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幅不同颜料的花山雅妓图,珍卿进行了细致的艺术讲解,不想两个款爷又想全部独占,珍卿费尽了口舌才勉强劝住,这二人也不知早就结仇,还是这一回结下的梁子,两个人真是王不见王啊。其中一个罗宾生跟珍卿说,请她再帮她选一幅画,另一个唐普生也说再买一幅,倒便宜珍卿一天高价卖了六幅画,无厘头挣了两三万块钱。老天爷,这叫她到哪个地方说理去,本邦的富豪真的这么壕?!
珍卿他们兴奋得不知所已,珍卿甚至怕是萨尔责请的托,再三确认不是后高兴得寝食难安。然而得了两张巨额支票后,新总统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竟然是从银行金融业开始,所有银行好一阵不给兑现钱。珍卿也不免会坐立不安。好在不到两个星期就恢复兑现,她赶紧把钱兑出来放进户头。
从两个争强好胜的阔佬开始,珍卿冷寂三个多月的画展,就像美国东部的天气一样,冷不丁地开始严冬变暖春了。
雅妓群像图给珍卿的展画,定了一个异常高的标杆价,随着接到邀请函的贵宾们,在天气晴暖的时节络绎造访,珍卿那些展画的价格越炒越离谱。
俗话也道财帛动人心,自从珍卿挣钱的消息传开,很有一些不大熟的中国留学,络绎找上她说是借贷学费,甚至指着珍卿的所谓慈善画展,叫她这个大款先在同学里头做慈善。但这种直接伸手的所谓同学,很有一些荒疏学生的老油子,除了崇洋媚外的交际派,就是热衷吃喝赌钱的混子派。比如从前追求过怡民的范里夫,问人借钱仿佛是地主上门讨租,嘴脸之可憎让人直欲作呕。
有的人说是买书落了亏空,有的人说官费不至朝不保夕,珍卿只得一拨拨应付他们,挑真正走投无路、借贷无门的,不至于好人坏人全得罪。
珍卿真正想帮助的一些人,缺钱却过分地清高自尊,珍卿只有自己送上门去。
珍卿首次游哈大的陪同者卫君涵,念的是公共卫生专业,却因过分专注于学业和兼职,国事上又总悲愤忧心,因劳累过度发现患了肺结核——不传染的那种,还想凭着意志力坚持学习工作,不过让病情雪上加霜而已。他的病让他不得不暂时休学,而他的家庭倒指望着他,他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了。
车夫冒三出车祸断指的那幅画,被帮了珍卿大忙的勒托教授看中,教授说能给珍卿一千美元,珍卿诚恳地表示愿意送给他。但勒托教授觉得受之不妥,和珍卿推拉了好几天,最终决定付给她三百块。
珍卿忽然灵机一动,向勒托教授提出一个请求,鉴于生物系跟医学系在一处,珍卿想托教授给卫君涵送钱。太多人巧立名目想从她那借贷,她想一直资助生病的卫君涵,又怕害了红眼病的人生事,给卫君涵的钱若由教授来送,对外就可说是教授秉持人道主义,大发善心救济中国学生。
钱多是非也多,珍卿的体会越发深刻。随着她的画展越来越吃香,各路魑魅魍魉就越发多。龚家的则仕大哥告诉珍卿,卖画所得善款该寄回就寄回,该花销就花销。他作为应天政府的派遣官员,也不好经管这一大笔钱,留得越久恐怕夜长而梦长。
珍卿就开始频繁跟国内联系,问谢董事长、二姐、二姐夫、三哥,哪些紧急物资从本邦采购比较划算,大家就说医药、器械、消毒剂、疫苗、化学制剂、机械零件等高精尖产品。
采购的东西珍卿多不了解,多亏了则仕大哥和上官先生帮忙,勉强把采购、物流、报关都程序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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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波城的三大主流报纸,都争相报道珍卿和她的画展。珍卿天天在报纸和电台中,经受各种溢美之词的洗礼。有的报上还登载她的照片,那照片中的她端庄青涩,完全是未成年少女的样子,像是从前在培英照的相片,也不知外国报社从哪儿弄来的。
