
苏玄妙回头拎走他手里的药箱,蹦蹦哒哒地就往自个儿卧房走,人刚跳出去没两步,手腕就被少年纤细的手指勾住。
他,他这人怎么这样?
牵人手的时候也不好好牵,只拿一根小指头可怜巴巴地勾着她的手腕,一点儿力气也不使,让她甚至有一种推开他会给他多么大的伤害的错觉。
“苏大夫,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啊?
什么叫一起睡?她和他不是早就在床上滚到一块儿去了吗?
“哦哦,你想要盖棉被纯聊天是吧?可以的呀,我平时也很喜欢抱着苏大白一起睡的。”
月光朦胧,他的表情有些不真切。
苏玄妙感觉夜寒星是笑了一下,可那一抹笑意淡得很,她再想看的时候就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