珍卿对着镜子看自己,觉得跟照片中人很迥异,才惊觉好久没有认真照镜子。她现在瘦了,比来美国时还瘦一点。
这时的年轻人,很喜欢把照片艺术化,珍卿就没有那个爱好。她不少照片都像证件照:内敛沉着的神情,似乎微微带一点笑意,这一点点微笑,有朋友说显得俏皮,有的人解读为妩媚。
人们对珍卿的画莫名狂热,这种狂热野火燎原似的弥散着。
一个不知名的中国少女画家,画展才开时被冷落了三四个月,包括自己同胞都嘘声唱衰,到冰雪消融的春天,忽然间炙手可热,有钱人们一时蜂拥而来。
人们大都不知道,这要得益一个犹太商人。
住在加州的犹太股票商人格林菲尔德先生,说有位开邮轮的朋友送给他一幅画,据说画家是擅用香料的中国女性。一直被重度失眠症折磨的格林菲尔德,由于失眠已经没有正常的生活。特别神异的是,他把朋友赠送的画挂在卧室,天天跟神秘中国女人的画相对,身体渐渐地发生变化,他就像被黑夜女神之子许普诺斯赐福,两年以后,他有了婴儿般的高质量睡眠。
这样有如神迹般的故事,因格林菲尔德先生不遗余力地宣传,在美国西部小范围地流传着,没有引起太多惊人的震动,人们只是对中国画产生神异的印象。
加省有位造船工程师欧林先生,跟被睡神赐福的格林菲尔德是亲戚。有一天,欧林先生造访格林菲尔德先生,说有位得省的朋友送他一本画册,和一个中国画展的邀请函,他感觉画册中作品的艺术风格,跟格林菲尔德卧室的画很像,而且都是中国女人的作品……
犹太商人格林菲尔德先生,一看欧林先生拿出的画册,果然风格跟他卧室的那幅很像,这种东方艺术似乎被施了巫术,这些画看久了似乎对精神有好处。
珍卿听犹太商人讲了画的内容,才恍然想起两年多前的事,她乘坐玛丽女王号来美国,下船前赠给船长费斯一幅画——其实原本要赠给巡长派恩,不过被船长夺走了。她记得画面的内容不复杂,就是风雨中海天下的甲板上,站着三个似乎不惧风雨的人物。
珍卿当时在心里纳罕,她画那幅画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西方睡神许普诺斯,怎么给失眠的犹太商人带来福音的?会不会犹太商人有别的奇遇,他却把福音归功于珍卿的画?
但格林菲尔德先生认定,他人生伟大的转折点,一定是得益于杜小姐神奇的画。那珍卿有啥理由反驳他呢?
这格林菲尔德又从珍卿这买走三幅画,都是那年她和三哥游江平,在江平、古水画得水乡风物,包括吃虾时所见的岸上河中之景,到古水镇时见河中汽船和傍岸画舫之景,还是古水镇河流行人、竹林屋檐的生活场景。
看来格林菲尔德先生就爱人景交融的风景,他眼也不眨地给珍卿甩了两万五的支票,壕的程度让人不得不拜服。听说格林菲尔德先回西部后,不时拿着画跟朋友们炫耀,说他每天赏画三个小时,就觉得精神抖擞,心情愉快。
辗转收到珍卿画册和邀请函的富豪,原本未必会大老远看一个无名小卒的画,却不免被格林菲尔德的故事感染,到这一年五月份的时候,珍卿的画展就遭遇蜂拥而至的阔佬们。还给珍卿编了神神叨叨的来历,说她的手是被神赐福过的,所以她的画也被神赐福过。
以致后来有人给她起个特牛的绰号,说她是被神握着手画画的中国少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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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新朋旧友难久处
到这一年的六月, 珍卿画展上的作品基本售完,不过有些画作受富豪买家的冷落,珍卿或直接赠于知交好友, 或是象征性地收一点画款。画展原计划是开到八月份,到六月份就正式宣布结束。
作为声名不显的中国女画家, 她在本邦掀起一股写实主义旋风, 当这股旋风掠过美洲大陆, 穿越波涛浩荡的太平洋, 刮回画家赖以汲取营养的古老中国, 艺术上自卑了一个世纪的中国人,将一个年轻中国女画家的小成功,当成值得集体为之狂欢的时代盛世。
国内天南海北的报纸刊物, 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一“盛事”。珍卿灌的开幕式演讲双语留声片,原要用于今年的春季广告,搁置半年终于又派上用场, 主要是国内民众和海外华人, 希望再次亲聆易宣元先生的原声演讲, 灌制好的留声片就成了畅销物。
珍卿画展将要结束那一阵,国中海外各方人士打电报, 力请她把画作运回去作全国巡展。杜教授一开始也爱瞎起哄, 转达不少人邀她回去办展之意,但慕先生觉得卖出去就算了。
珍卿原来觉得没必要运回去, 因为她展画的主要描绘对象, 就是中国随处可见的普罗大众, 那些吵嚷着要看她画展的国人, 只要不把头颅昂得那么高, 直视生活里似乎隐形的民众, 就可见她画中的那些景象。
但李松溪先生和慕江南先生,先后来信批判她的傲慢观点。说作家和画家都是撷取真实而艺术再现的人,他们通过特殊的创作手段,将普通人眼中的寻常景象,变成流动着情感和思维的艺术品,这种感染力是不可小视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批评珍卿,说她不愿为国内的观众费心。
珍卿对着信纸想自辩,说她觉得国内画界风气不好,留洋派的画家拾西方自由派牙惠,尽模仿畸形怪诞的绘画风格,以致于有审美需要的文化人,也养成欣赏新奇怪诞的坏习惯,所以对中国人的生活写实作品,她不觉得有多少人会真心欣赏。
可是对着信纸悻了半天,珍卿对着最亲爱的两位师长,说不出这样自欺欺人的画。审美习惯和她不一致的国人,没有多到让她望而却步的程度,她没兴趣办展的根本原因,是她最近确实掉进了钱眼儿里。
画展卖出一共五十三幅画,珍卿做梦似的赚了近二十万美元,合成中国银洋差不多四十万,谢董事长或三哥半年的纯利润,也比这份善款多不了多少。
这笔钱款除了先前买物资用了大半,用不着的已分批寄回国内不少,分别捐给谢董事长主持着的中西义赈会,二姐的医学会倡议的传染病普查活动,还有了三哥的兴华教育基金会。
慕江南先生那里,也给她留了一万美元储备金,方便他资助贫寒无计的美术生等,以及组织学生到各地写生去——当然不是叫他们去沦陷区写生。珍卿自己也留了一些钱,资助本邦的贫国留学生同胞,还给中国留学生会和华人同乡会等社团捐钱,感谢他们对画展的全力襄助。对身边近亲好友的感谢方式,就是爱书的赠书,缺衣裳的赠衣裳,没乐器的赠乐器,爱美食的大请客。他们有天无日地玩闹好一阵。
这样漫天匝地撒钱的感觉真好,到画展将近结束的时候,珍卿卖画挣的钱,还有两三万在她自己手里,有钱在手真让人有安全感。
珍卿是不觉间钻进钱眼里,她认真地自我省察一番,向二位老师真诚地认了错。然后下血本印六千本画册,印好坐一条船通通发回国内去,她的意思是一部分公开售卖,一部分赠予全国各地的大中小学校,让各阶层的中国男女老少,都有机会看到印刷精良的画册。这就比野作坊翻印的黑白线条画册,更能感染读者以提升他们审美。
也许是中国人太需要提振精神,珍卿经此一役,在本邦的华人中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人物。全美中国留学生一有假期,似乎都一齐涌到他的住处,来不了的也纷纷写信给iris dew.中西的记者也是纷至沓来。
珍卿初时很认真对待访客和来信,到后来家里简直成了菜市场,珍卿和怡民都不胜其扰。米勒太太不允许再这样下去,严格限制访客数量和来访时间,成功帮珍卿阻挡了不少不速之客。
其实,珍卿不介意跟专业素质强的人交谈,不介意与身体力行报答祖国的爱国者交谈,这也利于增长她的智识和阅历,利于多结交志同道合的人,但以牺牲学习、生活、健康为代价,绝非她在此办画展的初衷。而且怡民也受了无妄之灾,为了躲避来客常常有家归不得。
若遇到理念志向不同的人,还不能撕破脸,接待访就更加令人难受了。
一个刚在密大拿到新闻学位的罗笛先生,坐火车经过波城时特意下来寻访珍卿,访问声名鹊起的天才画家iris dew。
他提的第一个问题就很机心,他问珍卿是否想过把钱捐给政府,让政府购买军备物资以御外敌。珍卿听到这问题就觉得是陷阱,不得不临机想出一个借口,才摆脱这别有用心的罗笛先生。后来,锦添表哥悄悄告诉珍卿,这姓罗的已被应天政府的喉舌报纸录取。万幸珍卿只与他寒暄数语,压根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他就暴露。
罗笛问她,是否想过捐钱给政府买军备,鬼知道政府买军备是打内战还是打外战。当着一个政府喉舌说不捐,他就能给她打个不爱国的标签,若说要捐的话,说不好被政客一直当成提款机。
如此种种,珍卿颇觉盛名所扰的苦恼,平常看书作文尽量不在家里,若有不期而至的访客,就请米勒太太帮忙拦挡,不想见的就干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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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在留学的第六个学期,修了完文学系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本硕课程,还一直选修美术系和语言学的课。
波城进入了无休止的雨季,而珍卿的夏季课程还没结束,她一直盼着假期快点到来,她要抛开一切烦扰好好歇歇。
又一次从哈大美术馆回来,珍卿快走到自己家大门时,发现怡民站在她们大门外面,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青年说话,珍卿下意识挡着脸调头就走——她这半年被无休不止的访客吓住了,一在街上看见生面孔的同胞,条件反射地觉着浑身不安逸。
怡民却没眼色地叫住珍卿,蹦蹦跳跳地过来拉住珍卿,拽她过去跟那男访客打照面。珍卿无奈之下,正要绽放微笑跟人打招呼,笑容却瞬间冻结在脸上。
她嗫嚅着感觉到难以开口,怡民和男青年都望住她,脸上是愉悦谈话后的轻快笑意,怡民抱着珍卿的胳膊解说:“iris,你说巧不巧?我上个月去书店,看中的一本盲人杂志,恰好是潘同学的室友预定的,他帮同学取那本盲人杂志……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你跟他竟然是老乡,他刚告诉是特意来访你,赶巧你就回了。真是缘分!”
珍卿看一派坦然的潘文绍,脑中转着很多猜测和疑惑,怡民热忱地把潘文绍邀入家中。珍卿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啥也没说。
把客人引到她们楼上的住处,珍卿看怡民安排潘文绍落座,又把他带的西瓜带进厨房,落后的珍卿换鞋搁雨伞,见潘文绍正扶着椅背默默看她,珍卿客气而似尴尬地跟请他坐。
面对曾经相过亲的对象,珍卿不能说全然心无所动,但也算得上问心无愧吧的?
潘文绍和珍卿一同落了座,见珍卿表情似是犹疑,便立刻主动解释:“我学分转到麻大物理系,还是学物理。”
珍卿嗓子不适地咳两下,潘文绍突然站起身,主人翁似的走进厨房,在厨房跟怡民嘀咕一会儿,没一会跟端着水果盘的怡民出来,他也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走近了珍卿才发现他端的是西瓜皮——去了外头一层绿皮的。
文质彬彬的潘文绍指着说:“才知你不爱吃西瓜,西瓜皮也有清利湿热之效,珍卿,你咳嗽就是因为这个,你试试吧。”
潘文绍还细心地给珍卿递叉子,珍卿拿着叉子看着西瓜皮,有种被雷劈了的恐慌感,而小潘还一无所觉地催她吃。
怡民听说潘文绍热衷喝茶,拿出招待贵客的闽地绿茶,正小心地往杯子里面倒着,被潘对珍卿的殷勤举动引得侧目,茶叶倒多了小心地捡些起来,但另外两人都没有注意她。
潘文绍的表现算露骨了,怡民倒好茶也坐下来,直接问珍卿和潘文绍:“你们总角之交?多少年没见了?”
珍卿放下插西瓜皮的叉子,好像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又好像是没什么可说的,无奈地说个笼统的关系:“我们都上睢县的启明学校,是同乡又是同学。”
珍卿伸手去拿热茶杯,试图缓解莫名的尴尬,潘文绍自作主张地拿手挡住,说这茶是刚烧的滚水沏的,等一会儿再拿免得烫着手。说着潘文绍又跑到厨房去。
珍卿晃晃无处安放的手,跟怡民无声地面面相觑着。怡民跳脱的眉毛向她表示疑问,珍卿摊摊手表示她啥也没干。
潘文绍在厨房磨蹭了一会,出来问珍卿和怡民想吃什么,他可以给他们做晚饭,珍卿和怡民更面面相觑。珍卿好想提醒他一句,你晓得这是谁的家啵?
潘文绍大约也意识到了,就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他刚才听怡民抱怨做饭麻烦,而珍卿正好嗓子不舒服,所以他可以做啊。
两个女孩子哪会那么失礼,叫头一回登门的客人下厨房?最终还是她们俩整备的晚饭。而潘文绍像个背后灵似的,就站在那看她们俩忙活晚饭。搞得珍卿心里毛乎乎的,暗怨怡民急于把潘文绍引进来,又不得不管待他一顿晚饭。
三个人的晚饭气氛微妙,最后还是怡民受不了,无语地拧着眉问潘文绍:“我看你们是玩伴,潘同学,你不会是珍卿的干爹吧?”
珍卿直接把自己吃呛着,无语地在桌下脚踢怡民:“瞎说什么,认干爹我认个小青年吗?认个财雄势大有积累的,让我到处狐假虎威不好吗?”
潘文绍还是一派温煦态度,他望着脸带戏谑的珍卿,扯扯嘴角追忆似的口吻:“珍卿,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然后就又没有别的话了,然后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给怡民和珍卿各人一杯,说吃呛了冲一冲。
珍卿暗暗盼着晚餐快结束,潘文绍却忽然开腔了,他毫不隐晦地告诉怡民,他小时候跟珍卿议过亲,可惜他母亲逼迫珍卿退学,珍卿凭一己之力把婚事搅黄。
他还平心静气地控诉珍卿,说永远记得她蹿到房顶上,像个小炮仗似的一蹦一蹦,高声大骂他是一个哭包,跟他结婚将来生出来一堆小哭包。从那以后,只要他有什么想哭的事,一准想起珍卿骂他的样子。
珍卿只能若无其事地笑问:”怎么着,物理专业的高材生,终于想起来报复我了?“
潘文绍脉脉地凝视着珍卿,都快把珍卿看毛了,才抿着嘴郑重其事地说:“我从来没想过报复你,珍卿,你多虑了。”
潘文绍看来是个寡言的人,珍卿和怡民无论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含含糊糊的,那力道感觉落在棉花上。
怡民一开始听得直要笑,渐渐地就收敛起笑容,在珍卿和潘文绍间来回扫量,忽然问起潘文绍:“你娘现在,会不会后悔失去这么好的儿媳妇?”
潘文绍又脉脉地看珍卿,珍卿忍无可忍地说道:“他娘不但不会后悔,还会大感庆幸,没有讨个我这样的儿妇。她们传统给人做母亲的,绝不愿儿妇心思太多,钟意东奔西走,抛头露面。她们最理想的儿妇,最好既是主持家务的管家,又是她儿子的贴身保姆,还是毫无怨言的生育机器。对吧,潘文绍?”
潘文绍微微有一点受伤,但是很快被他掩饰下去,最终还是执着地解释道:“珍卿,人是会改变的,尤其社会潮流已然变了,由不得做长辈的还抱残守缺,那样他们是讨不到好媳妇的。”
珍卿的怒气登时一顿,想起从前骂他是哭包,可他现在全不是从前的哭包样子,这家伙的小长脸变宽了,长成肩宽背阔的高大青年了。
珍卿叹息着说了声抱歉,怡民就附和潘文绍的话说了几句。吃完晚饭潘文绍就匆匆走了。珍卿和怡民也没怎么聊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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